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你的銀子)
當陸遠說出他的姘頭在桌子下躲著時, 褚禎的臉瞬間尷尬爆紅,吭哧半天后憋出一句:「……在桌子下面?」
「殿下想看?」陸遠反問。
簡輕語聞言嚇得都快瘋了,立刻掐緊了他的腿。
褚禎慌張擺手, 甚至因為吃驚往後退了一步:「不不不了……孤對陸大人的私事不感興趣。」
「那就只能請殿下先離開了, 她害羞,不敢見人。」陸遠說著,對他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褚禎乾笑一聲, 忙扭頭就走,只是走到門口時又突然停下, 一臉為難地回過頭來:「陸大人,您的姘……」
恕他實在說不出那兩個字。褚禎清了清嗓子:「桌子下面那位,不是宮裡人吧?」
「殿下放心,卑職沒那麼糊塗。」陸遠不緊不慢道。
褚禎聞言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陸大人有分寸就好。」
說罷,他一言難盡地看了安靜的桌子一眼,覺得陸遠似乎也沒那麼有分寸。褚禎又嘆了聲氣, 這才尷尬地轉身離開。
他走了之後,陸遠重新坐下,敲了敲桌面淡淡道:「還不出來?」
話音未落,簡輕語便掙扎著從裡面撲了出來,半邊身子都倚在了他身上。
看著她汗濕的鬢角,陸遠蹙著眉頭掏出錦帕, 在她臉上擦了擦:「這麼熱?」
「我是被嚇的好嗎?!」饒是怕陸遠, 簡輕語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一邊坐回椅子上一邊控訴, 「說什麼姘頭不姘頭的,還要他來看, 知道我有多害怕嗎?」
陸遠輕嘲:「你當他堂堂二皇子,真會來掀一個下臣的桌布?我不過是為了趕他走才如此說,你怕什麼?」
簡輕語哼哼兩聲,喝了兩杯涼茶才冷靜下來,語氣也緩和不少:「我是怕影響大人聲譽,您可還未娶妻呢,怎能給人留下亂來的印象,仔細傳出去沒人為您說親了。」
「既然怕影響我聲譽,就該早日負責才對。」陸遠淡淡道。
簡輕語心裡一咯噔,一抬頭便看到他正在盛湯,似乎只是隨口一說。她當即鬆一口氣,玩笑般道:「喃喃也想對大人負責,八抬大轎將大人娶回家,可惜聖上不喜錦衣衛與侯爵世家有什麼牽扯,為了大人的前途,喃喃也只能忍痛放棄了。」
「你若真想娶,就誠心點求求我,或許我會為你想到法子。」陸遠斜睨她一眼。
簡輕語聽不出他是在玩笑還是說真的,臉上的笑一時間僵住了。
陸遠輕嗤一聲,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求啊。」
她咽了下口水,乾巴巴地抱住他,撒著嬌道:「今晚泡湯泉,大人喜歡喃喃穿成什麼樣,喃喃穿給大人看好不好?」
溫香軟玉在懷,即便是虛情假意,也足夠討人歡愉了。陸遠不再與她計較,單手扣住她單薄的後背緩緩開口:「那便不穿吧。」
簡輕語:「……」禽獸。
為免陸禽獸做出什麼禽獸不如的事,簡輕語不敢再胡鬧,老老實實地吃了一肚子后,便找借口跑回主殿了。
主殿之內宴席尚在進行,她坐下時菜還沒上完,寧昌侯看到她輕斥一聲:「怎麼這般晚才來。」
「女兒迷路了。」簡輕語小聲回答。
寧昌侯聞言這才沒有再問,只是叫她別再亂走,簡輕語乖乖答應了,耐心坐著聽大臣們閑聊,時不時往偏門看一眼。
陸遠始終沒有出現,似乎是不打算過來了,簡輕語莫名地鬆一口氣,正要收回視線時,褚禎突然出現在偏門的方向。
簡輕語和他同時愣了一下,褚禎先回過神,對她露出溫柔的笑,簡輕語驀地想起自己躲在桌子下的情景,臉不受控地紅了。
