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7(別怕,我來了...)
窗外的風還在呼嘯, 吵得人腦子疼,簡輕語身上又不大舒服,所以一直睡得不太踏實, 當察覺身邊人要離開時, 她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你要去哪?」她遲鈍地睜開眼睛,眼底還泛著紅。
陸遠垂眸看著她,突然生出一分從來沒有過的耐心:「睡不著, 出去走走。」
「我陪你……」簡輕語說著便要起身。
陸遠將她按回床上:「你休息,我很快回來。」
「你不是要去找別的女人吧?」簡輕語小心翼翼地問。這條大魚是她的, 可千萬不能被別人撈走。
她的小心取悅了陸遠,陸遠抬手撫上她的額發,聲音依然冷清:「不是。」
「那你去吧。」簡輕語說著,又往被窩裡鑽了鑽,只露出一雙眼睛眼巴巴地看著他。
陸遠看著這樣的她,突然不想走了,可還未等坐下, 外頭便有石子打在了窗子上,清脆的聲音一出,他頓時清醒了。
簡輕語頓了頓:「這風也太大了些。」
「的確很大。」陸遠沒什麼情緒,說罷便轉身往外走去。
簡輕語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打了個哈欠再次睡去。
門外,陸遠與季陽二人匯合, 表情已經清冷一片:「查到什麼了?」
季陽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糾結一瞬后還是忽略了他脖子上的抓痕,直接聊起了正事:「後院的枯井下有一道暗門, 上頭只有一道鎖,卑職怕有其他機關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特來稟告。」
「去看看。」陸遠說著大步往前走去。
季陽抿了抿唇,正要追上去,突然被周騎扯了一下袖子。
「大人難得遇到一個合眼緣的,你不要擾他興緻。」周騎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可根本毫無必要。
「我也不想擾大人興緻,可我怕他太沉迷女色,」季陽憂心忡忡,「萬一他認真了,要將這女人帶走怎麼辦?」
「大人自有分寸,再說了,帶走又如何,這姑娘一看便是富貴人家出身,雖然不知為何淪落青樓,可進退有度招人喜歡,還沒有被別的男人染指過,說起來也是清清白白,你不要太老古板了。」周騎勸導。
季陽聞言瞪了他一眼:「你倒是一點都不老古板!」
說完,氣憤地去追陸遠了,周騎拿他沒辦法,只好也跟了過去。
三人一路來到院中枯井,將機關全部拆除后閃身進了暗室。
「大人你看!」季陽翻出賬本,興奮地拿到陸遠面前。
陸遠翻開看了看,眉頭微微舒展:「的確是販賣官銀的賬冊。」
「如此一來,咱們便能回京了?」季陽頓時高興起來。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吧,也離那個青樓女遠遠的。
陸遠頓了頓,還未開口說話,周騎便先說了:「不行,聖上要我們一旦查出真相便自行處理,至少要處理乾淨才能走。」
「那要到什麼時候?」季陽不高興。
陸遠看他一眼:「你很著急離開?」
季陽:「……也沒有。」
「那便先等著,賬本暫時不動,將上頭的名字記下來,順著往下查。」陸遠說完轉身往外走去。
季陽看著他過於著急的步伐,心裡有些不高興:「他是不是急著去找那個女人?」
「……我看你是瘋魔了。」周騎無語。
季陽輕哼一聲,很快又高興起來:「反正已經找到賬本,明日起便不必在青樓守著了,大人估計忙上幾天,就會把那女人給忘了。」
遠方傳來一聲雞叫,天邊泛起了魚肚白,片刻之後,火紅的日頭升上中空,將夜間的寒涼全部驅散。
簡輕語睜開眼睛時,陸遠正準備要離開,看到她醒了后頓了一下,一時間停下了腳步。
「你要走了嗎?」簡輕語無辜地看著他。
陸遠沉默一瞬,頷首。
「那……你今晚還來嗎?」簡輕語小心地問。
陸遠沒有說話。
簡輕語心下一沉,擠出一個勉強的笑:「你要離開鎮上了?」
「沒有,只是這幾日不會來,」陸遠看著她倏然蒼白的臉色,破天荒地解釋一句,「我會留下幾晚的度夜資,在我回來之前,你都不必接客。」
「……所以你還會回來?」簡輕語敏銳地察覺到重點。
陸遠雖知道她這般依賴自己,只是將自己當成救命稻草,但還是被取悅了:「嗯。」
簡輕語感激地笑笑:「那我等你。」
陸遠唇角浮起一點不明顯的弧度,最終什麼都沒說,直接轉身離開了。
他一離開,簡輕語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下來,獨坐片刻后便有丫鬟送來了避子湯。
「姑娘趁熱喝了吧。」丫鬟提醒。
簡輕語的視線落在湯藥上,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若自己有了身孕,他是不是就肯帶自己走了?
