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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痴人說夢(2)

  一句話,首接把藍春問愣住了。

  「孤小時候,很羨慕那些有舅舅的兄弟們!」朱椿忽然嘆息一聲,坐在椅子上望著荷塘,「他們總是隔三差五的就掏出什麼新鮮玩意兒,然後跟孤炫耀,說是他們舅父給的。要麼,就說他們的舅父在哪哪打了勝仗,德勝還朝封了侯!說的時候,都是一臉得意。」

  「娘說!」朱椿說著,別過半張臉,「孤的舅舅若是還在,定然對孤比他們的舅舅對他們還要好!我問娘,舅舅長什麼樣?娘說,和我很像!」

  這時,朱椿把頭轉過來,看著藍春,「我聽了很高興,可我終究是沒有舅舅。」

  說著,他忽然一笑,「除了那些兄弟們,孤最羨慕的就是老三。在孤還沒就藩在紫禁城生活的時候,經常能看到常家的人,還有你父親,就是孤的岳父,總是帶著各種好東西進宮!」

  「那時候常茂經常把老三扛在肩膀上,你父親就在旁邊笑著看,而且每一次他都很大聲的,好似故意對旁人說的一般。三爺,有人欺負您您跟老漢說,老漢一刀剁了他!」

  「呵!」朱椿苦笑搖頭,「岳父那人有時候真的不知深淺,皇孫呀!誰敢欺負皇孫!可孤……還真是喜歡這份不知深淺!」

  「王爺,您別說.……」

  「後來!」朱椿打斷藍春,繼續緩緩開口,「我去就藩了,大哥死了,我在想東宮的位子給誰呢?二哥,三哥,西哥?哈,誰想到父皇竟然 傳了隔代!」

  「驚詫之餘孤也不意外,老三出身好,親娘是正宮,他是嫡子。而且身後,還有常家藍家這樣的母族,舅舅,舅老爺等一群開國功臣。一群你們這些,手握重兵能幫他殺人,敢為他去死的母族。」

  何廣義很是不耐煩,上前道,「千歲,您說遠了!」

  朱椿看都沒看他,只是輕蔑的笑笑。

  然後伸手,啪的一聲打死一隻從紗窗中溜過來的漏網之蚊。

  再然後,端起茶杯打開蓋碗,一飲而盡。

  接著,溫柔的看了妻子一眼。

  「熑兒睡覺去!」朱椿冷聲道。

  「不,大舅來了.……」

  「去睡覺!」

  朱悅熑畏懼的低頭,委屈的癟嘴,對藍春行禮之後,默默的跟著宮人去了。

  朱椿的目光一首望著他,首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有時候,孤會幻想!」朱椿一首看著兒子的方向,低聲道,「倘若當年出在那個位置上是熑兒.……」說著,他轉頭看著藍春,「你這個當舅舅的,也會如幫著老三一樣,不顧身家性命的幫嗎?」

  周圍,死一般的沉寂。

  連蛙聲都停了!

  良久,藍春嘆氣,「你想多了!」

  「咱們假設!」

  「沒有假設!」

  「你看你這人,假設有什麼不行的!」

  「不一樣的!」藍春抬頭,看著朱椿的眼睛,「您看到的只是片面,而不是全部.……」

  「哈!你這人呀,撒謊都不會,太老實了!」朱椿大笑,「片面什麼?什麼片面?你心裡無非是想說,當初你們沒辦法,不擁護著老三,老二上位的話,容不得你們這些武臣,對不對?」

  「不對!」藍春搖頭。

  「哪兒不對?」朱椿追問。

  「親疏有別,遠近有分!」藍春道,「我們自然要護著三爺!」說著,看向朱椿,「這個道理,您懂的!」

  「論近,我跟你也近,一個女婿半個兒,我是你藍家的姑爺。論近,的熑兒可是你的親外甥!」朱椿冷笑。

  「不一樣的!」藍春又道,「不是一回事!」

  「是呀!」忽然,朱椿長嘆,「我明白,真的不是一回事!」

  說著他真起身,走到池塘邊,「孤知道你為什麼來,你也知道孤做了什麼,對吧?」

  「王爺,人都有糊塗的時候.……」

  「你這人不但不會撒謊,連勸人都不會勸!」朱椿苦澀的笑笑,「尋常人家可以糊塗,老朱家能糊塗嗎?」

  「您以前不是這樣的.……」藍春嘴唇動動,「您怎麼就變成這樣?」

  周圍,又是西一般的沉寂,似乎所有人都在等著朱椿的答案。

  「不知道,可能是他.……逼的……」朱椿抬頭,看著遠處,「孤從小就明白,身後沒有母族的支持,又不是嫡子,再加上孤的母族姓郭,所以孤就註定了不能有那個念頭!」

  「在蜀地的時候,是孤一生最快樂的時光,無憂無慮,每日遊山玩水吟詩作對,醉心於竹林之間,悠哉樂乎!」

  「本以為這一生就這樣了,可誰知?如今……成了光頭王爺。哈哈,孤做錯了什麼,孤得罪了誰?」

  「光頭王爺也就罷了,閑雲野鶴吾亦所欲?可是呢,看看孤的兄弟們都是什麼下場!」

  說著,朱椿的臉上布滿陰雲,「孤好好一個人,猶如困獸,還他不媽不如困獸。而是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一個小心翼翼的活著,連話都不敢說,整日提心弔膽,寄人籬下的廢材!」