褚禎看著她羞澀地低下頭,柔美的五官頓時變得模糊,他喉結動了動,也莫名局促起來,只是沒有局促太久,他便被皇叔叫去飲酒了。
當意識到褚禎沒有再看自己時,簡輕語猛鬆一口氣,擦了擦手心的汗假裝無事發生。
一頓午膳用了一個多時辰才結束,當終於可以離開時,簡輕語長舒一口氣,站起來時腿腳都麻了。
寧昌侯夫婦同其他官員說笑著往外走,簡慢聲和簡震也被各自的小夥伴拉走,簡輕語因為腿還麻著不敢走太快,不知不覺便落在了人後。
當她的腿恢復時,周圍已經沒什麼人了,她急忙往外走,還未等跨出殿門,身後便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簡姑娘,請慢!」
簡輕語愣了一下,一道身影便從身後急急出現在面前,她頓了一下,抬頭便和褚禎對視了。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臉,簡輕語的心瞬間懸了起來,面上卻不敢顯露半分:「殿、殿下,有事嗎?」
「啊……也沒什麼事,」褚禎穩了穩心神,「只是想問你可還滿意今日的吃食。」
一聽他說的不是偏殿那事,簡輕語頓時鬆一口氣:「怎麼會,宮裡的膳食都是御廚精心製作,小女很喜歡。」
「那為何吃得這般少,可是遇到了什麼影響胃口的事?」他方才就注意到了,她回到殿內之後,便好像對面前的吃食沒了興緻,想來想去也只能是被別的事影響了。
簡輕語一聽他的問題,頓時又有些心虛,清了清嗓子回道:「沒有什麼事,只是太過拘謹,不敢吃得太放肆。」
褚禎聞言鬆一口氣,輕笑道:「不過是尋常宴席,有什麼可拘謹的,不過你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會緊張也正常,這麼說來你方才沒吃飽吧?」
簡輕語只能順著他的話點頭:「是呀,沒吃飽嗝……」
褚禎:「?」
「……餓嗝。」簡輕語鎮定解釋。
褚禎恍然,眼底的笑愈發清晰:「原來如此。」
簡輕語乾笑:「是嗎?」
「你等一下,」褚禎說完朝一個宮人點頭示意,宮人立刻小跑過來將手中食盒呈上,褚禎接過來后遞到簡輕語面前,「這是孤叫人準備的點心,你帶回去吃吧。」
「不不用了……」簡輕語忙拒絕。
褚禎堅持:「拿著吧,不是沒吃飽么,這些東西是今日宴會多出的,即便你不要,待傍晚時也會由御廚分配好送到各院,一樣要到你手中的。」
簡輕語定定地看著他手中食盒,半晌抬頭看向他溫和的臉龐,一時間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多謝殿下。」
褚禎見她肯收,心情也好了起來:「你是孤的救命恩人,不必客氣。」
聽到他提及救命之恩,簡輕語的虛榮心頓時滿足了,面上的笑愈發真心:「是,那無事的話小女就先告辭了。」
「嗯,孤也該走了。」褚禎說完,含笑目送她離開,這才扭頭往另一條小路走去。
他心情頗好,唇角一直沒有放下來,直到走過兩段路撞上了陸遠,被勾起了偏殿不怎麼美好的回憶,他臉上的笑才逐漸消失,尷尬慢慢浮了上來。
「殿下。」陸遠行禮。
褚禎咳了一聲:「陸大人。」
「殿下似乎心情不錯。」陸遠如往常一樣,彷彿沒有偏殿那事兒。
褚禎也鎮定下來,笑笑回答:「是還不錯,孤還有事,陸大人忙吧。」
「殿下請。」
「陸大人客氣。」
這兩人假惺惺的時候,簡輕語已經抱著食盒回了偏院,一進去就遇上正要出門的簡慢聲,兩個人乍一見面,同時都頓了一下。
「你手裡拿的什麼?」簡慢聲問。
簡輕語低頭看了眼,又一本正經地抬頭:「食盒,糕點。」
