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對不起
醫生無論問什麼,他都開不了口,他所經歷的一切怎麼開口。
告訴醫生,他報復錯了一個人,聯合另一個男人,將一個女人徹徹底底毀了?
告訴醫生,他是怎麼坐牢的,又在牢里生生褪了一層皮?
或者告訴醫生,他是怎麼被人踩著臉,逼迫著下跪,目睹了心愛的女人被「強曝」的過程?
亦或者告訴醫生,他此生摯愛死而復生,回到了他的身邊,成為了另一個男人最有力的保護色,而他經歷了一場荒唐的鬧劇,沒有人替這場鬧劇買單,但他必須收場?
收場,意味著給瑾喬安穩,全心全意陪著她過日子。
不收場,便意味著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無法保障瑾喬往後的安定,甚至無法保障這張白紙上被塗抹上現實的顏色,他不想將瑾喬拉入痛苦的深淵。
東哥雖然看不出宋司璞有什麼異常,但多多少少知道他過的不痛快,叫他出來喝酒,談及牢里發生的事情,東哥笑說,「如果知道我能在裡面認識你這樣的朋友,我踏馬早點犯事兒進去蹲著等你。」
宋司璞微微揚眉,拎起酒杯。
「紀臨江還搞不搞。」東哥說,「讓這種斯文敗類多活一分鐘,都是對生命的褻瀆。」
宋司璞不言語。
東哥又說,「要不要我幫你打聽打聽閔敬舒的下落?」
宋司璞慢條斯理喝了口酒,依舊不回答。
東哥急的直拍大腿,「你倒是說話啊!我都快急死了!」
「緩緩。」宋司璞依舊是這兩個字。
「你這一天天的,是不是精神分裂了!」東哥伸手想要摸摸他的額頭,「該不會氣瘋了吧!早上一副誅九族的臉,晚上便大赦天下,幹嘛呢這是!要干就踏馬利索的開干!婆婆媽媽跟個娘兒們似得!我都替你憋屈!紀臨江乾的事,那是踏馬人乾的事?老子混幫派這麼多年,什麼糟心事沒見過!就沒見過他這麼變態的!干他丫的!」
宋司璞微微偏頭,避開了東哥的觸碰。
「司璞,我覺得該發泄發泄,該釋放釋放,別自己憋著,憋出毛病了。」東哥給他倒酒,「你看好多精神病,都是憋出來的,看誰不爽你罵出來,看誰不順眼就干他!就這麼簡單!你前陣子剛出獄時,不做的挺好嗎?哎!不就是被人玩了嗎?那個紀臨江玩了你,你也可以玩他啊!咱家大業大,怕他做什麼!上次差點就把他爹給搞定了!」東哥遲疑,「你該不會為了閔敬舒吧?」
宋司璞唇角微壓。
東哥的話像是連環炮,吐吐嚕嚕全出來了。
宋司璞心思沉沉的喝酒,全然沒將東哥後面的話聽進去,喝的差不多了,他將幾張鈔票壓在酒杯下面,微微有些踉蹌的起身,「走了。」
酩酊大醉的回到家,陸瑾喬剛開門,宋司璞踉蹌的身子像是一座山壓了上來,陸瑾喬受不住他的力道,後退了幾步無意間胳膊碰滅了門口電燈的開關,跌倒在地。
宋司璞順勢壓倒在了她的身上,「瑾喬……」
客廳霎時一片漆黑,月色撩人,透過窗戶灑入一片清輝,傢具像是鍍了一層銀白,朦朦朧朧的黑。
陸瑾喬問:你喝酒了?
宋司璞精準的鉗住她的臉吻了上去,洶湧的情緒便這麼猝不及防的覆蓋了她,全然沒有徵兆的激情。
陸瑾喬微微受驚,驚慌一瞬,便又順從了下來,她早已對這一刻有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她緊張的拱起身體,顫抖的抱著他,記憶里的司璞從來不碰煙酒的,可是三年後的重逢,他幾乎煙不離手,連酒都喝的這麼凶么?這是喝了多少酒,才醉成這樣。
他粗糙的掌心熨帖著她衣內的肌膚,他的氣息既熟悉又陌生,陸瑾喬舒展著身體,笨拙而又青澀的配合他。
宋司璞的動作有些粗魯,許是陸瑾喬衣裙上的腰帶打了結,撕開衣裙的那一刻,腦海里那些晃動的直播畫面忽然浮現在眼前,他猛然停下了動作,半晌都沒有動,心魔分裂在胸腔里,沒有反應……身體沒有反應!
陸瑾喬顫抖地坐起身:司璞……怎麼了……
宋司璞克制的臉上寒冰深重,他的大掌按在陸瑾喬的臉上,遮住了她挑動他敏感神經的臉,濃烈的恨意幾乎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做不到,忘不了,無法將所經歷的事情一筆勾銷!再這麼忍下去,他會徹底瘋掉!
