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22(神醫誕生)
簡輕語再次醒來時是在馬車上, 頭還枕著陸遠的腿。她睜開眼睛盯著四周看了片刻,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在哪,接著想到了什麼, 猛地坐了起來。
「你昏倒時, 季陽去城裡買了馬車。」陸遠無視她的恐懼,淡定地開口解釋。
簡輕語愣了愣神,半晌小心地問:「我為何又昏倒了?」
「這得問你自己, 」陸遠看向她,「賊人分明已經走了, 為何還會動不動就受驚?」
簡輕語見他說得坦然,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糾結半晌后謹慎試探:「當真是走了?」
「為何這樣問?」陸遠反問。
簡輕語立刻警惕:「沒、沒什麼。」
「你不滿意讓他們走了?」陸遠問完,不給她回答的機會便直接道,「沒有辦法,我們只有三個人,寡不敵眾, 只能讓他們離開,你放心,季陽已經報官,這裡的州縣會抓他們的。」
簡輕語聽著他的話,愈發覺得恍惚。她皺起眉頭,一遍又一遍地回憶昨晚看到的那一幕, 回憶得多了, 記憶似乎也變得模糊起來。
她皺著眉頭,眼看著就快信了陸遠, 突然眼尖地發現他被袖子半遮半掩的手上,似乎有一道傷痕。她立刻扯開他的袖子, 傷口就此暴露出來。
腦海中驀地浮現陸遠一手鮮血、掐斷賊人脖子的場景。她輕顫一下,臉色都白了。
「昨晚那群人想帶你走,我們與他們爭執起來,這是當時受的傷。」陸遠突然道。
簡輕語怔愣地抬頭,想從陸遠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迹,可盯著看了半天,卻什麼都沒看出來。
「對了,你昨晚昏迷后便一直夢囈,可是嚇到了?」陸遠又問。
簡輕語頓了頓:「我夢囈了?」
「嗯,像是在做噩夢。」陸遠道。
簡輕語咽了下口水,再次恍惚起來。
陸遠淡定地看著她,在她眉頭越皺越深時,突然轉移話題:「馬上要到京都了,可有什麼想做的嗎?」
他說話同平日沒什麼兩樣,且提起的還是她最關心的事,簡輕語頓時沒功夫想那些賊人了:「還有多久到?」
「最多三五日吧。」陸遠回答。
三五日……也就是說,她必須在這幾日想出脫身的法子了,最好能在進城前便跟他們分開,免得被太多人注意到,將來泄露風聲。簡輕語的一顆心緩緩下沉,徹底將那些賊人給忘了。
車廂里突然沉默下來,陸遠見她還是心不在焉,卻少了一分驚恐,便知曉自己說的那些多少起了作用,便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用沒有受傷的手牽住了她。
兩個人安靜地坐著,不知過了多久,簡輕語突然小聲道:「我做了個噩夢。」
「嗯?」
「夢見你殺人了,手就這樣,」簡輕語將手伸出來,對著空氣抓了一把,「這樣就把人殺了,很嚇人。」
陸遠揚唇:「你害怕了?」
簡輕語點了點頭:「怕。」
「膽小鬼。」陸遠輕嗤。
簡輕語忍不住為自己辯駁:「你又不知我的夢多恐怖,如何能斷定我就是膽小鬼。」
「殺人都怕,不是膽小鬼?」陸遠反問。
簡輕語不服:「你不怕嗎?」
陸遠『不怕』二字都到嘴邊了,對上她清澈的眼神,突然就變了:「怕。」
「所以嘛,」簡輕語輕呼一口氣,想起昨日的事仍心有餘悸,「幸好那些人改了主意,最後只拿了銀錢,也算是我們命大了。」
「是啊,命大。」陸遠語氣不明。
簡輕語蹙起眉頭,扭頭看向他:「我這張臉,是不是太招搖了些?」
以前雖然跟母親單獨住在漠北,可有寧昌侯的名頭在,即便是府尹對她們都還算客氣,她從未覺得自己這張臉是什麼麻煩,然而失了父親的庇護,才意識到太過的美貌對於一個女子來說,真不算什麼好事。
陸遠知曉她在擔心什麼,掃了她一眼后淡淡道:「我的女人,就該招搖。」
……這般張狂的話,恐怕當朝皇子都不敢說吧,他膽子倒是挺大的。簡輕語嘟囔一句,隨即想到自己馬上就該同他分道揚鑣了,他口氣大不大,都同她無關了。
這般想著,簡輕語鬆一口氣,又隱隱覺得不是滋味。
她輕輕嘆了聲氣,再次看向陸遠的手背,見還在隱隱滲血,頓時蹙起眉頭:「你這傷口雖然沒有傷及骨頭,可最好還是縫針,以免癒合得太慢。」
「嗯。」
簡輕語見他答應,便沒有再多說什麼,馬車搖搖晃晃地行駛在官道上,從天亮走到天黑,總算在關城門之前,到了下一個城。
折騰了一天,陸遠手背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泛紅了,他本人也開始起熱,看樣子傷口是要惡化。
傷口惡化可大可小,因此喪命也是常有的事,簡輕語心裡著急,只能一邊抱著他,一邊催促季陽快點去藥鋪。
季陽也著急得很,一路上快馬加鞭,想要儘快找到藥鋪。然而也是他們運氣不大好,明明越靠近京都的城鎮越富有,可偏偏這座城被群山環繞,人口不多出入不便,不大的城鎮里只有一家藥鋪,大夫還一早就出門問診了,需要兩日才能回來。
