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6(討好)
酒宴正酣, 很快所有人都醉了,只有簡輕語和陸遠滴酒未沾。
看著眼神迷離的眾人,簡輕語覺得也不好太不合群, 於是倒了滿滿一杯子酒, 端起來便要往下灌,只是還未送到嘴邊,就被人半道劫走了。
她愣了一下, 迷茫地抬頭,看到陸遠將酒一飲而盡后乾笑:「公子要喝酒呀, 那我……奴家給您倒。」
「又自稱奴家了?」陸遠睨她。
簡輕語頓了一下,從善如流:「公子若不喜歡,我以後還是隨意些吧。」若非為了討好他,她才不會用這樣的自稱。
陸遠聞言不置可否,簡輕語便當他默認了,乖巧地為他斟酒,陸遠掃了一眼快溢出來的酒:「你要灌醉我?」
簡輕語現在將他視作救命稻草, 哪敢去灌他酒,見他誤會之後,為表真誠急忙舉杯,毫不猶豫地將一杯酒全喝了。
陸遠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全部喝完,然後一抹淡紅逐漸襲上臉頰。
「……不會喝就別喝。」陸遠警告地看她一眼。
簡輕語眨了眨眼睛, 突然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 於是嘿嘿一笑,突然挽上了他的胳膊, 將下巴枕在他的肩膀,眼睛明亮地看著他。
陸遠垂下眼眸, 單手斟了一杯酒,不急不緩地抿了一口。
「培之。」她小貓一樣喚他一聲。
陸遠頓了頓,側目看向她。
「培之。」簡輕語又叫了他一聲。
陸遠總算開口:「做什麼?」
「你是不是快離開這裡了?」簡輕語歪著腦袋問。
陸遠別開臉:「不確定。」
「不確定?」簡輕語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得看事情什麼時候辦成,」陸遠將剩下的酒喝了,「辦完事才能離開。」
「這樣啊,」簡輕語的語氣有些落寞,「我若說希望你永遠不要辦成,是不是太壞了。」
陸遠端起杯子的手一停,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簡輕語嬌憨一笑,突然朝他傾過身去。溫香軟玉突然襲了滿懷,陸遠喉結動了動,等回過神時,他手裡的酒杯已經空了。
簡輕語櫻桃一般的唇上沾了酒,看起來亮晶晶的,她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我是被賊人拐賣來的。」她小小聲。
陸遠頓了一下。
「家人、奴僕,全被殺了,就留了我一個人,賣到了這種地方,」簡輕語抱緊了他的胳膊,看起來柔弱又無助,「有好多次,我都想一死了之,可是又不甘心,最後只能想些不光彩的法子,看能不能離開這裡……我真的很慶幸,那晚的人是你。」
說著話,簡輕語眼角濕潤了:「若是那個人,我恐怕早就死了。」
陸遠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培之,」簡輕語虔誠地看著他,「真的謝謝你,若有朝一日我能恢復自由身,我定當牛做馬報答你。」
燭光晶瑩,眼淚從眼角緩緩滑落,說不出的可憐與溫柔。
陸遠與她對視許久,才不咸不淡地開口:「所以,你現在是將目標換成我了?」
簡輕語:「……」
「很聰明,知道及時更改計劃,但也不夠聰明,」陸遠將胳膊從她懷中抽出來,「你選錯人了,我不可能帶個青樓女子走。」
簡輕語;「……」奶奶個腿兒的,既然這麼看不上青樓女子,那晚幹嘛睡我?
她僵了片刻,回過神后匆匆低頭:「培之肯免我這幾日受其他男人的羞辱,我已經很高興了,不敢奢求別的。」
說完,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卻不將眼淚擦乾,噙著半顆淚對著陸遠笑。她以前犯錯時,時常對母親這樣撒嬌賣慘,每次都能博得母親心軟,也不知對陸培之是否有用。
陸遠看了她一眼,淡定地拿起筷子……吃菜?