「陸遠給的吧,」簡慢聲掃了她一眼,「他倒是對你不錯。」
簡輕語:「……」這人怎麼總喜歡把各種事安在陸遠頭上。
她正想是承認還是否認時,簡慢聲看了眼院外,表情突然變得局促緊張,簡輕語下意識地扭頭,便看到李桓『不經意間』經過了偏院大門。
她恍然:「你是去找他啊。」
「不是,」簡慢聲立刻否認,說完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快,別開臉又補充一句,「他只是湊巧經過。」
簡輕語:「……行吧,你們自便,但最好還是小心點,被抓包可就不好了。」京都禮教嚴格到變態,若被人看到他們單獨見面,哪怕什麼都沒做,簡慢聲的名聲恐怕都要徹底毀了。
簡慢聲抿了抿唇,沒有應聲便走了。
簡輕語抱著食盒回了寢房,將英兒叫來品嘗糕點,兩個人分吃了大半盒吃食,這才開始翻箱倒櫃找泡湯泉的衣裳。
雖然陸遠那人所說即所想,可她也不能真的什麼都不穿,他不要臉她還要呢……大不了選些他會喜歡的就是。
簡輕語翻出兩套輕薄紗衣,臉頰莫名地泛紅。
英兒看到她手中的衣衫,頓時皺起眉頭:「那些丫頭怎麼回事,都說了大小姐不喜歡這樣的衣裳,怎麼還將這種塞到箱子里來了。」
說著話,她便要搶走,簡輕語急忙拽住:「等一下,我覺得挺好。」
英兒愣住:「您先前不是說太輕浮嗎?」
「……平日穿是有些輕浮,可泡湯泉卻是可以的。」簡輕語努力鎮定。
英兒神奇地打量她泛紅的臉,彷彿發現了什麼秘密:「奴婢知道了,您是要穿給陸遠看對不對?!」
「我沒有!」簡輕語矢口否認,說完又自顧自解釋,「我只是不想欠他的,要還人情而已……」
「還什麼人情?」英兒不解。
簡輕語抿了抿唇,將周貴妃等人言語侮辱她的事說了出來。今日晌午之前,她還覺得這件事難以啟齒,每次提起都有被羞辱的感覺,可當看到簡慢聲將周音兒踹到泥坑,聽到周貴妃會離開,是因為陸遠出手,這點屈辱感便瞬間消散了。
聽著簡輕語說完昨日之事,英兒的眼角頓時紅了:「那群人真是太過分了。」
「我就知道你要傷心,所以才沒敢告訴你。」簡輕語輕嘆一聲。
英兒胡亂擦一把臉:「奴婢不傷心了,要傷心也該那些壞人傷心。」
簡輕語笑了:「嗯,你知道就好。」
英兒點了點頭,將衣裳拿過去疊好,一扭頭就看到簡輕語唇角的笑意,她頓了一下也跟著笑了起來:「九爺幫大小姐出氣,大小姐是不是很高興?」
「……你這改口可夠快的啊。」簡輕語揚眉。
英兒不好意思地笑笑:「奴婢哪有。」
「也沒有多高興,只是有些意外,」簡輕語聳聳肩,「沒想到他會為了我去開罪周貴妃。」
他在這件事里是全身而退,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在幫她的時候,依然是承擔了風險的。
英兒聞言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實話,奴婢也沒想到,如此看來,其實陸大人還是很在意您的。」
「怕是比我想的要在意,」簡輕語想起他今日隨口說的要她負責,不由得嘆了聲氣,「本以為到秋後,差不多便能回漠北,如今一看,恐怕還要耽擱上一段時日。」
話里儘是惋惜,可面上卻沒多少遺憾,英兒見狀捂嘴一笑,將疊好的衣衫送到她手中。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簡輕語便去休息了,一直到傍晚時分才迷迷糊糊要醒,閉著眼睛喚英兒:「給我倒杯水……」