「對不起。」宋司璞搖搖晃晃起身,粗重的喘息,他嘗試過跟瑾喬回到過去,嘗試做回以前的自己,不斷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不斷的自我安慰,自我檢討,自我救贖,自我掙扎,將發生的一切歸咎於自身的愚蠢,試圖以反思式的心理暗示將心頭積攢的戾氣按下去,他嘗試了那麼多天,忍了那麼多天,終究是忍不下去了。
一想到紀臨江此刻高枕無憂的模樣,他便恨瘋了,迫不及待要一槍崩了他,撕碎了他。
矛盾又分裂,憎郁又陰戾,攻擊又隱忍。
陸瑾喬的眼淚瞬間掉落下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對不起,但是直覺告訴她,這不是什麼好話,他似乎做出了某種選擇,一種讓她無比恐懼的選擇,她緊緊抱住他,淚水連連:司璞,你到底怎麼了。
她的淚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胸膛,幾乎燙傷了他,他說過不讓她掉眼淚的。
宋司璞無動於衷。
選擇報復,便給不了瑾喬想要的生活。
選擇瑾喬,他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魔。
他在善惡的邊緣遊走,在信任與謊言之間徘徊,掙扎了那麼久,最終,他選擇了後者。
他說,「沒事,嚇著你了。」
陸瑾喬搖頭,將額頭抵在他的胸口,總覺得他哪裡不一樣了,以前他全心全意的對待她,毫無保留的愛著她,從未對她有過隱瞞,彼此坦誠相待,尊重彼此的個人意願,從未違背過對方的意志。她一個人就能塞滿他的心房,可是如今,他的心裡似乎有了別的東西,留給她的空間被壓縮,他的世界不再只有她一個人,他被什麼東西奪走了一大半。
陸瑾喬似乎想起了什麼,跑進房間,拿了一瓶葯出來:司璞,你的葯,我去給你煮醒酒湯。
那是一瓶鎮定類的藥物,她無意間在抽屜里發現的,似是司璞前兩日拿回來的,陸瑾喬本是好奇司璞為什麼會吃這個,經歷了今夜的事,她更加斷定她和司璞分別的這三年,一些不好的事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慌慌張張的情緒,總是會在次日有所緩解,她問司璞:這些年,你發生了什麼事情么?
宋司璞輕描淡寫,「商場如戰場,沒有爺爺的輔助,壓力有點大。」
陸瑾喬率真的望著他,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她輕輕比劃:希望我們仍然可以坦誠相待。
宋司璞「嗯」了一聲。
陸瑾喬拿出「晨光計劃」的企劃案,輕輕:司璞,以前我們共同制定的晨光計劃,我最近又有了新的想法,已經加進去了,咱們除了去那裡支教,我還想幫他們脫貧,我列個幾個全國最貧困的地區,這裡的孩子飯都吃不上。
她的愁眉微微蹙起,將企劃案遞給宋司璞。
宋司璞拿過看了眼,說挺好的,他一目十行,提出了些建議,「一樣一樣來,先解決這些孩子的上學問題,其他的另立項目。」
陸瑾喬見此,笑容散開:我去把計劃寫出來!
她特別愛寫字,寫字的時候,整個人都沉靜下來,全神貫注,為了練就一手跟司璞一樣漂亮的字跡,她可以端端正正坐在窗邊,提著毛筆字寫一上午,再換鋼筆字,循環練習腕力。
總部打電話需要宋司璞出席會議,整個會議過程,他都顯得有些心猿意馬,散會後,他依然坐在原位沒有動,鬆了松領口,依舊躁鬱。
那股子分裂的情緒又在胸腔內作祟。
矛盾,猶豫,踟躕,不甘,不可抑制,還忌憚著瑾喬的情緒。
他摸了摸口袋,沒有拿鎮定葯。
隨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東哥,東哥心領神會的給他遞了根煙,將打火機丟給他,開玩笑道:「正宮回來了,煙都不敢抽了。」
宋司璞叼著煙,眉頭緊鎖的點火,香煙熗烤的刺激感竄入五臟六腑,驅散了他體內凝結的鬱氣,尼古丁有安神的功效,似是下定了決心,他說,「查查閔敬舒在哪裡。」
東哥怔了怔,「你……」
「她應該知道紀臨江不少事,手裡或許有點東西。」宋司璞毫無感情地說,「紀臨江快活太久了。」
「決定干他了?」東哥大喜,「不婆婆媽媽了?」
宋司璞沒言語,眉心凝著散不開的心結,如果不將紀臨江這畜生弄死,他這輩子都過不了心裡這道坎兒!他所經歷的一切,都要原封不動的還給他!
海港市的夏日暴雨總是很多,生長在這裡的年歲里,每年這個季節都伴隨著風風雨雨,那些密集而來的雨水像是暗中包裹而來的密集箭矢,鋪天蓋地,紀臨江穿著黑白豎條紋的睡袍,貴氣十足地坐在沙發上看IPad顯示的股市K線圖,旁邊掛著一瓶輸液瓶,家庭私人醫生和護士正坐在電腦前查看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