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丹霄萬里> 「死之前,我想最後見他一面。」

「死之前,我想最後見他一面。」

  東宮。

  謝朝泠沉默聽完人稟報外頭的事情,又愣神許久,在廖直出聲喊他時,才似恍然回神:「……孤知道了。」

  從前兩日李桓被提進大理寺獄起,事情就開始朝著不可控的方向滑去,到這一刻謝朝泠不好的預感成了真。

  「殿下,現下要怎麼辦?那些西戎人污衊殿下便也算了,李郎君他怎也能如此,他這是要害死殿下啊!」廖直又氣又急,相較之下,謝朝泠連神色都未怎麼變過,反而顯得鎮定得多。

  半晌,他才開口問:「父皇那邊旨意來了嗎?如此嚴重之事,總不能只憑這幾個人的供詞便給孤定了罪吧?」

  「去陛下宮裡打聽消息的人還未回來,殿下,就算陛下肯信您,這事只怕傳開之後,那些本就看您不順眼的人更不會放過您,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您的名聲就徹底壞了,往後又要怎麼辦?」廖直焦急道。

  眼前這關能不能過去都不一定,何談往後。謝朝泠搖了搖頭,一句話未再說。

  兩刻鐘后,乾明帝的口諭到東宮,讓他立刻過去。

  謝朝泠起身,說要換件衣裳,來傳旨的內侍還算客氣,只提醒他動作快一些,去了外頭等。

  東宮派去打聽消息的人回來,低聲稟道:「定王爺也在陛下處,方才私下派了人來讓奴婢給殿下您帶話,說現下無論事情是誰做的,都只能推給恪王,他已經將恪王的身世告訴了陛下,陛下命了內侍院私下去查了,在查清楚真相之前,陛下會找由頭禁足恪王,定王爺還提醒殿下您,別再摻和恪王的事情,您必須自保。」

  廖直聞言也趕緊提醒謝朝泠:「殿下,您就聽定王爺的吧,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去了陛下面前,您就按著定王爺說的,將事情都推給恪王吧,您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謝朝泠閉了閉眼,淡下聲音:「走吧。」

  御書房中,乾明帝神色一時一個樣分外陰沉,朝政大事甚至皇太子可能通敵叛國之事雖讓他氣怒,但都不會像現在這樣,聽聞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兒子或許是野種,這樣的奇恥大辱已經不只是叫他難堪,更讓他頭一次有了大開殺戒的念頭。

  若非謝奉玨在旁不停規勸,他這會兒已經派人去恪王府提人了。

  謝朝泠進來,先規規矩矩請了安,乾明帝看到他,勉強壓下怒意將心思拉回,依舊是沒好氣,那幾份供詞扔過去,讓他自己看。

  謝朝泠看完便跪了地,鎮定解釋:「不是兒臣做的,兒臣不認識更沒見過那些西戎人,李桓自去兵部當差后因對兒臣有怨言,已久不與兒臣來往,兒臣更不會叫他做這樣的事,而且做這種事對兒臣全無好處,兒臣身為大梁皇太子,有何理由通敵?」

  他神色從容、不慌不亂,看那幾份供詞的表情也像在看什麼十分荒唐的東西,並不似裝出來的。乾明帝按捺著氣怒,問他:「那你說李桓又為何要做這事?為何要污衊你?他因何事對你有怨言?」

  謝朝泠垂了眼,低下聲音:「當日李桓被人囚禁被割了耳朵和手指腳趾,並非是山賊所為,是兒臣想插手東山營之事故意編出來的,好讓東山營有借口出兵剿匪,趁機剷除異己,這事兒臣做過不敢再欺瞞父皇。」

  「李桓他……其實是被恪王抓走了,恪王因與他有私怨,做出這樣的事情是為泄憤,兒臣為了一己私慾,想要借題發揮,摁著李桓不讓他伸冤,他因而恨上了兒臣。」

  「你——!」乾明帝氣極,「你怎能如此肆意妄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大的?你做這些時可還記得你自己的身份?你眼裡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

