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耐人尋味(1)
突如其來的一本奏摺,首接把李景隆砸懵了。
而就在那本奏摺飛過來,電光火石之間,他腦中快速的運轉,把自己身上的事都飛快的過了一遍。
「應該沒有犯忌諱的地方呀?」
饒是他心中篤定沒有讓皇帝不滿的地方,可皇帝表情和語氣依舊讓他打心裡肝顫。
「自己看!」
皇帝的聲音再次傳來,李景隆顫顫巍巍的撿起那本奏章,雙手捧著打開。
「經有司經查,火器鑄造局督辦高文遠,主事陳子光,賬房主簿侯孝亭等人.……自永昌二年起,狼狽為奸侵吞內孥,修改賬簿中飽私囊,虛報各種奏銷.……」
瞬間,李景隆的冷汗就下來了。
因為火器鑄造局,就是他分管的這一攤兒。
「這些混賬王八羔子,軍國重器之上也敢撈錢?」
李景隆心中暗罵,心都哆嗦著繼續往下看。陡然,眼前一黑。
「自永昌二年起,幾人各類貪墨高達銀元.……七十二萬……」
嗡!
李景隆腦袋裡嗡的一聲。
武昌知府那廝,幹了那麼多壞事,插手了那麼多朝廷撥款的大工,抄家時連地產都算上,也不過是五十多萬。
而且那還不是那知府一個人的!也都是不是現錢兒!
可現在這幾個人,光現錢就有這麼多?
況且他李景隆用腳後跟想都知道,這七十多萬定還是往少了說的!
「要被這些王八羔子害死了!」
冷汗瞬間濕透了李景隆的蟒袍后脊樑,他眼珠落在奏章上,可心早就不在了。
「怪不得這幾年來殘次品越來越多.……怪不得他們總嚷嚷鐵料銅料不夠……怪不得.……」
「他們給我送過錢沒?」李景隆的心思轉得飛快,「對了,端午的時候鑄造局六個頭頭給我送了五千銀元的節禮.……我怎麼這麼糊塗,就沒往這上頭想?」
「我本以為他們頂多是吃點回扣,弄點外水。沒想到……沒想到他們居然膽大包天至此!」
「從永昌二年開始……?我曹他姥姥!」李景隆心中怒罵,「幸好,他們給我的年禮,我隨手就分了賞了鑄造局的工匠們,不然我今兒.……?」
水清則無魚的道理,他比誰都懂。
也更知道那麼肥的衙門不可能一點貓膩都沒有,下面的事其實也難辦,查得狠了就沒人辦事了。
可是他沒想到,這些人竟然膽子這麼大?
還敢報假賬?還敢私自篡改賬簿?
「啞巴了,回話!」
寶座上,驟然傳來朱允熥冷哼。話雖難聽,但語氣卻不重。
可是李景隆對皇帝的了解卻知道,皇上越是雲淡風輕的時候,其實心裡的火越大。
「請皇上治臣失察之罪!」
李景隆匍匐叩首,「臣的份內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就是臣的罪過!」
「呵!」朱允熥冷笑道,「你認錯倒是快?」
「您的性子我還不知道,錯了就要認。解釋在您心裡就是掩飾!」
李景隆心道一句,又叩首張口道,「臣有錯就是有錯,絕不辯解推辭!」說著,繼續叩首,又道,「臣斗膽請萬歲爺給臣一個機會,讓臣親自審查這些蛀蟲!」
乾清宮中,一片沉寂。
寶座上的朱允熥注視李景隆良久,才緩緩開口,「若論弄錢,你是大明朝文武百官的祖師爺!」
說著,頓了頓,冷笑道,「先不說朕是多信任你,才把這軍國重器的勾當交給你!單就說以你李景隆之精明,你的份內怎會出現這麼大的紕漏?若是瞞著你一兩日朕也就不說什麼,可你看看,自永昌二年起.……」
說到此處,朱允熥越發的惱怒,臉上滿是冷笑。
經過武昌的事,貪腐的事己不至於讓他大動肝火了。
貪婪,本性也!
再說火器鑄造局的特性,註定了就要有人去貪。朝廷給錢,大明獨一份,沒有外部監管……
任何事任何生意,只要沾了權力,就一定會如此。明明是個兔子,能報出駱駝的錢來!
明明是天下獨一份,卻一定會是賠本的買賣!
真正讓朱允熥惱火的事,這事居然瞞了這麼久,瞞了這麼多年。而且這些人的上面,還是個人精李景隆。
「臣……」李景隆面如死灰,長嘆,「說一千道一萬,出了這種事,一定是臣疏於監管所至!」說著,叩首道,「是臣,未能盡責!是臣,疏忽大意了!」
其實,他心中也有些委屈。
若是五軍都督府細心些,兵部認真些,這賬這事是不是早就發現了?
他李景隆整日往皇上身邊湊,哪有那麼多功夫去管那些東西?他只能抓大放小,只能保證鑄造出來的火槍火炮沒有樣子貨。
可這種委屈,也轉瞬即逝。
因為他明白,正是因為他李景隆……
他李景隆管著火器鑄造局,五軍都督府也好,兵部也罷,誰會去查呢?
忽然,他腦中冒出一個想法,「徐輝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要不,他能好端端的來請辭?」
猛的,他有敏銳的捕捉到什麼。
奏摺上的墨跡,好似不是新的.……
難道說,這封奏摺己在萬歲爺那邊存了許久,只不過今日才拿出來?
「一句疏忽大意,難辭其咎!」寶座上的朱允熥再開口道,「朕信任你,才委以重任!而你,也不是平庸之輩!只是你的心沒放在正地方!」
說著,他搖頭嘆息一聲,「哎,你總是想著那些旁門左道,對得起朕嗎?」
瞬間,李景隆腦子又嗡了一聲。
說話都帶著哭腔,「萬歲爺說的是,是臣……是臣恃寵而驕,沒把心思用在正地方,辜負了萬歲爺的一片苦心!」
說著,再叩首,「臣萬死難辭其咎!」
「先去查,朕讓郭官僧配合你!」朱允熥冷臉道,「李景隆!」
「臣在!」
「老好人你是做不成了!這一次,哼哼!」
皇帝的話音很輕,但滿帶著殺氣。
「至於如何處置你!朕要看你先如何處置他們!」說著,朱允熥擺手道,「下去吧!」
「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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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一大早,就陽光曬得人腦瓜頂發熱。
可是出了乾清宮,李景隆卻覺得渾身冰冷。
他向前走了幾步,忽覺得雙腿發軟,踉踉蹌蹌的扶著柱子,才能勉強站立不至於摔倒。
「公爺!」
有侍衛見狀,要上前攙扶。
可不等他們動,卻見李景隆堅決的擺手。
好半天,他才一腦門子汗的首起腰來,快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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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中,朱允熥隔著窗戶看了個滿眼。
但此刻,他的表情和剛才截然相反。
就好像,就好像壓根沒剛才那回事似的。
只是臉上掛著耐人尋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