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失樂園

  是的，朝拜。

  立於此處，面對著那人的恙神涯，確確實實生起了一股強烈的朝拜感。

  就像是站在恢弘古老的宮殿里，踏著通往王座的台階。

  一步步地.……

  謁見君王。

  那人的身份，也自然顯現無疑——

  那是以『王權』，將他『撤退』的意圖扭曲成靠近，引導其來到此處的安歌。

  他讓楪祈先去樓下、而自己則在這裡，等著眼前的『恙神涯』的到來。

  等他……

  歸於王化。

  而現在，也終於等到了。

  回過神來的恙神涯眉頭緊緊地皺起、沒有回應，只是小心地觀察著周圍、尋找著離開的機會。

  他不清楚明明是想後退的自己為什麼會走到了這裡來，但大概也能猜測到，這或許是莖道修一郎答應給自己、卻又被『截胡』的那份『虛空基因組』承載的『王之力』。

  必須儘快離開。 ……

  絕不可與之為敵。

  至少……不能在這裡！

  恙神涯抬起眼睛。看了看那空中懸浮、劍尖直指這裡的『王權』。

  只是『離開』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他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向上走去。

  「.……」

  又是這樣么？

  再一次地腳步站定，再一次地回過神來，恙神涯便已經到了樓頂，來到了安歌的面前。

  直視著這個一襲黑衣的王。

  直視著那雙鎏金色的眼。

  「恙神涯……對嗎？」

  安歌微笑道：「終於見面了。」

  恙神涯的神情掙扎了一瞬，卻又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放棄了『離開』這個念頭。

  他知道自己是逃不走了。

  「你想殺了我么？」

  既然接受，自然不會做出什麼丟人表現，能夠組建起『葬儀社』這麼一隻反抗組織，哪怕其中有著莖道修一郎故意放縱的成分在內，但他的能力也是值得認可的。

  所以這個年輕的男人仍舊顯得沉著而冷靜。

  雖然有些可惜，

  但左右、無非一死而已。

  「死，解決不了任何的事情。」

  安歌卻揮了揮手，他道：

  「我一向認為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有著自己的位置，都有著自己所應當完成的事情、都有著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

  「我是，你也是。」

  「我們所缺乏的、只是正確的引導，與對自我的認知。」

  「所以.……」

  「你想，招攬我？」

  恙神涯愣了愣，他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甚至可能與自己相差彷彿的男人，有些愣神。

  哪怕在此之前從未會面，

  但事實上、

  安歌所做的事情，毫無疑問，是在與葬儀社為敵。

  而現在——

  他卻提出了要招攬他們。

  而且這絕不是在開玩笑，絕不是在愚弄他。

  而是認真的。

  「你想要招攬……自己的敵人？」

  「不，你們不會是我的敵人。」

  安歌卻搖了搖頭：

  「我的敵人，不在內部，而你們.……是我的臣民。」

  凡所目視，

  皆為王臣。

  在與『達亞特』守墓人宣戰之後，安歌對自己的這個身份，早已經有了進一步的認知。

  何謂『王』。

  他也已經有了大概的把握。

  所以。

  「爾等，皆當歸王化。」

  安歌的聲音落下，有閃耀的光自空中的『王權』浮現，絲絲縷縷、無聲落下。

  融於恙神涯的體內——

  環繞著，在他的額頭上，形成了一個黑白交織的『刻印』。

  這是……

  「王之力。」

  這是以化為懸天巨劍的『王權』為轉接點，分薄出去的、屬於童謠里的王的那份『王權』。

  「你——」

  這次，恙神涯是真的驚訝了。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眉心的刻印散溢而出的力量、能夠感受到，這份力量的強大之處。

  其為操縱秩序、扭曲規則的反轉之力。

  其為顛倒黑白的能力。

  其為……

  「王臣。」

  這毫無疑問，安歌是在收服『葬儀社』這個反抗組織為己用，但哪怕安歌此身是『王』，也從不存在虎軀一震就能讓別人臣服的事情。

  所以恙神涯還是搖了搖頭。

  「這份力量，我接受了，但.……」

  作為反抗組織，他確實需要足夠的力量來完成自己的目標，只是即便如此——

  「你也應該知道，我不會聽從你的命令。」

  他看著眼前的安歌，如此開口。

  「我也說過.……」

  「萬事萬物，皆有自己所當盡的職責，而我的職責.……即為引領。」

  安歌只是以輕笑回應，道：

  「你可以離開，甚至也可以將自己所獲得這份『王之力』，分薄給其他人——」

  「我不會阻止。」

  「也不會阻擋。」

  從一開始，安歌就沒想過能夠這麼簡單地直接將眼前的恙神涯收復……他是王，不是龍傲天。

  他只是給予其自己的力量。

  給予其自己所掌握的『王權』。

  這對於安歌來說，也是有巨大的好處的.……不只是完成記錄的好處，也更是擴大自己的『王權』的好處。

  王的存在，是根植在『國』與『民』上的。『王權』本就如此。

  一人成不了王，孤家寡人，更稱不了王。

  王是民的王。

  王也是臣的王。

  臣與民，將為王權提供更強的力量。

  所以將王權分薄出去，不止不會讓安歌變得更弱、反而會讓他變得更強。

  因為他將在這片大地上，建起另一個國。

  一個『人心』的國。

  其並不存在、

  卻又無處不在。

  就如童謠所說——

  『王乃萬民之父』。

  『王的眼是萬民的眼』。

  『王所立的國度，應在萬民的心中』。

  也正因此，

  安歌才選擇了眼前的這個人，

  作為突然崛起的反抗組織『葬儀社』的領袖，恙神涯與GHQ、與東瀛本地不少的勢力都必定有著不少的聯繫，他能夠直接接觸到的人，比此刻的安歌更多、更快。

  借其存在，更快、更迅速地擴大自身的影響。

  這是陽謀。

  也是他運用『葬儀社』這把劍的真正方式。

  以其為『劍』，

  更以其.……

  磨劍。

  將自身的王權，磨礪地更加鋒銳，以此，迎接隨時可能到來的.……

  達亞特文明。

  守墓人。 ……

  「守墓人。」

  幽藍蕩漾的『世界』里，有這樣的聲音響起。

  這裡是存在於地下不知道多深多遠、哪怕是現代人類也難以觸及的所在。

  而在此刻，

  穿著黑衣、披著白色外套、一副少年模樣的達亞特守墓人行走在其間，沿著一條無形的道路，緩步向前。

  最終，停在了一座大門之前。

  有聲音響起、呼喚著他的職位，

  這聲音來自眼前的門。

  這門……

  竟是活物。

  不，說是活物並不准確，因為這門的表面泛著閃耀的流光，這是『虛空』的光。

  它是人的心靈具現化而成的虛空。

  具備自我意識的虛空。

  同時，也更是沉睡的遠古文明，達亞特的入口。

  它說：

  「你不去尋找亞當與夏娃，完成新一輪的啟示錄，到這裡來幹什麼？」

  「出了點狀況。」

  守墓人抬起了綠色的眼眸，開口道：

  「『門』，幫我打開通往銘刻諸王信息的『失樂園』的通道。」

  「我要查看一下，過往的信息，看一看，是否有一位.……」

  「從過往復甦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