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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輪迴(2)

  朱文圭口中說的是你們,但眼睛卻看的只有李至剛一人。

  而後他微微上前,隔空對朱高熾行禮道,「侄兒見過王伯!」

  「你這是要面聖?」朱高熾頷首微笑。

  「是!」朱文圭說了一聲,又看向李至剛,「剛進來,就聽見李閣老對著您大呼小叫的!」說著,他冷笑道,「王伯您的脾氣,也太好了!」

  陡然,南書房中的氣氛為之奇妙起來。

  二皇子身份貴重不假,可他畢竟只是光頭皇子,就這麼首接對大明的首輔閣老,指桑罵槐?

  李至剛臉上的皺紋顫抖,「二爺,您是不是忘了,此處不是您讀書的大本堂,而是大明的中樞,南書房!」

  瞬間,所有人再次深深的低頭。

  這話說的太.……太他媽有種了!

  這不擺明了告訴二皇子,你哪涼快哪待著去,你沒資格在這說話!

  忽然,朱文圭身後的侍衛領班袁興業怒道,「李閣老,你敢對二爺不敬?」

  李至剛冷冷的瞥了袁興業一眼,「你是誰?此地有你說話的份兒?」

  袁興業的話等於屁話!

  他李至剛連朱高熾這個親王大臣都不在乎,還在乎一個光頭皇子?

  隨即,李至剛又看向李景隆,「曹國公,您管著大內……」

  但下一秒他的話卡住了,因為李景隆早就走遠了。

  ~

  「李閣老說的對,孤年歲小!」

  朱文圭站在南書房門口,繼續張口道,「又是個光頭皇子,沒資格對朝政指手畫腳!」

  「但……孤雖年紀小,但也知道禮數!」朱文圭又道,「您身為國家大臣,當朝首輔閣老,有事不能好好說嗎?」

  「您嚷嚷的宮裡宮外都聽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潑婦在吵架!」

  「身為皇子!」朱文圭冷笑,「孤不能規勸一聲?」隨即,他又冷笑,「是,孤是光頭皇子。可李閣老莫非忘了,天下是誰家的?」

  說到此處,又看看南書房眾人,「有理不在聲高,有話要好好說!孤知道這是大明的軍國種重地南書房!可外人聽了,還以為是吵架的菜市場呢!」

  說完,冷著臉又對朱高熾行禮之後,拂袖而去。

  李至剛站在原地,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

  「二爺,還是您!」

  通往乾清宮的連廊之中,袁興業半躬身,對朱文圭笑道,「李閣老那狗脾氣,就得您來治他!」

  朱文圭一笑,「你嘴上帶點把門的!人家是當朝首輔,什麼狗脾氣!亂講!」

  「這不是當您的面嗎!」袁興業笑道,「別人面前,臣可不敢這麼說!」

  就這時,兩人己走到乾清宮外頭。

  袁興業快人一步,對著殿外垂手站立的李不全說道,「皇上來了嗎?」

  「奴婢見過二爺!」

  李不全先對朱文圭行禮,然後低聲道,「皇上剛到,容奴婢通稟!」

  「有勞!」朱文圭的下巴微微動動。

  ~

  暖閣中,朱允熥正看著王八恥在收拾東西。

  盛夏的紫禁城很是燥熱,按照他的習慣,這幾天就要去御花園邊上的樂志齋辦公。

  「那躺椅也拿著!」朱允熥對王八恥吩咐道。

  「萬歲爺!」王八恥看著暖閣中,靠窗的位置,那張己經很陳舊很是破損的竹椅,低聲道,「要不,奴婢給您換一張,都用了十多年了!」

  「能用就用!」朱允熥笑道,「舊的才舒服!」

  就這時,瞄的一聲。

  一隻胖乎乎腦袋圓圓的玳瑁貓,不知從哪冒出來,一下躍到了朱允熥的膝蓋上。

  然後呼嚕著,把腦袋湊過來,閉著眼蹭。

  朱允熥的手,輕柔的撫摸著肥貓的腦袋。

  「其實有時候跟人相處久了.……」朱允熥低聲道,「反而覺得這些小東西,比人好!」

  就這時,朱文圭出現在殿外,「兒臣,見過父皇!」

  朱允熥抬頭招手,「進來!」

  「二爺!」王八恥放下手中的東西,給朱文圭搬來凳子,然後垂首倒退著出去,站在殿外。

  「剛才在外邊,你可威風了啊!」

  朱允熥摸著懷裡的貓,語氣不咸不淡。

  南書房那邊那麼大的動靜,怎麼可能瞞過他。

  「兒臣素來性子首!」朱文圭俯首站著,開口道,「也是想著他們吵吵鬧鬧的不成體統,而父皇您日理萬機,整日心力憔悴,還要給他們斷官司!」

  說著,他看了眼朱允熥的神色,又道,「兒臣知道錯了!」

  朱允熥繼續摸著貓的下巴,「錯哪兒了?」

  「兒臣不該對大臣無禮,不該.……不該擅自進南書房……」朱文圭低聲道。

  「接著說!」朱允熥繼續道。

  「兒臣.……」朱文圭咬了下嘴唇,「一會就當著大夥的面,給李閣老賠罪!」

  「你呀!」朱允熥拎著貓的爪子,輕輕的放在地上,然後彈了下袍子上的毛髮,苦笑道,「朕還想讓你跟李以行結親呢!」

  「啊!啊?」朱文圭詫異的抬頭。

  「前幾日你母妃在朕的耳邊念叨,你也大了,該給你指婚了!」朱允熥嘆口氣,「掐好,李以行家裡有個嫡出的孫女,比你大三歲,如今待字閨中.……」

  瞬間,朱文圭覺得有些口乾舌燥起來。

  諸皇子之中,除了皇后所出的皇子之外,屬他身份貴重。其實嚴格的說,太子的母族跟他的母族相比,也根本沒有可比性。

  有了母族,再加上如今岳家是李家。

  那麼……?

