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 桑枝的心結
吃罷飯,桑枝開始收拾飯桌,趙容則覷了眼趙宛舒,也主動幫著收拾,桑枝連忙擺手表示不用。
趙容則:「這是我在家中也做慣了的,一起還能快一些……」
桑枝愈發惶恐。
趙宛舒見此,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咳嗽了一聲,朝著趙容則招了招手,「大哥,我有事與你說。」
趙容則不解,但卻還是停住了手腳,隨著她去了一旁的正廳,視線還往回看,嘴裡卻道:「你要跟我說什麼事兒?不能晚些說嘛……」
「晚些說什麼?說你如何去灶房刷碗嗎?」趙宛舒無語至極。
趙容則恍然回神,看了她一眼,尷尬地撓了撓臉頰,「你這意思是,我這做得不對嗎?」
「桑枝還拿你當主子看呢!哪裡有主子幫著去收拾這些的,你叫桑枝如何自在?」
「我又沒拿她當下人看待,我……」
「是,你是沒那麼想。但人桑枝不是這麼想的啊!關鍵是她的想法,而不是你的。」趙宛舒抬手扶了扶額,「大哥,平日里你是家裡最是機靈的,怎麼如今反倒是成了個鐵憨憨了!」
趙容則往日里跟誰打交道不是雞賊得很,無論是誰都能說上兩句話,便是姑娘家都能被他逗樂,眼下對著桑枝,卻是十八般武藝都忘了個乾淨,就會瞎獻殷情。
趙容則聞言,瞪眼掃來,「你怎生這般說我?我可告訴你了,阿宛,你再這般說,你可得好生給我出謀劃策,想想轍了!這可是你大哥我一生的幸福所系,你若是推脫了,我以後可就得打半輩子光棍了!」
趙宛舒被他弄笑了,她真是無語至極,「怎麼還成了我的責任了!」
「那你就說吧,想不想我給你娶個好大嫂回來了?桑枝可是你盯上的,後頭也是你點頭應允的,眼下你可不能撂挑子了。趕緊的,給我想想法子啊!不然,你真的忍心讓你大哥被爹綁著去跟些不明底細的女人成親嗎?那我寧願去跳河自盡!」
趙宛舒朝他做了個鬼臉,「那你樂意去就去吧!我才不管。」
說完,她就轉身要走。
「阿宛!」趙容則連忙雙手拉住了她,臉上的表情一變,覷了眼偏廳,壓低了嗓門,語氣卑微道,「就算大哥我求你了!我實在什麼法子都用了,我可都聽你們的,半點沒有勉強她。」
「你還想勉強她?」趙宛舒瞪大了眼:「看不出大哥你骨子裡還想違法亂紀啊!這事兒爹知道嗎?」
「好了好了,你就別這樣了。我什麼都答應了你,你先幫大哥這一回吧!」趙容則沖著她雙手合十懇求道,「我真的什麼法子都用過了,但是,桑枝她,她就是不理睬我,不接我的茬!我真的是,真的是沒辦法了。」
「阿宛,你們女孩子不是最了解女孩子嘛!你給大哥試試口風行不行?你都幫你二哥了,可不能落下大哥啊!」
趙宛舒今晚無語次數是歷史最高的。
「我沒有幫二哥,那是二哥有人格魅力,吸引了人家阿蕊,我最多只能提供了個見面機會。」頓了頓,她覷了眼難得高傲的趙容則,難得的低頭,不由咳嗽了一聲。
「我也不會厚此薄彼的。我就給你試探試探,但是,回頭努力的還是靠你。」
「成成成!」趙容則面上一喜,就湊過去,眨巴著眼睛道,「那你晚上問問她,喜歡什麼男人?我都可以的。」
這就是那句,你喜歡的樣子,我都能去成為嗎?
