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征破
此時此刻的這片位於帝國西部的遼闊荒原，彷彿成了兩方棋手的棋盤。
他們以日月山河為盤、以千軍萬馬為子，各自布局，試圖圍困、絞殺對方。
卻又始終難以如願。
「王庭左衛部落遭遇帝國軍隊、雙方絞殺在一起！」
「蘇克爾部落全殲敵方。」
「阿達可部為帝國軍隊所俘獲！」
一封又一封的軍報如雪花銀般地傳遞到西方王國王庭部落之中，呈遞到那位以黃昏為名、卻如日中天的高大男人的桌案之前。
他正坐在王位之上。
面前所對、是一張巨大的『地圖』。
有砂石製成的標識、代表著敵我兩方軍隊的刻印，立於地圖之上，環繞於群山百岳之間。
「看來他們已經識破了我們的陰謀了。」
有王庭將領開口，他指了指那上面的標識，道：
「我王庭麾下各部落在動，在向著大漠邊緣移動，他們也同樣在往大漠邊緣移動，看來是想防備被我們包抄了！」
眾人點頭。
能夠在這王賬之中聚集開會，能夠直接在王的近前效力的，都是大漠上的精英，在掌握一定情報的情況下，也當然不難猜出這個問題。
只是他們也更明白，這一步、是自己頭頂這位西方大漠統治者
故意為之。
「報，王庭正前方、數百里之外，有探哨騎兵回報，發現了帝國主力部隊的身影！」
終於，
最為重要的消息、呈報了上來。
眾人為之一怔。
卻見王座之上的人睜開了眼睛。
「終於來了嗎？」
他開口，聲音低沉如雷鳴，道：
「能夠用相同的方法、撕開我所布下的這張包圍網，這次帝國的統率，並不簡單。」
這是實話。
他故意將王庭麾下所有的部落向邊緣散開、故意讓開一條道路，引帝國大軍入內，這是陷阱，卻也是某種試探。
大漠的主宰、想要看一看，帝國的大軍是否敢深入這張『包圍網』之中。
若他們敢，
那便深陷其中。
若他們不敢，王庭部落自然無虞。
只是安歌卻以黃昏王想不到的方式.……用與他一模一樣的策略，撕開了這張網路。
這絕非是拙劣的模仿。
更像是某種天授的軍略。
所以值得西漠王者的一聲稱讚、讚歎。
他感慨道：
「上一次，能夠與本王在軍略上形成如此對立之勢的……也就只有帝國的那位大將軍了吧？」
對於眼前的局面。
黃昏王顯然也早有預料。
「不過，本王還是有些疑惑。」
「十萬大軍深入我大漠腹地、未帶輜重補給，一路皆收納我王庭麾下諸部的牛羊作為補充，以我天神子民作為先鋒部隊.……」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黃昏王一直都在疑惑著這一點。
而這其實也是安歌之所以能夠長驅直入的關鍵所在。
他所施行的以夷制夷策略，
以戰養戰的方針。
正因為省略了漫長補給線帶來的拖累，所以才能夠在短短時間內、深入大漠如此遙遠的距離。
在黃昏王看來，
這是極其不可思議的
因為他認為，天神的子民具有著堅不可摧的意志，生活在大漠，飽受苦難的他們、無論再經受怎麼樣的痛苦折磨，都不會屈服，不會屈從
這樣的人，怎麼會成為敵國的助力？
只是生長在惡劣之地的黃昏王無論如何也都不會想到.……
有些時候，
快樂比痛苦、更能摧毀一個人的意志與決心。 ……
「前面數百里，就是王庭駐紮的所在了！」
距離王庭數百里之外的地方，旌旗飄揚，有人發出了這樣的低語。
毫無疑問，這是屬於帝國軍隊的隊伍之中。
但說話之人，卻是一副五官深邃的異族人裝扮。
他是因為部落被帝國擊敗、家人親友被俘虜，迫於無奈而不得不為帝國在先鋒效力的西方民族之人。
然而在此刻，
他卻滿臉糾結。
「你在糾結些什麼？艾斯克。」
旁人有與他類似的異族人詢問道，
「我在想……」
艾斯克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又看了看那飄揚著旌旗，森嚴列隊的帝國大軍，嘆了口氣。
「我們在這裡，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
他的夥伴愣了愣，然後就笑了。
「還能是為什麼？」
那人回應道：「我們的親人朋友被俘虜，所以我們不得不為帝國賣力，僅此而已！」
但既然這樣……我們不應該仇恨嗎？
艾斯克想這麼說，
但卻又突然說不出來。
因為他看著自己夥伴的笑容，看著他拍了拍腰間的腰牌，顯得頗為得意的面容。
他沉默了。
雙方確實為敵。
但對方並未大肆殺戮各個部落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極其的優待，而且……還讓投靠的人，立了功之後、能得到與帝國軍人一樣的功勞獎賞。
那腰牌，代表著『帝國士官』這一層身份，能統領帝國士兵.……這既是毫無疑問的佐證。
或許一開始他們確實是因為『脅迫』而加入這隻帝國的軍隊。
但現在，早已經不是了。
現在的他們.……
只是因為獲得了『利益』與『權利』。
往深層追究，更是因為獲得了『公平』。
努力、便能得到收穫的公平！
年輕的異族人恍惚間，明白了這一點。
