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不好看(她突然得逞地笑起來。...)
――川吉市多雨, 今天又是個陰天,他趁著護士們都不在,又偷偷拔了吊針, 打開了窗戶。
最後「窗戶」兩個字都被水跡模糊,底下的字跡也看不清楚, 但是顧小文視線緊盯著「川吉市」這三個字, 心中震驚難言。
她猛地看向江容,指尖帶著點顫慄地指著「川吉市」這三個字, 問江容,「這是……你寫的?」
江容慢慢點頭,顧小文微微吸了一口氣,后又問, 「你寫的是什麼?」
有些像小說, 但是很零碎並不連貫,顧小文看了好幾次, 都是亂七八糟的,他好像只是隨便寫寫,隨便寫在什麼紙張上。
江容頓了片刻,搖了搖頭。
「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寫的算什麼,大多數都是夢,有時候是想寫,就寫了。
很凌亂, 沒人能理解,他自己也不太理解。
「那這個地名,是你取的?」顧小文看著他迷茫的神色, 最開始那震驚的心情已經徹底消失,她不由得笑自己太敏感了。
江容點了點頭, 似乎很樂意和顧小文分享他寫的,畢竟除了顧小文,也沒人要看這些東西。
他把自己取名字的那一頁翻開,然後顧小文看到了數不清的帶吉的地名,成排的,都被水給模糊了。
她徹底笑出來,「所以川吉市,這個地名,是你從這裡一大堆名字里選出來的。」
江容重重點頭。
居然問道:「不好……聽嗎?」
顧小文神色複雜地搖頭,「那倒不是。」只是她曾經在川吉市生活了二十多年而已。
不過顧小文已經把這件事完全歸結為巧合,畢竟這個名字也沒像地名長到十幾個字的地區一樣,那麼稀奇罕見。
像江容本子上寫的那樣,隨便組合就出來了。
「挺好聽的,」顧小文坐在江容身邊,逗他,「不過川吉市確實多雨,常常下起來就沒完。」
顧小文說:「有一片貧民區,地面磚石滲水,雨下多了,表面上看上去幹了,你一走……噗呲!」
顧小文笑,「噴一身。」
江容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但是很認真地在看著她,聽著她說話。
顧小文對江容什麼都敢說,因為他不可能理解,更不可能對任何人說。
「路上的大柳樹特別多,人家其他的城市綠化都是些其他的觀賞樹,但川吉市全是大柳樹,一到四月左右,整個街道上全都是柳絮,下雪一樣,走哪沾哪,煩得要死!」
顧小文看著江容一臉專註,伸手撓了下自己的鼻尖,「你傻么,聽得懂我在說什麼么?」
江容眨巴了一下眼,還在看著她,沒有說話。
顧小文在他這樣清澈又純真的注視里,覺得自己像個自說自話的瘋子。
於是她轉移話題道:「上面舞會開始了,我們跳舞吧!」
江容搖頭,漸漸把自己搖成了撥浪鼓。
「我不,不會。」江容合上筆記本,在顧小文試圖拉他的時候,把兩隻手都背到身後,很堅定地說,「我不!」
顧小文要碰到他的手縮回來,歪著頭看他,「你沒跳過舞吧,挺好玩的。」
江容不上當,堅定得連說話都順暢了,「我不想跳!」
他的肢體不協調,他自己也是知道的,跑起來都很吃力,何況他不喜歡被人碰。
顧小文完全能想象出他這麼抗拒的原因,在屋子裡尋摸了一圈,最後視線定在了江容手上的筆記本上。
「我們肢體不接觸,也能跳舞,」顧小文說,「就用那個筆記本,我抓一半,你抓一半。」
她說:「你確定不試試?」
顧小文走到門邊,把門打開,外面的音樂就順著走廊飄了進來。
聲音不大,但悠揚好聽。
顧小文說:「拿著筆記本過來,我知道二層側面的夾板沒有人,那裡音樂聲音會大一些。」
「江容?」
江容坐在床上搖頭,手腳全是汗。
「你不來,我可去抓你了。」
顧小文站在門口看他說:「我不光抓你,我要……嗯,撲到你身上,抱緊你,你甩也甩不開那種。」
江容沒想過還能這樣,艱難地咽了口口水,被顧小文的形容給嚇到了。
他不喜歡被人碰,會很難受,呼吸不暢。
「你來不來?」顧小文作勢要朝著他那邊跑,甚至把裙子提起來一點,那是即將助跑的動作。
江容嚇得要死,向後仰縮著肩膀,快速地眨動眼睛向四外看,像個在野地里碰見野豬追趕,無處可逃的小孩。
「我過去了!」