趙宛舒:「……」
「你收斂點就成。」
本來趙宛舒是不想摻和的,畢竟感情的事情是兩個人的,但眼看著數月過去,趙容則半點進展沒有,反倒是越陷越深。
趙宛舒就想著,無論如何,先問問桑枝的意見,如果真的郎有情妾無意,那還是趕緊地斷了才好,不然時間長了,難免就成了一對怨偶。
那是她不想看到的畫面。
故而,晚上桑枝過來給她鋪床,燒艾草驅蚊的時候,趙宛舒托著腮幫子,用銅釺子挑了挑燈芯,眼看著燭火變大,她這才抬眼,看向了桑枝。
「桑枝,忙完的話,過來和我坐一坐,聊聊天可好?我都許久不曾見你了,想和你說說話。」
桑枝散了會兒屋裡的煙氣,重新合上了窗戶,聞言,她的動作一頓,低低地呼了口氣,心底有著塵埃落定的恍然,她應了聲,低頭慢慢走了過來。
「坐吧!」
桑枝依言坐下。
趙宛舒沒有開口,桑枝也只是低著頭沒有動靜,半晌,趙宛舒剪掉一截燈芯,收回了銅釺子和銅剪子,這才抬頭看向她。
燈光下的桑枝文靜柔媚,她已然長成,是姑娘最美好的年歲了,纖長白皙的脖頸彎曲成恭順溫良的模樣。
趙宛舒嘆了口氣,「看來,你已經知道我要跟你說什麼了,是嗎?」
桑枝抿了抿唇,沒有吭聲。
趙宛舒也不著急,慢慢吞吞道:「我大哥欽慕你。」
桑枝的指尖抖了抖,落滿了燈輝的長睫毛也顫了顫,在眼底落下了清淺的青灰色,手指慢慢地收攏。
雖然早有猜測,但真正挑明,戳破這層窗戶紙,又叫她心尖都晃了晃。
「我當初選了你,是欣賞你的勇氣和決絕。你自從跟在我身邊,一直以來,做事圓滑,知世故而不世故,我很是喜歡。就是我爹娘都覺得你很是不錯。」趙宛舒說道。
桑枝比了比收手勢,「這是奴婢該做的。」
「家裡那麼多人,也就你做得最是出挑,我們都是有眼睛的人,如何看不出來。你溫柔,善良,有能力,愛護幼弟,是有許多優點的。」
「所以,我大哥會中意你,我也不覺得出奇。」趙宛舒笑了笑,眼看著桑枝的臉色白了白,她又正了正面色,「但是,我們家也不是旁的大宅院,也不講究什麼通房啊,妾室啊之類的!」
「我大哥歡喜你,想娶你為妻。但我們也不會逼迫你,我是把你當成好姐妹才與你說這些話。」
「你若是不喜歡我大哥,可以拒絕他的。這並不會影響我們家對你還有你弟弟的態度的。你只是給我們做事,我並不會要求你把終身都託付,至少婚事上,你是有資格去自主的。」
「大小姐……」桑枝愣了愣,她抬頭看向趙宛舒,見她表情認真,眼底真誠,顯然不是在說場面話,她是真的這麼認為的。
瞬間,她的眼角驀地一紅。
最近趙容則似有似無的示好,她也不是沒有感覺到,初始可能沒那麼深想。但她以前也是世家出身,不是沒見過其他府中的腌臢事。
她想起先前趙宛舒都不用伺候,非得讓她跟著趙容則一道來燕北城做事,雖然是的確有分擔之意,但怕也是為了促進她跟趙容則的相處。
那時,她心理上是難受的。
她生怕趙容則是看中她的外貌,想納了她當妾,或者只是起了一時的心思。
她當初之所以自殘自盡,不過也是為了不淪為玩物妾室,兜兜轉轉的,卻還是落到這地步,如何不叫她心裡難受。
那陣子,她連天都覺得是灰的。
但想到弟弟還在趙家,趙宛舒也一直都對她極好,她只能硬著頭皮跟趙容則周旋,甚至會想盡辦法閃躲。
好在趙容則也是個懂禮的,至少沒有用過強,也沒有讓她更難受。
可饒是如此,桑枝也感覺到命運不由人的悲哀。
而今,趙宛舒這句話,卻讓她瞬間感覺那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石頭,緩緩搬了開來。
趙宛舒朝她輕輕微笑,重複道:「桑枝,你可以跟我真心話的,我不會要求你硬要接受不公平的對待。大家都是人,又不是牲畜,是有感情的生物,不可能因為別人喜歡你,就得要求你同等回饋,這是不公平的。」
桑枝聽著聽著,一行清淚從眼角緩緩滑落。
這是她家道中落後,唯一聽到的一句最為暖心的話。
她抬手捂著臉,眼淚在她指尖瀰漫。