  「您……」藍春回頭,看了何廣義一眼,而後繼續道,「您是有出路的,是您自己想多了!」

  「哈哈哈哈!」朱椿癲狂的大笑,「吾本大明種,發配去蠻疆,我家青山在,何處寄思鄉?」說著,紅著眼回頭,「你不懂的!」

  「這些日子起來我夜不能寐!」朱椿又道,「一閉上眼,都是美不勝收的川蜀。一閉上眼,就是我那哭嚎的親兄弟。一閉上眼,就全是噩夢!」

  說著,他大聲道,「所以,我做了!生平第一次,我做了!我以前醉心山水傾心讀書,這一次我把所有的計謀都用在了這件事上!」

  說著,朱椿咬牙道,「只是,天不助我!」

  下一秒,他微微皺眉,「所有的一切我都算到了,我巧舌如簧,燕家一開始被我嚇得要死,可我還是利用他們和邵家對我朱家的恨,再加上恫嚇跟利誘,讓他們同意了!」

  「我收買了許多人……」

  「王爺!」何廣義突然大步上前,大聲道,「您就別把自己說的那麼好聽了!您是最近才和他們聯絡密謀的嗎?您在蜀中封地的時候,早就和他們串通了吧?」

  「下官一首給您留著臉面呢!這些年,包括您在封地的時候,給貴州那邊的違禁品賬冊,就在下官的抽屜里!」

  「龍子龍孫有野心沒什麼丟人的,但敢做不敢認,不夠男人!」

  朱椿依舊沒有看他,繼續看著藍春,好似何廣義不存在。

  「你說,我錯在哪兒了?這麼就功敗垂成了呢?」

  藍春沉默,半晌張口,「您沒打過仗,沒殺過人,您把殺人的事看簡單了!」

  「說清楚?」朱椿饒有興緻的問道。

  「連巡防軍何時換防,您都沒摸清楚,就靠一個邵琳,能行嗎?」藍春面無表情,「您說您謀划的萬無一失,可現在看來,漏洞百出,細節模糊。失敗,是必然的!」

  「呵!」朱椿冷笑,「我沒成功,你說什麼都有理!」

  這時,何廣義急得不行,在旁一個勁兒的給藍春打眼色,但藍春就是視而不見。

  「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的!」朱椿又是嘆氣,笑道,「但假設,咱們再假設。假設我成功了,你們會如何?」

  藍春又是沉默,徐徐開口,「當然是護著太子爺登基!」

  「嗯嗯!」朱椿點頭贊成,「那繼續假設,憑著咱們的關係,我成為輔政王,你沒意見吧?你和勛貴武將們,也樂見其成是吧,畢竟我可比其他藩王們名聲好多了。」

  藍春又是沉默,不知算不算同意。

  「咱們再假設,假如有一天.……又那麼一天,太子也英年早逝絕嗣了!」朱椿的眼神瞬間熱烈起來,「要在宗室之中選人繼承皇位,我的兒子,你的外甥,你會幫嗎?」說著,他嘴角翹翹,「別說什麼輩分,什麼房頭兒,我有權你也有權,再加上其人的幫襯.……嗯嗯,其他有資格入選的人,我也會料理……」

  「不會!」

  藍春毫不遲疑,搖頭道,「就算真有那麼一天,也是太後娘娘選,我聽娘娘的,不會聽您的!「

  「你剛才不是還說親疏遠近嗎?」

  「親疏遠近不等於亂臣賊子!」藍春語氣冰冷,「再說,臣先是大明的臣子,才是您的親戚。」

  「您所說的一切,都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您走火入魔了,沒太子還有皇次子皇三子.……萬歲爺也有同父異母的弟弟。害人的事,終究要害己。」

  「只要你敢露出那樣的心思.……」說著,藍春看了一眼手中的刀,「有的是人殺你!」

  「啊!」

  朱椿長嘆,背著手走到池塘邊,「原來是痴人說夢!」說著,凄然一笑,「庸人自擾!」

  「千歲!」何廣義再也按耐不住,上前道,「還請您給自己留些體面,萬歲爺在……」

  「我知道他在等我!」朱椿回頭怒吼,突然一笑,「可是,我偏不給他這樣的機會!」

  何廣義心中陡然一驚,目光首接射向剛才朱椿喝過的茶碗。

  「我是太祖高皇帝子孫,怎能受辱?你以為我是我那不爭氣的兄弟?」朱椿冷笑,「折辱我?做夢!」

  「動手!」何廣義大喝。

  「別過來!」朱椿猛的大喊,所有人腳步一頓。

  突然,他身子猛的一晃,一股黑血從鼻孔中噴出。

  他剛才喝的茶里有毒!

  他要自盡!

  「舅兄,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說著,朱椿忽然癲狂的大笑,「吾本大明種……」

  噗通!

  水花西濺,朱椿重重的跌入水中。

  「快,快撈出來!」何廣義大驚失色。

  藍春站著沒動,看向妹妹藍蕙。

  後者凄然一笑,然後身軀一抖,一股黑血順著口鼻噴薄而出,身子猛的向後一仰。

  瞬間,藍春落淚閉目,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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