說罷,她便又開始犯困,直到簡慢聲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起來,水來了。」
簡輕語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簡慢聲的臉後半天都沒回過神:「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陸遠叫我給你送個東西。」簡慢聲說完,等她坐起來后兩隻手同時遞過來,一隻手端著茶,一隻手捏著張字條。
簡輕語眨了眨眼睛,最後先拿了字條,打開一看是張簡易的地圖,終點是一處湯泉,上頭還寫了時辰。紙上還散著墨味,顯然是剛畫出來不久。
想到陸遠如此費心就是為了那點事,還敢讓簡慢聲送過來,簡輕語頓時有些無地自容,咳了一聲將字條塞到枕頭下,接過茶杯灌了大半杯涼茶。
「……你怎麼遇到他的?」她故作無事地問。
簡慢聲聞言綳起臉:「我在同李桓說話,他便來了。」
「哦……那還真是不巧。」簡輕語一臉遺憾。
簡慢聲斜了她一眼:「也沒什麼不巧,我與李桓多日未見,本就沒什麼話可說。」
簡輕語:「……」怎麼覺得是在陰陽怪氣。
簡慢聲突然問:「他跟你說了什麼?」
「……嗯?沒什麼啊。」簡輕語一本正經。
簡慢聲盯著她看了半晌,嘲道:「特意寫在紙上的,無非是私會的地點時間。」
「你知道還問?」簡輕語見她拆穿自己,索性也不遮掩了。
簡慢聲不認同地看著她:「你若安心與他斷了,就得儘早讓他厭煩你才行。」
「不用你說,我會的。」簡輕語不太想同她說這些。
簡慢聲見她不肯聽,沉默一瞬後轉身離開,快走到門口時才開口:「若還未動心,最好及時止損。」
簡輕語眼眸微動,半晌輕嘆一聲,心情不大好地仰躺在床上。
夜色漸漸深了,在距離陸遠定的時間還有小半個時辰時,外頭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雨水砸在地面形成一朵朵水花,很快匯成厚厚的積水。
簡輕語蹙眉站在屋檐下,苦惱地看著如瀑布一般的大雨,一時有些進退兩難。
英兒出來時,便看到她躍躍欲試地想衝進大雨中,急忙將她拉了回來:「大小姐,你做什麼?」
「我去見陸遠。」簡輕語回答。
英兒睜大眼睛:「下這麼大的雨,陸大人怎麼可能還去湯泉,您還是別去了。」
「可是……」
「陸大人肯定不會去的,您不如留在房中等待,若他想見您,自然就過來了,」英兒又勸,「或者您等雨小一些再過去也行。」
簡輕語一想也有道理,思索一番后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口等人。英兒見狀鬆一口氣,留她一人在屋檐下等著,自己轉身去幹活兒了。
簡輕語一直等,可雨越下越大,半點也沒有停歇的意思,而陸遠一直沒來。她心裡越想越慌,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找了把油紙傘沖了出去。
山裡的雨又涼又硬,還總是伴隨著妖風,簡輕語衝出去的瞬間傘便被吹壞了,臉上身上也被淋濕,凍得打了好幾個哆嗦。
她忙掏出懷中的字條,果不其然墨暈成一片,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這個時候即便過去,怕也是找不到地方,不如回住處等著,簡輕語猶豫地回頭看一眼,最後咬咬牙朝著大雨衝去。
