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局(四)
紀老爺子的大壽由紀臨江一手操辦,親擬邀請名單,嚴控禮品檢查,杜絕任何漏網之魚,將隱患扼殺在源頭。
壽宴安排在游輪上,只邀請了老爺子的親朋好友,並未鋪張開來,當然,這好友中,包括了宋司璞。
許韻樺親自設計現場布置,替紀臨江控場,奔波在紀父和現場之間,儼然一副紀家兒媳的姿態。
壽宴的流程安排集中在上午,下午至晚上則是游輪上的各種趴,皇室級別的豪華游輪,應有盡有。
游輪開航,便沒有退路。
今日,敬舒親手給他挑選襯衣,燙熨平整,幫他穿西服打領帶,溫柔極了。
紀臨江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第一次。」
是,這是兩人決裂來,敬舒第一次這般主動幫他穿衣打領帶,熱戀時,敬舒熱衷於幫他挑選衣服,挑選領帶的款式和顏色,攢了那麼多沒有輕易送出去,直等到他生日的時候,一車拉了過去。
敬舒眉眼溫柔,視線落在他領口的扣子上,伸手幫他扣上,「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不一樣。」她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胸口,「真好看。」
紀臨江微微揚眉,臨出門時,他換掉了敬舒幫他挑的襯衣和西裝領帶,自己又挑了一件。
敬舒也不介意,他多疑,自是處處提防她,尤其是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誰知道她會不會在他身上動什麼手腳,他戒備的緊。
敬舒跟隨紀臨江踏上游輪時,許韻樺便小跑而來,挽上紀臨江的胳膊,「臨江,紀叔叔有點不舒服,讓我們一起過去一趟。」
敬舒幾乎被許韻樺擠開,她落了一個次位,便沒有跟上前。
大概也不想將敬舒帶至紀老爺子面前,紀臨江看了她一眼,胳膊微抬,不動聲色避開了許韻樺親昵的拉挽,對敬舒說,「在這裡等我。」
小翁守在敬舒身旁。
敬舒哪也不想去,似是懶怠走動,就勢轉身,來到走廊一側的椅子前坐下,要了杯檸檬冰水,這艘游輪噸位大,船齡新,設施先進,以她此刻的視角,是一眼望不到邊的,無論多麼奢華的場所,在她眼裡都是沒有色彩的,她也沒有興趣探究。
天很陰沉,昨夜微風細雨,今天依然沉悶,海平面閃爍的白雲的倒影太過刺眼,她微微伸手。
服務生便給她拿了一定遮陽帽,帽檐壓得很低,彷彿杜絕了這個燈紅酒綠的世界,視線可及便是這張竹編的米色小圓桌的紋路,微微低頭認真的喝著杯子里的檸檬冰水。
她坐的位置處於過道一側,來來往往的人頭川流不息,她也不關心都有哪些人應邀在來參加,也不管都有哪些人經過她的身邊,宋司璞今天會來,這是不爭的事實。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輕輕拎著管子戳著杯子中的檸檬,思慮間,有人忽然一屁股坐在她對面的位置,大喇喇將一沓資料甩在桌子上翻看。
粗魯的動作,導致桌子一顫,她的水杯晃了一下,敬舒依然沒興趣抬頭,用管子細密的戳著檸檬的邊緣,直到對面的人製造了很大的動靜,呼啦啦翻文件的紙張蓋在了她的杯口處,敬舒方才抬頭看了對面的人一眼。
很陌生的一張臉,沒有見過,屬於日系小哥哥的風格,中分,兩側的長發微翹,亞麻色,五官清爽甜美,像是加了日系的濾鏡,特別清爽,若不是他翻文件的手指骨骼清晰,敬舒或許分不清他是男是女,特清秀好看的小哥哥。
敬舒將他越界了的文件翻回去,他沒多久便呼呼啦啦重新翻了回來,再次遮住了敬舒的杯子。
敬舒又抬頭盯了他一眼。
