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章 不是他
進屋的正北方,一個白色纏枝青花的瓷壇放在木桌上,黑白的照片靠在牆上。
照片上的靚麗女子看上去十七八歲的樣子,即便是一張沒有色彩的老照片,可還是能看出來少女漂亮的容顏。
她和那婦人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
江河再看到那張照片的第一眼就情不自禁的濕潤了眼眶,兩條修長的大長腿朝著桌子走去。
明明是不到十米的距離,可他卻有一種歲月漫長的錯覺。
第一次見面的場景還歷歷浮現在眼前,那是一個陽光靜好的夏日午後,他作為學校的資助人,受邀到大學去演講。
在所有人都聽得起興的時候,唯獨她一個人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陽光正好灑落在她柔軟鴉黑的發上,給少女渡上了一層金光,那時他已經結婚了,妻子也生下了長子江少裕。
可他心底很清楚,自己和妻子只是名門之間的商業聯姻,無關愛情。
直到遇到了她,江河第一次感覺到了心臟跳動是什麼滋味,那個人令他魂牽夢縈。
就這樣,他以卑鄙的逼迫手段威逼利誘十八歲的她成為了自己的qing婦,驕傲如她可是一隻漂亮的小鳳凰,怎麼會甘心做一個有家室的男人的小三。
她無數次想要逃離,江河自私的將人捆在了自己的身邊,他知道自己那樣做不對,可他更做不到放手。
少言出生以後,他的小鳳凰終於安靜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逐漸的多了起來。
他想著,只需要等一等就好,他會和妻子離婚,毫無顧忌的娶她進門。
然而事情就在這個時候有了轉折,母親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消息,找到了她。
江河應酬后回到家裡,已經人去樓空。
母親告訴她,小玉拿著兩百萬離開了,她愛的只是江家的錢。
他原是不相信的,可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她和孩子的身影,漸漸地也就將這段感情塵封在了心底的最深處。
直到一個月前,他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沒有署名,可那熟悉的字體他就算是化成灰了也認識。
是小玉。
等他找到這時,小玉已經死了,他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著,心愛的人便只剩下了冰冷的骨灰。
男人站定,兩行眼淚也在這時不受控制的從眼眶滑過。
噗通。
高大的身子下沉,叱吒風雲的江家掌門人竟然當眾給一個女人下跪,他眼底的深情和悔恨生生刺痛了婦人的眼睛。
江河,你又對得起我嗎?
少年站在他的身後,那張俊逸的面容上無悲無喜,看不出一絲表情的變化,唇角上揚,噙著一抹諷刺的笑意。
十年。
他若真的想要找回他和母親,為什麼會沒有找到,他可是聽說自己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只比他小兩歲!
真是可笑。
他的深情也就是嘴上說說罷了,轉身就可以找另外一個女人生孩子。
所以此刻看著江河這悔恨的模樣,江少言只覺得諷刺不已。
這個男人說要帶他走,去A市,給他最好的資源,送他去念最好的學校。
十六歲,正是高一。
江少言的學習成績很好,就算是身處在這窮困的環境中,牆壁上的獎狀還是貼得滿遍。
因為這是母親的夙願,所以他答應了離開。
他會考上最好的學校,出人頭地,做她心目中最好的兒子。
車子再次啟動,他告別了自己住了七八年的簡陋出租屋,抱著母親的骨灰盒和他們一起離開。
換了大別墅,衣食住行都有傭人照料著,他進了A市最好的高中,因為學習成績好,所以他得到了老師的厚愛。
可張雪蘭這個女人並不像表面上的那麼和藹,江少言的回歸給她的兒子帶來了威脅。
他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成為了江家的笑話,儘管江河對他還過得去,可江家上下都把他當成是恥辱。
有一次,江少婷不小心將照片打碎了還推脫到他的身上,那個女人慣會用眼淚去欺騙別人,他氣憤之下推到了她。
張雪蘭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女兒,當即讓傭人將他的書和衣服丟出去,叫他滾。
十七歲,正是少年自尊心強烈的時候,什麼都不拿,兩袖空空的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便離家出走了。
那天正是寒流回潮,夜晚格外的冷,還下起了小雨。
他下意識的便跑到橋洞下去躲一躲,入目便看到了那一抹嬌小的身影蜷縮的躺在一對紙板上。
小姑娘看上去十二、三歲的模樣,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睡裙,披散的長發遮住半張臉龐,昏暗的光暈下,那張臉白得發光。
細細的眉毛像是新月一般,鴉黑的長睫斂住,在眼底投下一抹青黑的弧度,嫣紅的唇瓣隱隱泛白,細弱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媽……媽咪,冷,晚晚好想你啊。」
「媽咪嗚嗚……」
她似是陷入了夢魘之中一般,嘴裡喃喃地念著,聲音甜美軟糯,像是小奶貓一樣令人憐惜。
他聽著小女孩嘶聲叫著「媽咪」,豆大的晶瑩淚珠不斷的從她的眼眶中跌落,他響起了自己的媽咪。
一想到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和自己一樣可憐,少年像是找到了共鳴一樣,他走了過去,蹲在了少女的面前,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頰。
好燙!
她發燒了。
許是他的手指比較冰涼,少女感覺到了暖意,就在他準備收回自己的手時,被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一把抓住。
「媽咪……」
她無意識的喊道。
一雙小手緊抓著他的袖子不放,因為發燒而變得緋紅的小臉上掛滿了汗珠,打濕了鬢角的頭髮,像是從水裡打撈出來的一般。
「放手,我去給你買點葯。」
小女孩誤將他認成了她的「媽咪」死死的抱著他的手臂不肯放,還將身子往他的懷中不斷的縮來。
尋求溫暖。
江少言冷硬的內心因為她這無意識的靠近而漸漸融化,他靜靜地看著少女的容顏,深刻的印入了自己的腦海中。
不能再等了。
天氣越來越寒冷了,要是再這樣下去,她可能會死。
江少言拉開了她的手起身離開。
等他從藥店回來,紙板上躺著的少女已經不見了。
外面的雨卻是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