很多的異族人其實也並非不明白，然而他們不願意承認，他們仍需要什麼東西、來掩飾自己心中的那份『慾望』。
只是事實已然鑄就。
投入這隻軍隊的人、早已經從被動，變成了主動。
不是因為什麼統率的個人魅力。
僅是因為『利益』。
因為大漠所沒有的待遇。
「將軍，前方數百里，就是大漠王庭了！」
與此同時。
大軍中軍、主將旗幟飄揚之下，有人向安歌遞上了這樣的情報。
安歌策動韁繩，看向了遠處，見風沙滾滾，王庭的影子於天地的盡頭，若隱若現。
數百里。
不遠、卻也不近。
戰車之內的安歌怔了怔，旋即下達了命令。
「命令大軍兩翼展開，於中軍兩側駐紮，全軍作原地休整、沒有得到命令，不得出擊！」
目的已近在眼前。
安歌卻停下了腳步。
若以棋局而論，此時此刻，已經到了將帥對峙的情況，而略通棋局的人都會知道……
誰先見將帥，誰便輸。
雖然現實不是下棋，但很多道理，其實是相通的。
對方大營是對方的陣地。
貿然沖入其中，並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安歌要原地駐紮。
他要等。
等已經出發、前方另一側的，艾斯德斯的消息。
等著她.……
遞迴完美的消息。
不過在那之前。
「將軍，有帝國大將軍布德下達的軍令！」
又有士兵上前稟報道。
安歌輕吐了口氣。
果然……
還是來了嗎？
他心想，卻並不意外，駐守帝國邊境的十萬大軍在沒有絲毫命令的情況下突然傾巢而出，這種事情、也本就不可能瞞得住帝國的中樞，更不可能瞞得住那位明面上統管著帝國一切兵馬的大將軍。
他必然會傳達信息而來。
詢問也好、斥責也罷，甚至是命令大軍返回.……
「就讓我看看，你想什麼吧！」
「所謂，帝國最強。」 ……
「陛下，我已經派人前往，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回！」
帝國帝都，王宮之中。
紅毯鋪就的奢華宮殿里，文武群臣匯聚，正對著代表帝國最高統治者的皇帝、而在其中，有一道顯得尤為高大顯眼的身影，正屈身稟報著。
他穿著厚重的甲胄，金髮揚起、衝天有如犄角般，方正的面容帶給人一種鋼鐵般的感覺。
「未得令而貿然出動，等他們回來，我必定會責罰其統率——」
布德的話語顯得冰冷至極。
不止因為艾斯德斯所部的貿然行動，也更應為不願看到十萬帝國將士淪陷大漠的慘狀。
「稍安勿躁，布德大將軍。」
皇位上的身影開口、發出了清脆而稚嫩的聲音，那是個年幼的男孩，但在這一刻，卻似是顯得頗有威嚴般。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或許艾斯德斯卿是遭遇突發變故，不得不出兵呢？」
「還是等消息回饋，再做定奪！」
年幼的皇帝話音落下，未等布德大將軍反應，便猛地轉過頭，看向了身後。
「我這樣說對嗎？奧內斯特卿！」
「陛下說的很對.……咔嚓，咔嚓！」
低沉的聲音自其後傳來，伴隨著咀嚼的聒噪。
一道穿著白袍、聽著臃腫大肚子的肥胖身影從陰影中走出，臉上肥肉抖動，虯須顫動、眯起的幽綠色眼眸顯得森林而詭異，手裡拿著的碩大肉塊彰顯著其與體型符合的誇張食量。
在他出現的瞬間。
群臣凜然，紛紛低下頭，彷彿那坐於皇位上的人不是皇帝，名為奧內斯特的男人才是一般。
事實上、卻也確實如此。
文官之首的『大臣』，奧內斯特，擁有著年幼皇帝無節制的信任與尊崇之人，他蠱惑了這個國家的統治者、對內施行壓迫，是動亂與黑暗的代表，同時、也更實質性地掌控著這個千年的國度。
只是其他人會怕他，
武官之首的布德大將軍卻不會。
所以他只是道：「遵循祖制，政事我不會插手，但這一次的事情是軍中要務，奧內斯特大臣，還請不要干涉！」
「但我作為大臣，有權利統籌國家大局！」
奧內斯特咧嘴，伸手、扔給了布德大將軍一封書信：
「所以，我不會放任你對艾斯德斯將軍這次的行動進行任何的干涉。」
「我也有理由這麼做。」
「因為他們，已經獲得了初步的勝利！」
初步的勝利？
布德大將軍愣了愣，他並不相信這句話.……大漠行軍艱難他是知道的，那位黃昏王的強大，他也是明白的。
因為昔年他就曾率軍出征西漠、與之對抗，卻只能無功而返。
只是……
這位帝國武官之首看向了手中之物。
一封『軍報』。
『六月三日，大軍出邊關，破兀良部與金陽部，俘獲七千餘人、所得馬匹兩千，牛羊上萬。』
「五日，大軍西征，分三路、破北台部、降落山部、收西疆部。」
「七日、大軍入大漠三百里，將所佔諸部，全線推進！」
「.……」
「九日，至王庭賬前。」
「大軍駐守、與西漠之王對峙。」
信嗎？
布德的第一個反應，當然是不信的。
只是這封軍報顯得極為詳細，很多的情報，他這位大將軍一眼便能辨認出其確實是真實無誤的。
他摩挲著軍報最後的字眼。
上面寫的是對峙。
但有過在西漠的征討經歷的布德怎麼可能不明白.……
短短六天的時間。
西方王國，已有一半，被攻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