簡輕語深吸一口氣,剋制住揍他的衝動,也跟著拿起了筷子,畢竟……確實挺餓的。
兩個人在一群喝多了酒東倒西歪的男男女女中安靜吃飯,畫面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一旁裝醉的季陽戳了戳周騎,在對方看過來后各種眼神示意。
周騎無奈,只能拈起一顆花生豆,在桌下打了陸遠一下。
陸遠頓了頓,這才想起還要套話,旁邊這姑娘還清醒著,腦子也有點小聰明,若是被她看出不對就麻煩了。
他沉默一瞬,朝簡輕語招招手,簡輕語好奇地湊了過去,下一瞬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她忍不住多嗅了兩下,然後瞬間暈了過去,陸遠伸手一攬,她便倒在了他的腿上。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聞迷藥時多嗅兩下的,她是不是傻?」季陽無語地坐直了身子。
陸遠唇角浮起一點不明顯的弧度,沒有反駁季陽的話。
夜色漸深,待到三人問完話時,青樓里也逐漸靜了下來,大堂里更是只剩下三三兩兩飲酒的人,顯然大多數人都進了屋。
周騎撩開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回頭看向陸遠:「咱們現在走太引人注意,不如留宿一晚。」
「我可不想留下了。」季陽立刻抗拒。
周騎失笑:「又不讓你做什麼,你用迷藥讓她們睡著就行。」
「但是她們身上的香粉熏得我頭疼。」季陽蹙眉。
周騎無語,還想再勸兩句,陸遠便直接將簡輕語打橫抱起,闊步朝外走去。
季陽忙喚住他:「少東家,你幹什麼去?!」
「你說呢?」陸遠反問。
季陽被他理直氣壯的態度噎了一下,半天都沒回過神來,等他反應過來時,陸遠已經抱著人離開了。
「這下可糟了。」季陽低喃。
周騎看他一眼:「有什麼糟的,大人都二十多歲了,找女人不是很正常?」
「二十多歲的男人找女人很正常,二十多歲的大人找女人肯定不正常,」季陽沉下臉,「你仔細想想,這麼多年對大人獻媚的女子還少嗎,可見他對誰像對這個青樓女子一樣?」
周騎愣了愣,心裡也有些不安:「或許大人只是一時興起。」
「我從十三歲便跟著大人,還從未見他對誰一時興起過。」季陽面無表情。
周騎也跟著安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若真擔心大人深陷,不如儘快查出賬本所在,我們也好儘快離開。」
「也只能這樣了。」季陽嘆了聲氣。
兩個人對視一眼,索性也不睡了,回了廂房便換上夜行衣,又開始搜尋整個青樓。
另一邊,陸遠抱著簡輕語出來后,老鴇便要將他們引去五樓的廂房,卻被陸遠拒絕了:「去她的寢房便好。」
「是是是。」老鴇忙答應下來,叫了小廝帶他們過去了。
進了寢房之後,陸遠一將簡輕語放下,便聞到屋裡一股混合了葯香的味道,與簡輕語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陸遠看了眼還在昏睡的簡輕語,索性在她身側躺下了,很快便有了困意。這是他第二次睡在她身側,也是他從京都出來后,第二次這麼快便困了。
他扭頭看向簡輕語沉靜的睡顏,半晌突然捏住了她的嘴,面無表情地質問:「你究竟在我身上下了什麼葯?」
對方沒有回答,甚至呼吸都沒變化。
陸遠突然覺得自己無聊透頂,於是放開了她背過身睡去。
漠北的氣候變幻莫測,睡時還不需要蓋被子,到後半夜便突然冷了起來,迷藥勁兒逐漸下去的簡輕語先是縮成一團,發現還是冷后便迷迷糊糊地尋找被子,結果被子沒找到,反而找到另一處熱源。
為了讓自己暖和起來,她拚命往熱源擠,手腳並用地往熱乎的地方鑽,就在她還是覺得冷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你在勾2引我嗎?」
簡輕語頓了一下,半晌艱難地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的腿緊緊纏著陸遠的腰,兩隻手也伸進了人家的衣領。她的臉頰一紅,急忙退到一旁:「我、我不是故意的。」
陸遠掃了她一眼,重新閉上了眼睛。
簡輕語默默拉過被子蓋在身上,一回頭看到他只著一件單衣躺著,不由得好奇:「你冷嗎?」
陸遠不語。
簡輕語嘴角抽了抽,仗著他看不到肆無忌憚地翻個白眼,本來想直接睡的,可一想到這人是自己的救命稻草,萬一凍死她就徹底沒有希望了,於是默默湊近了他,撐著被子往他身上蓋。
柔軟溫暖的被子覆在身上,胳膊也碰觸到同樣柔軟溫暖的身子,陸遠喉結動了一下,沒有睜開眼睛。
簡輕語本來只是想幫他蓋個被子,沒想到身子擠在了他胳膊上,頓時臉頰一紅,下意識想退開時,又想到『救命稻草』四個字。
她咽了下口水,默默抱緊了他的胳膊,將自己毫無保留地傾覆在他懷中。
陸遠若有所思地睜開眼睛,無聲地看向她。
簡輕語臉紅得厲害,半晌艱難開口:「第二次……也會像之前一樣疼嗎?」
她的問題像一把野火,迅速點燃了整個春天。
陸遠翻身覆過去,捏著她的下頜開口:「不會。」
簡輕語默默鬆一口氣,主動攬上他的脖子:「培之,對我好點。」
「……嗯。」
漠北長年呼嘯著大風,吹起的砂礫拍打在窗子上,形成奇怪又扭曲的聲響。屋子裡一片春光,窗幔搖晃間蒸騰著熱氣,全然沒有了先前的寒涼。
一連折騰了大半夜,簡輕語徹底睡過去時,滿腦子只有一句話――
鬼話連篇,明明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