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淚
雪清塵站直身體,看著眼前正陷入自責的少年,視線落在他空洞無神的雙眼上,淡聲道:
「沒必要。」
「什麼?」
「沒必要離開,你殺不了我。」
少年站在原地沉默,頭卻低了下去,凌亂的長發覆下,擋住了他的神情。
「你怎麼樣?」
「身體還有不適的地方嗎?」
少年頭顱低垂著,緩緩搖了搖頭。
雪清塵以為他還在自責,又開口道:
「別想太多,只是失了點血,我沒事。」
看了一眼重淵身上的繃帶,雪清塵發現這次傷口竟然沒有流血,之前重淵與他打鬥時動作那麼大傷口都沒裂開,莫非那些傷在那奇異力量下已經好了?
見重淵傷口沒再流血,雪清塵暫時也沒有再拆開紗布看一看的精力,不知是不是失血過多的原因,雪清塵只覺得自己精神疲憊不已,渾身無力,竟產生了睡意。
沒聽到重淵的回答,雪清塵也不欲繼續安撫他。
「你身上的傷勢未好,不宜四處走動,這裡妖獸眾多終究不是安全之地,待你傷勢恢復幾分,我帶你離開這裡。」
說罷,雪清塵不再看他直接席地打坐,他的雙腿已經軟到幾乎站不住,為了不讓重淵察覺到什麼,他只能坐下調息。
脖頸和手腕的傷口還隱隱作痛,他之前只草草的止了血,連葯都沒上,如今只能等他體力恢復一些才能再處理了。
拿出幾顆丹藥服下,隨後又似是想起什麼般,他拿出一隻白玉小瓶遞給還站在他面前的重淵。
「這裡面是回靈丹,有助你恢復靈力。」
雪清塵想起重淵已經多日不曾進食,他並不知道重淵有沒有辟穀,之前重淵處於昏睡中,他只給他餵了些水,自己這具身體早已辟穀沒有飢餓感,倒也讓他忘了這事。
想到這裡,他又拿出一顆辟穀丹遞過去。
「這顆辟穀丹服下,可讓你一月腹中不被飢餓困擾。」
重淵沒有接,只將臉對著雪清塵。
雪清塵這個視角剛好可以將重淵的神色變化收入眼中,見少年那雙漆黑空洞的眼,他這才想起重淵看不見,於是他伸手拉住重淵的手,將葯放在了他的手裡。
「我要修鍊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內若你身體不適,記得要叫我。」
雪清塵周身靈力涌動,指尖結印閉上眼沒了動靜。
良久,那道站立的身影才動了動,重淵捏緊了手中的玉瓶,力道大得將那粒辟穀丹都碾碎了。
少年突然屈身蹲在雪清塵面前,那雙原本空洞的眼此刻暗潮湧動,緊緊的鎖定在雪清塵此刻已然陌生的面容上。
「秦大哥,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
雪清塵沒有回答,連反應也無,重淵伸手觸碰他的臉,指尖接觸到的皮膚一片冰涼,如同寒霜。
視線落在雪清塵修長的脖頸上,自己之前咬的傷口在那片白皙細膩的皮膚上格外顯眼,如同完美藝術品上的缺陷。
那傷口很深,重淵故意的,可讓他意外的是,雪輕塵竟然真的任他撕咬,沒有反抗,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有真的殺了他。
體內躁動的力量已經平息,真快。
雪輕塵,你果真是個寶貝,無怪乎那些人都想得到你了。
重淵勾唇,眼中紅芒一閃而逝,他微微用了些力,雪清塵的身體便軟軟的朝一側倒去。
即使身體接觸到地面他也沒有絲毫反應,好似就這樣直接睡了過去。
重淵對此並不意外,之前除了吸血之外,他還吸了雪清塵的靈力,不僅如此,他還送了點小驚喜給他這位師尊。
雪輕塵,當初你殺本尊不就是因為本尊是魔嗎?
既然如此,那本尊所受之痛,也讓你體會一遍好了。
*
重淵最後還是將雪清塵搬到了之前他睡的地方。
他現在扮演的可是乖巧知恩圖報的落難弟子,豈能讓自己的恩人睡在冰冷的地面不管。
低頭看著雪清塵此刻完全陌生的臉,重淵甚至還貼心的為他蓋上了被子。
雪輕塵,你可要好好休息,這可是你最後一次能好好睡覺的時間了。
重淵勾了勾唇,起身走至一旁盤腿坐下,血珠的力量太過龐大,即使那本就是屬於他的力量,一下子全部吸收也讓他這具身體差點筋脈爆裂。
這具身體太弱,看來,他回歸本體的計劃該提上日程了。
*
滴答,滴答,滴答……
泉水從石壁落入水池,發出陣陣清脆聲響。
山洞被隱蔽起來,內中昏暗一片,分不清日夜,只有時時迴響在耳邊的水滴聲提醒著時間的流逝。
洞內的光源只照亮了一小片區域,夜明珠柔和的光暈照拂著下方的兩人。
兩人之間安靜的氣氛卻被一陣突然急促起來的呼吸聲打破。
「痛……」
「痛……」
「好痛……」
地面原本安靜睡著的人突然蜷縮起來,身體止不住發顫,低弱的嗓音從他口中發出,竟有種說不出的脆弱。
重淵在這陣低呼聲中睜眼,看到的正是雪清塵幾乎蜷縮成一團的身影。
「好痛……」
幾步走到雪清塵面前,一股冷氣便迎面而來,重淵蹲下身去看他,卻在看清那張面容此時的神情時愣住。
伸手輕觸雪清塵的眼尾,摸到的卻是一片濕潤,重淵抬手一看,指尖濕的,是淚。
雪輕塵竟然流淚了。
聽著雪清塵口中的囈語,他看著那張緊閉著雙目的臉。
雪輕塵竟然痛到哭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從未見過他這位師尊流淚的模樣,即使是前世他將雪輕塵抓回對他用最痛苦的刑罰,雪輕塵也沒有流過一滴淚。
這倒是讓他覺得稀奇了。
重淵晃著雪清塵的肩,低聲喊他:
「秦大哥?」
「秦大哥?」
雪清塵沒任何回應,那雙眼仍舊閉著,顯然他此刻是沒有意識的。
「不要……」
「不要!」
低弱的聲音突然開始大了起來,語氣甚至帶著幾分無法言說的恐懼,如同失去了什麼最寶貴的東西一般。
低低的啜泣聲在山洞中響起,重淵欲離開的手突然被一隻冰涼的手緊緊攥住,那力道極大,指骨都泛著白。
「別走……」
重淵的身體一僵,在這句帶著祈求意味的兩個字中怔住。
待他回過神來時,那具渾身冰涼的身體已經整個人鑽入了他的懷中,臉頰貼在他的頸項,雙臂圈在他的腰上,抱得格外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