「先拿些退熱的葯吧,再將傷口簡單處理一下,連夜趕去下個城鎮看診吧。」季陽皺著眉頭道。
簡輕語當即否決:「不行,他現在需要休息,受不了顛簸。」
「一點小傷,不妨事。」陸遠看著手背上深可見肉的傷,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早年他更重的傷都受過,也有過比現在更嚴重的反應,可從未像今日一般覺得丟人。這樣的小傷,竟然還妄圖擊垮他,當真可笑。
正當他愈發陰沉時,一抬頭便對上了簡輕語濕漉漉的眼睛,他頓了一下,不悅瞬間煙消雲散:「哭什麼。」
「……我沒哭,」簡輕語眉頭緊皺,「只是擔心你。」
無論如何,陸遠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絕不希望他出事。
陸遠倏然愉悅:「小題大做。」
「你安分些吧,」簡輕語嗔怪地看他一眼,「若是今晚不退熱,你可能會變成傻子。」
「我不會。」陸遠依然對這點傷不屑於顧。
簡輕語抿了抿唇,到底還是先去了藥鋪,討了一包退熱的葯后便回來了。陸遠盯著她無精打採的模樣看了片刻,突然叫來季陽吩咐幾句,季陽愣了愣,便趕緊跑進了藥鋪。
簡輕語沒聽到他說了什麼,一時間不明所以:「你叫他做什麼去了?」
「沒什麼,我們先去客棧,」說完,他見簡輕語還要追問,便幽幽說了句,「我有些累了。」
簡輕語聞言趕緊讓周騎駕車,三人一同先去了客棧。
待到了客棧之後,簡輕語便將葯交給了小二,自己則扶著陸遠進了客房。
「這便躺下吧,你要多歇息。」簡輕語說著,親自為他解了外袍,又踮起腳尖為他解了冠子,這才扶著他躺下。
陸遠平靜地享受她的服侍,只是在躺下時拉了她一把,讓她也跟著躺好了。
簡輕語急忙掙脫他的懷抱,蹙著眉頭斥了一聲:「別胡鬧,你現在不能亂來。」
「你陪我。」陸遠看著他。
簡輕語本想拒絕,可一想到他還病著,便立刻放軟了聲音:「我自然是要陪著你的,只是得等你喝完葯。」
陸遠聞言便沒再說話了,只是安靜地盯著她看,簡輕語被他看得有些局促,當聽到敲門聲時立刻跳了起來,一邊往門口走一邊說:「葯這便熬好了?也太快了些,定是沒好好……」
門打開,外頭是季陽。
簡輕語愣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來送東西,你給我好好治,若是沒治好少東家,我定要找你麻煩。」季陽兇巴巴地說完,便將東西塞到了她手裡。
簡輕語疑惑地打開,便看到竹筒裡頭是大夫縫針的物件,還有一瓶從周騎那拿來的金瘡葯,她愣了一下回頭,正對上陸遠清冷的眼眸。
「不是擔心么,為我縫針吧。」他緩緩開口。
簡輕語怔愣一瞬,臉上閃過一絲不自信:「可我從未給人縫過針……」
「無妨,來試試。」麻沸散和金瘡葯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只是縫針而已,想來也沒什麼值得出問題的,不妨讓她一試。
簡輕語擰眉走了過去,憂心忡忡地盯著陸遠的傷口看了半晌,還是忍不住搖頭:「不行,我怕縫不好……」
陸遠本來只是想儘快解決這道傷口,才會讓她試試,但現在看到她遲疑的模樣,突然生出了別的興緻:「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我怕弄疼你。」簡輕語小聲。
陸遠唇角勾起:「那便是扯平了,畢竟我也沒少弄疼你。」
簡輕語起初沒明白,等懂了他的意思后,頓時一陣無語:「……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所以,簡大夫要試試嗎?」陸遠說著,朝她伸出手。
簡輕語看著他已經有些不對的傷口,靜了許久后咬牙點了點頭:「那你若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我立刻停手。」
「好。」陸遠眉目和緩。
簡輕語深吸一口氣,一臉鄭重地將工具擺了一桌,接著用火燒了燒針頭,擦乾淨后穿上線,嚴肅地要對他的傷口下第一針。
「……你還未用麻沸散。」陸遠提醒。
簡輕語恍然,趕緊拿了麻沸散倒上,倒完后欲哭無淚:「你確定要我縫嗎?我連麻沸散都能忘……」說著話,她再一次陷入自我厭棄中去了。
陸遠看著垂頭喪氣的小姑娘,突然看向自己的手:「你麻沸散倒得真好。」
「嗯?」簡輕語抬頭看向他。
「我的傷不疼了,劑量把握堪比神醫。」陸遠忽略徹底變木的手,冷淡地評價一句。
簡輕語睜大眼睛:「真的?」
「當然,」陸遠而不改色,「所以繼續吧。」
說著話,另一隻完好的手默默在袖子里握成了拳,拳心還隱隱出了汗。
不得不說他此生幾次喪命,都沒這次這般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