他依然眉也不抬的翻著文件。
敬舒的目光向下,落在文件上,便看見案宗、刑事案件卷宗,彙報,交代等字眼,那些文件都被翻爛了,用紅筆做過密密麻麻的批註,他是警察?亦或者司法從業者?敬舒心頭一凌,靜悄悄的起身走開。
「你的包。」男子若無其事提醒了一聲。
敬舒回頭,他依然沒有抬頭過,敬舒伸手拿過包,順便拿走了她喝了一半的杯子,徑直離開,走遠了,她問小翁,「那個人是誰?」
「金頤,人稱金公子,前陣子剛從國外進修回來,入職市局刑偵科,他的父親是市局一把手。」小翁說,「他是老闆的發小,多年的老朋友。」
敬舒心頭微跳,忽而想起自己背負的那條人命,她皺了皺眉頭,內心膈應的緊,像是貓和老鼠,對這個男人避之不及。
臨近中午,還算相安無事,敬舒坐在無人的甲板邊角看書,時而抬頭看著熙攘的人群,神情卻是嚴肅的,似是靜等著什麼,不知誰在這種時候,往天空中放了一個紅色的氣球,敬舒眉目微張,心頭一喜,隨後看向小翁,「臨江在哪裡?」
「主餐廳,賓客都在那裡。」小翁答。
敬舒腳步輕盈來到主餐廳,壽宴正要開始,紀臨江周旋在觥籌交錯間,他似乎正跟宋司璞說著什麼,兩人和顏悅色,相談甚歡,全然看不出背後的搏殺。
蔡駿穹等一眾公子哥圍在他們身邊,老一輩的大佬皆在總統套房裡等正式開始的時刻。
許韻樺自持正宮,陪伴在左右,她跟那些太太們打成了一片,從化妝品到服裝,再從服裝扯到養生,從養生扯到自家生意,無論什麼話題,許韻樺都能完美融入,氣氛和諧極了。
敬舒掃了一眼金碧輝煌的主餐廳,名流如織,人不算多,百位次,三三兩兩摩肩接踵,今日這舉目綻放的人群,有多少是貓,有多少是鼠呢,既然有狩獵者,就會有獵物。視線掃過宋司璞的臉,恰好迎上他篤定的視線,隨後敬舒來到距離紀臨江最近的地方坐著。
紀臨江微微側臉對身邊的人說,「時間快到了,老夫人還沒來嗎?」
「紀總,打了很多個電話,老夫人的電話打不通,船都開航了,人還沒來。」
「給她身邊的人打。」
「也打了,都說夫人還在睡覺,您知道的,夫人睡覺不允許別人打擾,誰敢進去打擾,就敢拔人舌頭,聽說昨夜……夫人要……要了……兩兩名男公關,可能是是是累了。」
紀臨江臉色微冷,「讓我的人去找。」
「是……是是……」
「臨江。」敬舒悠然走上前,來到紀臨江身邊,「臨江,有糖嗎?」
紀臨江身上從來不缺糖果,不等紀臨江回答,她便自己將手伸進他的口袋裡拿,紀臨江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拒絕她將手伸進他的口袋裡,似是時刻提防著她,他自己從口袋裡拿出一顆糖,放在她的掌心。
「剛剛喝了檸檬水,嘴裡不是味兒。」敬舒當著他的面,拆開糖果花花綠綠的包裝,將糖果吃了進去,薄荷味兒的,有些清苦的甜味,酥酥麻麻,神清氣爽,「味道不錯啊。」
紀臨江似是覺得她今天的嘴巴特別的甜,臨江臨江臨江喚個不聽,讓人有點受用的同時,紀臨江微微眯起眼睛,本性使然,他的眼底瞬間覆蓋了警覺的戒備。
敬舒倒是無所謂,主餐廳響起清凌凌的鋼琴曲,敬舒微微一個優雅的轉身,便躺倒在紀臨江的懷裡,「臨江,好久沒跳舞了,我們跳支舞吧。」敬舒忽然捧起他的臉,仰頭吻了上去,舌尖輕輕一頂,便將嘴裡的糖果頂進了紀臨江的口中,吻的用力些,舌尖一翹,那顆糖果便滾進了他的喉嚨里,猝不及防。
紀臨江忽然將她推開,糖果已經入腹,他的眉頭緩緩皺了起來,哪裡不對勁,那顆糖果的大小不對。
敬舒幽幽一笑,「好吃嗎?」
思慮還未成型,走廊外傳來一聲尖叫,紀臨江拽過敬舒的手,往尖叫的方向走去,有乘務人員慌慌張張跑過來,「出事了……紀老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