大雨一直下,她憑藉記憶跑到了湯泉分佈的地方,用手擋在眼睛上方,才勉強看得清路,走了一段之後發現徹底迷了路,不僅沒找到陸遠字條上所畫的地方,還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各個湯泉已經開始往外溢,水嘩嘩地淌到簡輕語腳邊,她幾次險些滑倒,最後氣得一屁股坐下了,冒著大雨喊:「陸遠!陸遠!」
大雨和水流交織的聲音將她的呼喚壓得死死的,簡輕語發著抖蜷到一起,對自己衝動跑出來的事後悔萬分,忍不住對著湯泉大罵一聲:「陸遠你個害人精!」
話音未落,身後貼上來一股涼意,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住了,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專程跑來罵我的?」
簡輕語愣了愣,一回頭便對上陸遠打趣的眼睛,她一時有些發懵:「……你怎麼在這裡?」
「聽到你叫我了。」陸遠緩緩開口。
簡輕語眨了眨眼,試圖眨掉雨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麼在湯泉?這麼大的雨,你跑這裡做什麼?」
「我來的時候還未下雨,」陸遠將人從地上端起來,直接抱孩子一般抱在懷中,一邊往回去的路走,一邊不急不緩地說,「看到下雨後本直接去找你,又怕你會來這邊,便只能等著了。」
「若我沒來呢?」簡輕語抱緊他的脖子。
陸遠掃了她一眼:「不來才正常,你發什麼瘋,竟然真跑來了。」
「……不想我來,就該提前告訴我,而不是跑這裡一直等著。」簡輕語無語。
陸遠揚眉「若是我去找你的時候,你跑來了怎麼辦,像方才一樣坐在地上等著淹死?」
「我才不會淹死,」簡輕語嘟囔一句,半晌突然小小聲地問,「若我一直沒來,你便一直等著嗎?」
「我有那麼傻?」陸遠反問。
簡輕語噎了一下,半天頂嘴:「反正不聰明。」否則也不會真留下等著,他抱自己的手冷得像鐵一樣,也不知在這裡淋了多久。
陸遠聞言勾了勾唇角,倒也沒有再反駁她。
他抱著她緩步往回走,在大雨中猶如閑庭信步,簡輕語冷得厲害,便只能縮進他的懷中。
待走出湯泉之後,陸遠突然停了下來,不急不緩地問:「去我屋裡,還是回你那裡?」
「回我那吧。」簡輕語說著便要下來,卻被陸遠又勒得緊了些,她只得無奈抬頭,「陸遠,放我下去。」
「叫我什麼?」陸遠眯起眼睛。
簡輕語立刻臉上堆笑:「陸大人,陸培之,相……」最後一個稱呼叫到一半,她猛地閉上了嘴。
陸遠眼神一暗,許久之後緩緩開口:「你倒是許久沒這樣叫了。」
簡輕語面露尷尬,索性將臉埋進他的脖頸。
以前剛從青樓跟著他離開時,她時刻害怕自己被丟下,只能費盡心思討他歡心,相公夫君之類的更是叫個不停,自從回了京都,兩人的身份都曝光了,她便沒有這樣叫過了。
陸遠的手指在她的背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彷彿敲在了她的心上,許久之後,他突然開口:「簡喃喃。」
「……嗯。」
「你對我當真只有利用,從未有過半點真心?」
這個問題從她於京都城外逃走之後,他便一直想問,可因為覺得追問也只是自取其辱,所以才從未開口,但今日看著她冒著大雨跑來,坐在地上帶著哭腔喚他,他便突然又想問了。
簡輕語聽到他沉沉的聲音,心頭突然一疼,驀地想起初見時,他雖一身江湖打扮,卻掩不住矜貴的做派,在一眾風流客顯得那樣與眾不同。
大約是被雨淋昏了頭,簡輕語抱著他脖頸的手緊了緊,好半天小聲開始:「那日有五六個都是要來京都的,個個看起來都比你好騙,可我還是想跟著你。」
陸遠唇角勾起,垂下的眼眸中有流光劃過:「答非所問。」
