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初雪(二)
陸瑾喬看著漫天大雪,輕輕做出手語:司璞,我想回我的家鄉了,回到我的工作崗位上,去執行我們共同立下的志願者計劃。
宋司璞怔了一下。
陸瑾喬眉眼坦蕩執拗,笑容有青草的香氣,純純不染凡塵,這件事她似是考慮很久了,自從見了那個叫閔敬舒的女人以後,這種想法一直縈繞在心頭,逞強的沒有提及,卻日日夜夜這般想著,她知道司璞是為了保護她,才將她守護的這般緊,像是守護著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反而成為了他的拖累。
陸瑾喬輕輕吸了一口氣,溫暖安靜的告訴他:這來之不易的生命,想要自由自在穿梭在這世間,想去好好去看看這個世界,去幫助那些跟我一樣的孩子們,走出去,而不是依賴在你身邊,成為你的負擔。
宋司璞看著陸瑾喬蒼白的小臉上逞強的笑容,明明她比以前更健康,但她的身體卻愈發消瘦,她的眼底有無法掩蓋的害怕失去的心傷,可她的樣子卻是洒脫坦蕩的。
陸瑾喬努力揚起唇角微笑,清晰的表達著她的想法:「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曾經不想,如今也不想,我希望我善良美好勇敢的我愛的司璞能夠幸福,我想看到快樂開心的你,像是以前那樣,擁有明亮的笑容,像是梔子花,好看極了,你值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宋司璞微微抿唇,眉間有隱忍的剋制,這個女人散發的光芒,是深海里的救命稻草,給他一線不予沉淪的生機,他幾乎在這個瞬間做了重要的決定,將干擾他的雜念和猶豫全部擊散,整顆心全部向陸瑾喬傾斜而來。
陸瑾喬笑的愈發洒脫,似是不想讓他擔心:我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你儘管去做就好,不用顧及我,我有我的人生和工作,有我的個人計劃去完成,你和紀先生幫了我太多太多,我會努力工作回報你們的幫助。
她做著手語的手微微有些抖,逞強的維持著一絲絲的尊嚴。
「沒有什麼比你重要,陸瑾喬,你最重要。」宋司璞忽然開口,驚聞陸瑾喬要離開,似是照亮他坍圮黑暗世界的光束忽然被抽離,僅剩的精神支撐頃刻間搖搖欲墜。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彷彿一旦陸瑾喬被抽離,他似乎會瞬間淪陷進某種更為可怕的泥沼深淵裡,他不肯承認,不肯面對的某種情緒深淵。
只有瑾喬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殘存的理智讓他不斷往上爬,不斷往前走,這樣他才不會被回憶吞噬,被某種可怕的情緒毀滅。
像是瞬間被擊中了心,陸瑾喬微微一愣,寒風吹過耳畔,熱淚滾落。
宋司璞認真看著她,沒有什麼比瑾喬更重要,他應該認清這一點。
沒有什麼比瑾喬重要,他這樣在心中再次反覆強調,反覆告訴自己,只要他收起不甘,收起那些因憤恨而分裂的夜晚,不去追究紀臨江,不再去追究任何一個人,將瑾喬放在第一重要的位置,他會得到曾經朝思暮想的機會,陪瑾喬去做更多的事情,讓她開心,讓她自由,讓她做回原本的樣子。
如果沒有陸瑾喬,他拚命尋求的報復快澸又有什麼意義!
陸瑾喬輕輕擦過他眉心深重的曲折,熱淚滾過臉頰:我只想讓你幸福,讓你擁有選擇幸福的權力,只要你幸福,我就開心,無論你跟誰在一起。
她知道的,她知道的,他的心早已判若兩人,很多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她躺在他身側,靜靜聽著他夢魘中呢喃的那個名字,憎恨的,深刻的,瘋狂的,佔有的,咬牙切齒的,所有的深刻全都給了她,一遍又一遍,恨入骨髓又痛入骨髓。
他會為了那個女人半夜驚醒,再也無法入睡。
他會長久待在陽台抽煙,一抽就是半夜。
他會擁她入睡,卻從不碰她,哪怕清醒時的親熱都不曾有過。
他深夜裡見不得她的臉,看不了她的臉,他的情緒克制的那般明顯,他對她這張臉在接納和抗拒中掙扎和徘徊。
這些全都騙不了人,他會不顧一切的救自己,卻可以義無反顧與那個女人共同赴死於大海,他看向那個姑娘眼睛里的佔有慾和心疼,憤怒和愧疚,嘲諷和在乎,嫉妒和吸引,那麼濃烈那麼清晰,那個姑娘如同一把火炬熊熊燃燒著他,一旦他回到自己身邊,所有的火都熄滅了,他無趣的像是一灘靜謐的死水,全無波瀾,了無生趣。
有那個姑娘的地方,他就格外沉默敏感,煙抽的格外兇悍。提到那個姑娘他情緒就會產生波動,他對那個姑娘越是抗拒憎恨,他的夜晚越是難以入眠,他全然不肯放過自己。
她和司璞之間刻骨銘心的愛情,被那個叫閔敬舒的姑娘以「恨意」之名撕裂,相似的容顏,同一張臉孔,不同的性格,那個女人用她的臉如烈火轟轟烈烈將曾經的司璞吞噬殆盡。
愛情和憎恨亦同時撕裂了宋司璞。
她知道的。
喝過了陳年烈酒,他又怎會對白開水上癮。
吃慣了辛辣的食物,又怎會對清湯著迷。
那個叫閔敬舒的姑娘,就是最烈的燒刀子酒,燙著他的胸口,劃過他的心腸,將疼痛恨意刻入了他的骨髓。
所以他恍惚,他分裂,他不甘,他那麼矛盾又那麼敏感,那麼克制又那麼恐懼,那般搖擺不定又自我堅持,她不知道那個女人用她這張臉都做了什麼,但她知道司璞的心被這張臉割裂,再也無法癒合,她們無法回到最初。
判若兩人。
陸瑾喬笑容慈悲而又溫柔,她摸過他每一寸輪廓:我的司璞,一定要做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我的幸福就是你。」宋司璞脫口而出,堅定了自己的態度,「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這個世界上只有陸瑾喬才能給他救贖,只有這個女人在身邊,他才能呼吸存活,這個女人是他的救世主,是他最後一棵救命稻草,他不能失去她,一旦失去她,他離死亡就不遠了。
陸瑾喬定定看著他。
「你想去哪裡,我陪你去,你想去做什麼,我陪你做。」宋司璞雙目里閃著堅定的光,「你想回家鄉,我陪你回,如果你不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我便不要了這宋氏的光環!不要現在的身份和位置,我陪你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他的言辭之間莫名透露著一絲絲悲憤,似是極力抓住僅剩的光明,「事業,有比我更有能力的人勝任。財富,它源源不斷無窮盡!而你,只有一個,不可複製!」
陸瑾喬內心悸動非常,感動的一塌糊塗,她抑制著胸腔內洶湧的情緒,輕輕抬手:閔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