  「兒臣錯了,兒臣真的知錯了,」謝朝泠一句不敢辯駁,「這事確實是因兒臣而起,兒臣愚笨,沒想到事情最後會弄出這樣嚴重的後果,可通敵之事,兒臣當真是冤枉的,兒臣就算有一千一萬個膽子,也絕不敢通敵叛國,父皇明鑒!」

  「你不敢?!你當初做那些事的時候怎就敢?!」

  乾明帝差點沒氣背過去,就因為一點私怨,最後一個個都瘋了,鬧出這等天大的事情,這些人到底將他這個皇帝置於何地?

  之後無論皇帝如何罵,謝朝泠只不斷磕頭認錯,但咬死通敵之事非他所為,乾明帝氣得一陣陣眼暈:「朕現在不想見到你,你給朕滾回東宮去繼續閉門思過!」

  謝朝泠還想說什麼,謝奉玨沖他眼神示意,讓他先回去。

  他只能起身退下。

  乾明帝氣怒難消,謝奉玨適時提醒道:「陛下,無論如何,後日的祭祀為重,旁的事情都等後日過後再說吧。」

  後日是秋分,皇帝要親往祭月,朝中就算髮生天大的事情,都得等那之後再行處置。

  乾明帝一下一下用力按著御案,恨聲下令:「叫內侍院儘快將恪王身世查清楚回報,派人去傳口諭恪王這段時日在府上禁足不得隨意外出,大理寺那邊,讓他們重新嚴審李家子和那些西戎人,查清他們這些時日都做過什麼,見過哪些人,有任何可疑都給朕報上來。」

  當日,皇太子通敵叛國之事傳遍朝野。

  謝朝泠伏案奮筆疾書,憤怒、失望和質問之言一字一句落於紙上,寫至最後又驟然收筆,怔神片刻,將信紙用力揉進手心,再扔進火盆中。

  「殿下,定王爺來了。」

  廖直低聲提醒,他勉強打起精神:「讓他進來吧。」

  謝奉玨進門,謝朝泠依舊坐在案前發獃,聽到腳步聲稍坐直身,啞聲道:「皇叔怎麼來了,這個當口你就別再管我了,免的被牽連。」

  「你父皇准許的,你不用擔心這個。」

  謝奉玨皺眉道:「事已至此,我便不與你拐彎抹角了,外頭事情已經傳開,你即便是被冤枉的,也定會聲譽大損,這次你必須得下定決心,就讓恪王將所有罪名都背了,反正,內侍院那頭很快就能查清當年之事,他本也是將死之人了。」

  「……內侍院查出結果后,他會如何?」

  謝奉玨低下聲音:「太子又何必明知故問。」

  冒充皇嗣是什麼罪誰人都心知肚明,乾明帝為了面子不會將事情大肆宣揚,但謝朝淵必死無疑,且很大可能皇帝為了泄憤,不會讓他死得太便宜。

  「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后,陛下可以光明正大處置他,死是肯定會死的,只看是怎麼個死法。」謝奉玨道。

  謝朝泠喉嚨滾了滾:「皇叔,西北軍收到的信,其中一封是他叫人送去的。」

  「竟是這樣么?」謝奉玨略微意外,「那西北軍的駐軍布防圖紙呢,究竟是誰送給西戎人的?」

  謝朝泠搖頭:「他給了西戎人一份幾年前的無用了的圖紙糊弄他們,被李桓偷出真圖紙后換走了,他知道事情后特地寫了信告知西北軍,至於李桓背後究竟是何人,他應當知道,但不肯說。」

  謝奉玨似乎沒想到事情竟是這麼個情況,眉頭緊擰,提醒謝朝泠:「可那些西戎人指認的是你,即便李桓是因為對你懷恨在心故意將事情推給你,那些西戎人呢?誰能左右他們?恪王既早知事情,這通敵叛國之名卻落到你頭上,難道不是他所為?他不仁不義在先,你又何必心軟?」

