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個畜生,一響貪歡、食髓知味。
謝奉玨沒有久待,說了幾句話確定了謝朝泠平安無事很快又走了。但在走之前,他最後問了謝朝泠一句:「太子,你不想現在回去,當真一點私心都沒有嗎?」
謝朝泠溫和一笑:「皇叔,我能有什麼私心啊?」
「若朝淵當真不是陛下親子,甚至是西戎姦細……」
「待他沒有利用價值那一天,我會解決他。」謝朝泠道。
謝奉玨盯著他平靜帶笑的眼眸看了片刻,沒再多問,提醒他「多小心」,重新穿好斗篷,快速離開。
綠芙去而復返,小聲說了方才的事情:「奴婢一直在園子里摘花,後頭便躲進假山下,沒叫人發現不對勁。」
恪王府里丫鬟婢女雖不多,但穿著打扮全部一個樣,是綠芙還是其他人,不仔細分辨都沒差,所以謝奉玨能順利進出這惜樂堂。
謝朝泠點點頭:「你做得不錯。」
壽安宮內,謝朝淵正陪太後用午膳。
那趙婉娘依舊在,坐在太後身側低頭默不作聲地吃東西,從謝朝淵進來起便不敢看他。趙太後用意明顯,像是怕他們尷尬,除了謝朝淵,還叫了幾個年紀小的皇子皇女來作陪,謝朝淵請過安便坐下用膳,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得虧有那幾個小孩在,嘰嘰喳喳不至於冷場。
太后對謝朝淵這副不識抬舉的態度十分不滿,面上忍耐著沒表現出來,笑說起謝朝淵平日里喜歡玩馬球、投壺那些,趙婉娘也喜歡,讓謝朝淵以後帶著趙婉娘一塊玩。
謝朝淵撩起眼皮子,看一眼始終低著頭神色緊張的趙婉娘,似笑非笑問太后:「祖母,這樣不大好吧,我與趙娘子男女有別、授受不親,一起玩豈不是壞了趙娘子名聲?」
不等太后說,他又道:「或許祖母這話的意思,其實是想將我和趙娘子湊作對嗎?」
連趙太后都沒想到謝朝淵會問得這麼直接,趙婉娘咬住唇,用力捏緊了手中筷子。
太后僵著臉笑:「你也不小了,是該早些娶妻,婉娘與你年歲相當、興趣相投,是個良配,你既然這麼問,想來是對婉娘有意,祖母撮合你們豈不正好?」
謝朝淵淡下聲音:「祖母多慮了,我對趙娘子無意。」
這下不但趙太后陰了臉,趙婉娘更是搖搖欲墜,被人不留情面地當眾拒婚,這要是換個臉皮稍微薄些的,只怕當下就沒臉活了。
她先前也貪慕這位恪王殿下的風姿,對謝朝淵芳心暗許,但上一回得了謝朝淵警告,尤其被謝朝淵說話時那雙沒有丁點溫度的黑眸盯上,便叫她生出了膽怯退意,但趙太後主意已定,豈能由得她置喙。
謝朝淵彷彿沒察覺自己說了什麼十分得罪人的話,目光落到正埋頭吃東西的謝朝沂身上,撇嘴笑道:「祖母何不考慮七弟,七弟與趙娘子還是表姐弟,撮合他們不正好親上加親。」
謝朝沂一口湯嗆到,驚天動地咳嗽過後趕忙擺手:「六哥說笑了,我才十二歲,哪能娶表姐。」
倒也不是不可以,這趙婉娘也才十五歲,女大三抱金磚,其實正好。
謝朝淵笑笑:「哦,七弟也不肯娶,那就當我沒說過吧。」
這話說的,好似趙婉娘嫁不出去,硬要塞給他們哪個兄弟一樣。
趙婉娘再撐不住,放下筷子,掩面低聲啜泣起來。
趙太後面色鐵青:「夠了,不要滿嘴胡言亂語。」
謝朝淵拱手與趙婉娘道歉:「趙娘子莫怪,本王心直口快,實非有意冒犯。」
這趙婉娘也是千嬌百寵長大的千金小姐,哪裡受過這個委屈,連太后都顧不上,起身哭著跑了。
謝朝淵回到王府,已至申時。
「定王殿下用完午膳就去歇息了,沒再出來過,兩刻鐘前看殿下您還沒回來,留下句口信說先回去,已經離開,郎君一直在惜樂堂里,沒有什麼異狀。」
聽罷下頭人稟報,謝朝淵徑直去了後頭看謝朝泠。
謝朝泠心不在焉,還在把玩那把梳子,謝奉玨的那句「有沒有私心」始終在耳邊。
他其實有。
雖然在這恪王府里不自由,謝朝淵那小畜生又過於霸道,但在這裡他不用隱藏本性,不用每日克己復禮不敢行差踏錯一步,不用為了迎合皇帝一言一行都效仿先太子,即使日日睡到日上三竿醒,也不會有言官指著他的鼻子罵,不會有東宮太師太傅們在旁耳提面命。
他確實還不想回去。
梳子忽然落進另一個人手中,謝朝泠回神,謝朝淵就站在他面前,正低眼笑看著他:「琳琅在發獃嗎?這梳子就有這般好玩?不如送我吧。」
謝朝泠擰眉,伸手搶回來:「不送。」
他將梳子擱去一旁,抬眸看謝朝淵:「殿下又被太後傳進宮了?」