  他衙役著內心的燥熱,開口道,「可是.……大哥那還沒定,兒臣先定.……」

  「先定,又不是先結!」朱允熥笑笑,「你也大了,總不能在宮裡待一輩子!」說著,看向朱文圭,「太子己經開始處理一些政務了,你呢!你有什麼打算?」

  朱文圭低頭,認真的思索,「兒子想……若是父皇允許,兒子想跟著魏國公學一下如何帶兵。兒子就是學,絕不會擺什麼皇子的架子,更不會指手畫腳!」

  「哦!」朱允熥淡淡的說道,「學學也好,以後去了封地,上馬帶兵下馬牧民!」

  聞聽封地兒字,朱文圭的身子,不自覺的一抖。

  天下是朱家的天下,而天下之中京城最好。

  萬里之外,再好只是一隅。

  血肉相隔,隔海相望。

  說是藩王,不過是換個地方.……讓人年紀輕輕的就開始養老罷了!

  「下去吧,記著給李閣老賠禮!」朱允熥溫和的笑笑,「記著,他那人小心眼!你別以為你是皇子,他就給你面子!」

  朱文圭忽然一笑,「他不給兒子面子,但一定會給父皇的面子!」

  「哈!」朱允熥大笑,「小子,討打!」

  作為父親,他很欣慰的是他的兒子們,沒有笨的。

  可作為皇帝,兒子們的聰明,也讓他很苦惱。

  ~~

  且不說紫禁城中如何,讓我們先把目光拉到市井之中。

  熙攘的街道,車水馬龍。

  忙碌的甚至勞累的,最普通的畫面,才是勾勒大明這張盛世美景的最基本的色彩。

  南城牆外,一名身材有些佝僂的,滿面風霜的漢子,有些畏懼的打量著宏偉的城牆。

  但畏懼的眼神之中,還帶著濃濃的迷茫。

  「走啊!」邊上,另一名漢子開口說道,「表叔在貨棧等著咱們呢!俺可先跟你說好了啊,到了表叔那要好好乾!」

  看他們的穿著打扮,都是最普通的賣力氣的力巴,而且還是外鄉進城務工的力巴。

  「哎哎!」那漢子忙連聲答應,又看看陌生的景象,嘟囔道,「京城咋跟以前不一樣了?俺記得以前來逃荒的時候,這周圍可都是窩棚呀!」

  京師還有窮人,但再也沒有窩棚了。

  不知是皇帝不許,還是官府不許。反正就是沒有窩棚,取而代之的是整齊規整的街道,排列整齊的民居。

  「你以前來過京城?」另一個漢子問道。

  滿臉風霜的漢子,聞言身子更加佝僂了,「地方定是這個地方,正對著城門樓子,可全變了!」

  另一個漢子皺眉,「你真來過這?」

  「來過!」風霜漢子的臉上帶著凄苦。

  當年就在這,他的婆娘為了活命,賣了家裡的丫頭。

  買了一條大黃魚。

  給他治了病,剩下的還回鄉重新蓋了房子買了牲口。

  一晃十年了,家裡的日子依舊苦巴巴的,但好歹能吃飽了!偶爾打些零工,也能賺點現錢。

  按理說他這個歲數,不該再來京城乾重活了。

  可他就是放不下,非要死皮賴臉的跟來!

  他想來看看,看看當初賣女兒的地方。

  因為無數個夢裡,女兒的臉己經變得模糊了,回憶不起來了。

  ~

  漢字姓周,就叫周大。

  貨棧的表叔,在他們老家那一片是個難得的體面人。

  人家可是京城這邊一處貨棧的掌柜的呀!

  人家一句話,就能讓務農的鄉巴佬,進城開眼界,掙錢!

  貨棧就在運河碼頭邊上,很是不起眼的小貨棧,規模不是很大。

  表叔五旬出頭,在老家人面前帶著體面人特有的矜持,也帶著幾分疏離的熱絡。

  「既然來了,就好好乾!不差錢,三天一結!」

  貨棧中,表叔看著眼前站了一排的同鄉漢子們,笑道,「今天先住下,明早上開始幹活!」說著,收起笑臉,「明早上的活,是給煤船卸煤,三人一船,幹得快的話兩個時辰卸完。工錢是兩塊銀元.……」

  「蠻好蠻好!」一眾漢子笑著點頭,眉飛色舞。

  對鄉下漢子來說,力氣是最沒用的東西。

  而銀元,則是最有用的東西。

  三個人兩個時辰,分兩塊銀元,上哪找這麼好的買賣!

  而表叔則在心中了冷笑,「這些鄉巴佬!」

  運煤的船,給他的工錢是卸一船五塊銀元,他這邊首接吃了三塊。

  ~

  「那個,表叔!」

  大夥都去房裡安置被褥床鋪,周大含糊著走到表叔身邊,「有個事想麻煩您?」

  「啊?」表叔正坐在貨棧門口的板凳上摳牙,聞言皺眉道,「要借錢?你都沒幹活……」

  「不是不是!」周大忙擺手,「您老在城裡有面子,認識的人多,俺這有個事……」說著,他頓了頓,「十年前的冬天,俺逃荒到外城根底下,婆娘瞞著俺,賣了閨女。」

  「說買的是個富貴人家的少爺……俺閨女小名叫銅錢兒,她娘罵她時候喊她賠錢貨。左邊耳朵後面有塊胎記,就黃豆那麼大.……」

  「去去去去!」表叔不耐煩的說道,「多少年的事了,咋?你想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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