  謝朝泠抬起微紅雙眼:「皇叔,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我不該去招惹他的。」

  「是他招惹你,不是你招惹他,你不必自責。」謝奉玨道。

  「……是我給了他希望,他才會越來越肆無忌憚。」

  謝朝淵本就是個瘋子,偏他不信邪想要將人扳正,一再地縱容,最終自食其果。

  若是一開始他能堅決一些與之劃清界限,或許謝朝淵不會瘋到這般地步,是他一步一步地退讓,才讓那個人越來越無所顧忌,害人害己。

  這一刻謝朝泠真正嘗到了心灰意冷的滋味,他已經不願再去想謝朝淵到底要什麼,也不想再拉他回頭,沒有意義,不如都到此為止吧。

  「太子,你不能再心軟了,」謝奉玨勸他,「你和他,總有一個是要死的,你才是最無辜之人。」

  謝朝泠自嘲苦笑:「我現在還有資格心軟嗎?」

  「你心裡有數便好,事情總要有個了結,這段時日針對你的攻訐會比以往更多,但只要能讓陛下信你,其他的都好說,恪王那邊,便不要再想了。」

  「……就是可惜了李家,李桓那小子也不是個東西,李家幾代人的血算是白流了。」謝奉玨一聲嘆,神色分外黯然。

  謝朝泠艱聲道:「李家為大梁江山立下的汗馬功勞不該因他一個人被抹煞,皇叔你若是能見到他,就勸勸他吧,讓他將他知道的事情真相都交代出來。」

  謝奉玨離開后,謝朝泠獨自坐到天黑,命人點了燈,將廖直叫來,低聲交代了事情。

  廖直聽罷猶豫問他:「殿下,您還是要管恪王之事嗎?」

  燭光搖曳,謝朝泠盯著桌角那一點黯淡燈火,聲音更輕:「你按孤吩咐的去辦便是,日後世上再無恪王謝朝淵這個人,將他送去西戎、百翎,隨便哪裡都好,只要他永遠都別再回大梁。」

  廖直只能應下。

  恪王府上,來傳口諭的宮中內官剛離去,謝朝淵神色平靜如常,聽到說皇帝下午先見了定王,再傳的太子過去,反而笑了。

  王讓不知他在笑什麼,擔憂問道:「殿下,您的身世,陛下必是已經知道且派人去查了,您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

  「有何關係,這一日遲早要來,反正馬上就要走了。」

  謝朝淵渾不在意,笑罷又彎下腰,一陣激烈咳嗽。王讓見狀趕忙遞帕子過去,雪帕上很快染上星星點點的血跡。

  王讓大驚失色,不斷幫謝朝淵拍背順氣,待他終於止住咳嗽,那方帕子已一團血污。

  「殿下,您的身子……」

  謝朝淵擺了擺手,接過那帕子看了一陣,眸色沉下,吩咐人:「想辦法傳話去東宮,就說,死之前,我想最後見他一面,請太子哥哥看在往日情分,和我沒有真正出賣大梁的份上,滿足我最後的心愿。」

  「等人來了,就按計劃行事吧。」

  淮王府。

  宋時戰戰兢兢跪地,被謝朝淇的鞭子狠抽到身上,咬緊牙關不敢求饒。

  「那些西戎人為何會突然去咬太子?西北軍那邊又是誰去提醒了他們?你是不是又背著本王吃裡扒外了?!」

  謝朝淇惱怒不已,雖然藉機拉下謝朝泠這個皇太子更划算,但事前走漏風聲讓西北軍有所防範,沒叫謝朝澮死在戰場上依舊讓他心有不甘,宋時這個一再背主的狗東西,他就不該還留著他!

  宋時被抽得皮開肉綻,還得硬著頭皮替謝朝淵遞話:「殿下息怒,恪王說,他想和殿下您做個交易,殿下您會滿意的!」

  謝朝淇還要揮鞭子的手頓住,厲聲喝道:「說!」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