她被像是畜生一般被拖出家門時,又看到認識的姑娘們被賣去教坊司,也看到被送去軍營的,像她這般的被充去當奴買賣的,反倒是最好的出路。
雖然像是一隻雞鴨般買賣,好歹還能活著,可活著卻是那麼艱難,她從十指不沾陽春水,到後來的做事麻利,沒人知道她經歷過什麼。
她做那麼多,學那麼多,甚至去恭維人,求的也不過是能夠她和弟弟有個棲身之所。
可而今趙宛舒不但給了她棲身之所,她甚至還願意給予她應有的尊重。
她不用擔心被主人納入房裡,也不用擔憂被隨便配個小子,至少她還是個人。
趙宛舒也沒有打擾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哭泣。
桑枝壓抑太久了,她哭了許久許久,久得趙宛舒忍不住又撥了一回燈芯,她才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聲。
趙宛舒給她拿了張手絹,等她擦完了眼淚,看著她紅通通的眼睛,慢慢道:「你不用急著回答我。我大哥不會對你怎麼樣,他只是看你最近太緊張,讓我來跟試試你的口風。」
「我大哥這個人吧,瞧著是弔兒郎當,但骨子裡卻是個極正的人。你若是不願意,跟他說清楚了,他也不會糾纏你的。」
頓了頓,她抬手摸了摸桑枝的腦袋,嘆了口氣,溫和道,「下次要是有事,與我說就是了。你是我的貼身人,是我的心腹,若是你不愉快,我總是要給你撐腰的。別什麼都憋在心裡,對自己不好。知道嗎?」
桑枝無聲地點了點頭,眼眶又開始發紅了。
趙宛舒知道眼下也不是什麼談話的好時候了,便讓她回去休息了。
等到人離開,趙宛舒吹了燈,自行爬上了床,想著方才桑枝那可憐巴巴的模樣,不由又想嘆氣。
「也不知道我大哥那個憨貨,到底對人做了什麼!我就不該信他知道姑娘家的心思……」
定然是動作孟浪了!
不然何至於讓桑枝憋悶到哭。
趙容則不知道,但趙宛舒卻是知道的,桑枝是個堅韌的人,她定然是經過許多許多不好的事兒,受過不少的委屈,不然不至於如此。
只是,她也無法一一去開解。
眼下,就只能盼著她大哥腦子能夠轉過彎來。
想著,明日要好生開導開導她大哥,趙宛舒便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翌日,舟車的疲憊感頓消,趙宛舒早早起來,去院子里拉伸,散了會兒步,這才慢慢悠悠地去用早飯。
桑枝臉上沒有留下痕迹,殷切地早早準備好了早膳,見到趙宛舒來,她連忙揚起燦爛的笑臉,伺候著她用膳。
趙容則落在後頭,看得裡邊主僕相歡的模樣,不由暗暗嘀咕。
要知道,桑枝可從來沒對他笑得那麼甜過,以往見著他,都是低眉順眼,只能看到個頭頂縫兒!
也不知道啥時候輪到他……
桑枝見得他來,臉上的笑容斂了斂,抿著唇,輕輕福了福身,也給他準備了碗筷。
這差別待遇,就讓趙容則倍感心酸,但還是禮貌地道了謝。
「阿宛……」趙容則眼看著桑枝去了外頭,朝著趙宛舒擠眉弄眼,問她情況。
趙宛舒冷冷淡淡地覷了他一眼,「說過了。」
「怎麼樣?」趙容則期待萬分。
對此,趙宛舒只回了他一個字:「呵。」
你還有臉問?
趙容則一臉懵逼,焦急地催促道,「她怎麼說的嘛?阿宛,好妹妹,你說句人話啊!」
「那你咋不做點陽間事兒呢!」趙宛舒隨口接道。
趙容則沒明白這個梗,「什麼?」
趙宛舒砸吧了下嘴,「沒什麼。反正呢,我一切都是尊重桑枝的意見的,至於你,我還沒與你算賬呢!」
「與我算哪門子賬?」趙容則不解。
「麻煩收起你這副輕浮的樣子,好生認認真真的想想怎麼追求姑娘好么?再這副嘴臉,我就告訴爹去!」趙宛舒點了點他寬厚的肩膀。
「什麼意思?」
見他還一知半解,眼看桑枝回來,趙宛舒也不多言了,以帕子擦了擦嘴角,「算了,等我回來再跟你扯。我要去燕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