「啊,」謝朝淵隨口道,「要給我指婚。」
謝朝泠一怔:「殿下要成親了嗎?」
謝朝淵要笑不笑道:「我拒絕了,琳琅是不是很失望?」
謝朝泠:「……」
「太后的指婚,也能拒絕嗎?她想指誰給你?」
謝朝淵輕蔑道:「還能是誰,她本家侄孫女罷。」
謝朝泠稍一想就明白了趙太後用意,不過她是挑錯人了,謝朝淵這樣的,豈是輕易能拿捏得住的,一個不慎就要被他反咬一口。
但見謝朝淵這副模樣,分明也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娶,謝朝泠問他:「太后若執意要將自己家的姑娘嫁給你,殿下真打算抗旨不娶?」
謝朝淵盯著謝朝泠眼睛,淡道:「我給過她機會了,她若一定要嫁進恪王府,那便是自尋死路。」
「那小娘子應當也是身不由己,太后的旨意她也不能違抗。」
「與本王何干?」謝朝淵沉聲問。
謝朝泠閉了嘴,算了。
趙太后若真強行塞人進恪王府,謝朝淵這性子一準要殺人,……還是他想想辦法幫謝朝淵拒了這個婚吧。
謝朝淵岔開話題,不再說這個:「梳子真不能送我?」
「不能。」謝朝泠正色道。
謝朝淵看著他,謝朝泠避開目光,片刻后謝朝淵伸手撫上他面頰:「琳琅這般小氣,不送便不送吧。」
謝朝泠沒再搭理他,之後一直相安無事,用完晚膳謝朝泠渾身犯懶,說想去沐身。
謝朝淵點點頭,陪了他一起去浴房。
謝朝泠坐進水中,謝朝淵跪蹲他身後,幫他挽起長發,舀起熱水澆上他肩背。
帶著薄繭的指腹摩挲在肩頸間,謝朝泠閉起眼沒動,他和謝朝淵既然已經這樣了,再要拒絕謝朝淵這些曖昧親近,似乎也無必要,且白費工夫。
「琳琅。」
謝朝淵的聲音壓在耳邊,謝朝泠漫不經心應了一聲,停了片刻,謝朝淵沒再說什麼,只提醒他:「天冷,別泡太久,差不多了就起來吧。」
謝朝泠回頭看他,謝朝淵的目光里隱約藏著什麼,他不想深究。
謝朝淵將布巾遞過去,謝朝泠接了,自若起身。
回房后謝朝淵坐燈下看書,謝朝泠手裡捏著布巾一下一下擦拭略濕的發尾,不時側目看他一眼。
謝朝淵眉目低垂,宮燈在他臉側映下半邊光影,勾勒出線條流暢的下顎弧度。
謝朝泠回神時,已盯著他看了半日,心道這小畜生確實是他們兄弟中長得最好的,若他當真不是父皇的兒子,似乎也不稀奇?
謝朝淵抬眼。
倏然對上他一雙惑人黑眸,偷看人被抓包的謝朝泠略微尷尬,訕笑聲轉開眼。
謝朝淵放下書起身過來,從謝朝泠手裡接過布巾,幫他將發尾擦乾,再拿起他那梳子,由上至下細緻地幫他捋順頭髮。
謝朝泠盯著鏡子里自己的臉看了片刻,又抬眼看向鏡中他身後的謝朝淵。
「我自己能梳。」
謝朝淵沒應聲,手上動作沒停。
「殿下……」
謝朝淵彎腰,貼近謝朝泠,將他鬢邊長發別至耳後,平視鏡中他雙眼,輕聲一笑:「哥哥生得比我好。」
謝朝泠眸光稍頓。
謝朝淵說話時的氣息就在耳邊,那句「哥哥」更是千迴百轉,這人分明是故意的。
謝朝泠轉眼看他:「好在哪裡?」
「眼睛、鼻子、嘴,哪裡都好。」
「殿下這是在說胡話。」
謝朝淵側頭,嘴唇輕碰了碰他的臉,堅持道:「沒有,我說的是真的。」
謝朝泠生得好看,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謝朝泠心頭微動,問他:「殿下為何喜歡我?就因為我生得好?」
「喜歡便是喜歡了。」謝朝淵低下聲音。
「總有個原因吧?」
謝朝淵依舊盯著鏡子里的他:「有朝一日琳琅若是喜歡上什麼人,自然就會明白。」
謝朝泠心裡忽然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人之前還會問自己能不能喜歡他,如今卻只說有朝一日他喜歡上什麼人就會明白。
如此他反而不知當說什麼好。
「琳琅。」謝朝淵又一次喊他的名字。
琳琅、泠郎,到今日謝朝泠才突然想明白了這個名字的意思。
被謝朝淵抱起時,謝朝泠沒有拒絕,抬手環住了他脖子。
他恨不能將這人千刀萬剮,又確確實實被他勾引。
他的私心遠不止那些。
謝朝泠想,他也是個畜生,一響貪歡、食髓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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