顧小文故意嚇唬他,甚至還模仿牛一樣,腳在地板上刨了兩下,然後作勢彎腰要衝。
江容被她嚇得站起來,對上顧小文帶著笑意的視線,呼吸急促地把筆記本又趕緊拿起來。
顧小文這才笑著說:「快過來,我們去二層的夾板。」
江容猛咽口水,慢吞吞地朝著顧小文走去,甚至有點想要喊他哥來救他。
幾乎沒人能勉強他做什麼,白康城平時對他恨不能百依百順,生怕他發病。
江容是第一次被人強迫著去做個他不想做的嘗試,他抗拒一切沒有嘗試過的事情。
但他不敢不去,他怕顧小文真的抱他。
這算是江容的七寸,顧小文在艾爾丟的那天,在陽台上把他騎住按住的那天,是江容的噩夢。
她為什麼老是想要碰他,江容有些崩潰地跟著顧小文的身後。
顧小文心情很好,帶著江容從船側面的欄杆處慢慢地走,提著裙子讓海風吹起來,裙擺就老是顫在身後江容的腳踝上。
江容走得膽戰心驚,走走停停地躲避,顧小文的壞心眼被他發現之後,他居然重重嘆了口氣,那是無奈。
他鮮少有這麼濃重的情緒,通常濃烈的情緒會讓他失控。
這一次他不敢失控,他怕顧小文抱他。
交朋友真的好難啊。
江容和顧小文站在二層的甲板上,由衷地心中感嘆。
游輪上三層的平台很大,大得突出很多,正好像一把大傘,遮蓋住了二層這一塊小天地。
音樂悠揚地響起,他們頭頂上就是舞會上正在跳舞的眾人,顧小文站在江容的對面,和他同時抓住了筆記本的一面,指尖相對,卻沒碰到。
她把高跟鞋脫了,江容的鞋也被她指揮著脫了,兩個人赤著腳,在明亮閃爍的燈光中對視,等著一曲終結,下一曲開始。
顧小文聽著這些音樂都很熟悉,但她不太關注這個,所以記不住名字。這個世界其實除了她腦中時常冒出的系統讓她產生割裂感,實際上很多地方,都和她曾經生活的川吉市沒有很大區別。
顧小文對江容笑了下,說:「你今天這身真的很帥,像個海上小王子。」
江容緊張得恨不得褲\\衩裡面都是汗,被誇獎了也只是抿著唇,沒有反應,緊繃著身體。
「作為朋友,你也應該誇讚我。」顧小文說,「我今天不美嗎?宴會上很多人都加了我的聯繫方式,說我漂亮呢。」
江容亂掃的視線看向顧小文,胡亂地點頭。
「你太敷衍了,這樣不行,」顧小文說,「你要說出來,我好不好看?」
「好,」江容深吸一口氣,聽著曲子馬上結束了,聲音都有些走調地說,「看。」
「什麼呀,不算,再說一遍。」
「好,好看。」江容被逼得滿腦袋冒汗。
「快結束了。」江容說,「曲子。」
說好了下一曲開始,他們就開始跳舞。
顧小文不再說什麼,再下一曲開始,江容又快速道:「我不會!」
怎麼辦!
他縮著肩膀,抓著筆記本的指尖都捏得快青了。
顧小文卻笑起來,「相信我,你會。」
音樂一換,她立刻朝著江容邁了一大步。
一腳踩在了江容的腳上。
但因為兩個人都沒有穿鞋,疼是不疼,但肢體的接觸,卻讓江容險些蹦起來。
他急忙後退,顧小文就隨著音樂再上前。
踩了十幾下,一曲即將終結的時候,他們居然真的踩上了點,顧小文跟著音樂前進,江容從手忙腳亂的後退,也變成有節奏的後退。
海風捲起兩個人的頭髮,江容漸漸瞪大眼睛,也發現自己居然稱得上是在跳舞了。
他嗓子里發出愉悅的哼聲,嘴角頻繁地勾起,顧小文也笑,音調重複第二遍,是快要停止的預兆。
顧小文又問江容,「回答我,我好不好看。」
江容看向顧小文,他眼中帶著溫暖笑意,揉碎了整船的燈光般的明亮。
這時顧小文朝著他湊近,海風捲起了她半扎的長發和不斷飛起的紅色寬大裙擺,一起朝著他傾瀉而來,像一把火一樣,令他連呼吸都微微頓了片刻。
只可惜江容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於是他只是重重點頭,誇讚道:「好看的。」
一曲臨終,顧小文突然從前進帶著江容節奏,變成了後仰。
她「啊」的一聲,裝著自己要向後摔倒。
江容神色一變,連忙上前去抓她手腕,但顧小文鬆開了筆記本沒讓他抓到。
江容下意識的又朝著顧小文撈了一把,正好勾住了她的腰。
曲終。
顧小文借著江容的一點力氣撐住下墜的身體,雙手抓住了江容肩頭。
「end!」她突然得逞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