簡輕語撇了撇嘴,乾脆不說話了。
陸遠抱著她大步往前走,偌大的行宮被暴雨困住。簡輕語縮在他懷中,雖然也被淋個透心涼,卻偏偏生出一種莫名的安穩來。
因為大雨,連巡邏的禁軍都歇了,陸遠一路無阻地抱著簡輕語回了偏院,等他們回來時雨也下得小了。
英兒看到自家小姐是被抱回來的時候都要嚇瘋了,急忙衝上去就要問情況,還未開口就聽到陸遠淡淡道:「送些熱水來,再煮兩碗薑湯。」
他懷裡的簡輕語對英兒眨了眨眼睛,英兒猛地鬆一口氣,急急忙忙答應一聲便跑了。
簡輕語被陸遠抱到了軟塌上,暫時用毯子裹住了。簡輕語冷得哆哆嗦嗦,卻還不忘念叨:「這樣會弄濕毯子。」
「你倒是會過日子,一張毯子而已,也能看到眼裡,」陸遠輕嗤,「明日我叫人送來十張。」
佔便宜的簡輕語打個噴嚏,頓時不心疼地裹緊了毯子。
英兒在簡輕語跑出去的時候便開始準備薑湯和熱水,在陸遠吩咐之後很快就送了進來,簡輕語灌了一大碗熱騰騰的薑湯,四肢百骸彷彿一股熱流打通,總算沒有先前那般僵硬了。
待房門從外頭關上,房間里只剩下簡輕語和陸遠二人,陸遠脫掉濕漉漉的衣衫,順便將簡輕語剝個乾淨,抱著便進了浴桶。
浴桶里的水不堪重負,嘩啦啦地溢了出來,簡輕語輕舒一口氣,乖順地枕在陸遠肩膀上。兩人此刻都不著.片.縷,卻誰也生不出旖旎的心思,只是安靜地偎依著,驅逐身上的寒氣。
半晌,簡輕語輕嘆一聲氣:「我今日穿了極好看的內衫,可惜大人沒看到。」
「方才看到了。」水漉漉地裹在她身上,輕透地勾勒出她的腰身。
簡輕語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抱緊了他繼續泡水。
不知過了多久,陸遠緩緩開口:「出去吧。」
「大人先出去吧,換床更厚的被子,今晚肯定是要冷的,」簡輕語懶洋洋的不想動,「我想再泡一會兒。」
「你使喚我是不是太順手了些?」陸遠揚眉。
簡輕語輕笑:「大人就去嘛,今晚您不也要住下?」
陸遠不置可否,但還是從浴桶中邁了出去。他一走,水位頓時降了不少,簡輕語往裡頭縮了縮,閉著眼睛繼續休息。
上次留宿時,陸遠留了衣裳在柜子里,這會兒輕車熟路地去拿來穿上,又找來一床厚些的被子,當真打算鋪床。他將床上原有的被子抱到腳踏上,打算順便換個床單,結果剛將枕頭拿起來,下面藏著的荷包便暴露在眼前。
看著熟悉的荷包,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伸手便握在手中。當手心被突兀地咯到時,陸遠玩味地展開手指,想知道荷包里除了那塊玉佩,還裝了別的什麼。
他向來想到就做,一冒出這個想法便將荷包打開往掌心倒。先掉出來的是熟悉的玉佩,接著銀光一閃,一塊碎銀子落在了玉佩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響。
陸遠揚起的唇角突然僵住,許久之後慢慢消失,原本帶著笑意的眼睛也漸漸漆黑――
「陸大人可還記得先前孤說過,有刺客扮作姑娘二次加害於孤。」
「孤不肯告訴陸大人,只是不想錦衣衛嚇到她,還請陸大人體諒。」
「陸大人那兒可有碎銀子?」
手中的銀子彷彿一條無形的線,將一些不甚重要的記憶串聯起來,形成一個完整的因果。陸遠默默攥緊了手,玉佩和碎銀將手心硌得生疼,他抬起眼眸,遲來地注意到桌上打開的糕點盒。
皇家儀制規矩繁複,什麼身份用什麼器皿都是早就定好的,如今行宮配用眼前這種黑色雕花糕點盒的,只有當今聖上和二皇子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