簡輕語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接過湯藥一飲而盡,這才開口問:「方才那位客人,可是給老鴇留銀子了?」
「回姑娘的話,留了三晚的,這三晚您不必出去接客。」丫鬟乖乖回答。
簡輕語微微頷首:「行了,我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回來,但能再多活三晚也就夠了,說不定過了這三晚,她便找到新的出路了呢。她雖然知道自己離開的希望不大,可也只能儘可能積極地思考。
三晚的時間轉瞬即逝,等她回過神時,已經到了第四日晚上。
「那位客人留的銀子,可是只夠你歇三天的,今日也該給娘掙錢了吧?」老鴇笑盈盈地問。
簡輕語看向她,一時間沒有說話。
「行了,趕緊收拾收拾出門吧,今日有貴客登門,你給我乖順些,定能拿到一筆不少的賞錢。」老鴇哄道。
簡輕語沉默許久,到底還是起身去收拾了,只是背過身時,默默攥緊了她的碎瓷片。
夜幕降臨,大街上的人越來越少,煙花之地卻逐漸熱鬧起來。
陸遠順著線索查了三天,最後又查回了青樓,當即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
看著他雖然不動聲色、可步伐卻急匆匆的樣子,季陽終於忍不住攔住他了:「大人,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查案。」陸遠蹙眉。
「是查案,還是為了去見那個女人?」季陽直接問。
陸遠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不悅。
周騎忙拉了季陽一下:「季陽!」
「……卑職絕無干涉大人的意思,只是大人您是一人之下的指揮使,將來回了京都是風光無限的人,怎能對一個煙花女子動感情,那樣太損您的威信了。」季陽口不擇言地勸。
陸遠臉色逐漸陰沉,季陽也開始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開口:「卑職知道,您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一旦喜歡了,便會娶回去,可您甘心這輩子就娶個煙花女子嗎?不如趁現在還未動情,及時收手吧。」
陸遠冷著臉不說話,許久之後面無表情地往青樓里走去,季陽見狀心裡沒底,不由得看向周騎:「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你才知道?」周騎這樣的好性子,也拿他沒辦法了。
季陽撇了撇嘴,沉默地跟了進去。
青樓里燈火通明,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彷彿此處是什麼極樂世界。
陸遠一進門,便看到簡輕語從樓上下來,簡輕語自然也看到了他,頓時高興地朝他招手:「培之!」
他竟然真的回來了!簡輕語的心臟突然狂跳,一陣說不出的喜悅涌遍四肢百骸,然而下一瞬,她便如被澆了一盆冷水,徹底僵住了――
陸遠無視了她的招呼,轉身去了隔間就坐。
「男人吶,個個都喜新厭舊,尤其是來咱們這兒的男人,哪會真的只疼一個女人,」老鴇涼涼開口,「與其將寶都押在一個人身上,不如多巴結幾個攢些銀子,將來人老珠黃時還能贖身離開。」
簡輕語心下冷得厲害,但還是眼底盈淚,深深地看了陸遠一眼,然後才跟著老鴇轉身進了旁邊的廂房。
隔間的陸遠垂下眼眸,手中的酒杯突然破裂,瓷片扎進手心,殷紅的血順著掌紋流了下來。剛進門的季陽和周騎都嚇了一跳,一時間僵站在門口不敢上前。
隔間里被沉默充斥,與外頭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陸遠彷彿定住了一般,許久都沒有動,直到二樓傳來一聲女子的尖叫,他才猛地回神,直接衝出了隔間。
「少東家!」
季陽急忙要跟過去,卻被周騎攔下了:「不想死的話就老實點。」
季陽愣了愣,徹底慫了。
陸遠衝進不遠處的廂房時,簡輕語正滿臉驚惶地往外跑,結果直直撞進了他的懷裡。他只感覺懷中身子一顫,當即伸手攬緊了:「別怕。」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簡輕語先是一愣,半晌竟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陸遠來了,說明對她是有心的,她要裝可憐,要表忠心,要博取同情和歡心,要趁這個機會叫他徹底忘不掉自己。簡輕語腦子裡飛速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後卻只是哽咽一聲,將臉徹底埋進了陸遠的懷裡。
「培之……」
陸遠一瞬間彷彿萬箭穿心,先前所有的猶豫與狠心頃刻消失,他眸色沉沉,握著她胳膊的手上布滿青筋,許久之後啞聲開口:「別怕,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