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師尊,不會離開徒兒了對嗎?
男人的喃喃低語在暴雨的沖刷之中隱沒,他的瞳孔空洞地毫無焦距,不管是雨水還是淚水都沾滿那張頹然灰敗的臉頰,像是在洗去那段死死不放的過去。
從眸子里的光一點點地湮滅時,段修寒便已經接受了現實。
師尊是真的不在了,他每日抱在懷裡的只是一具冰冷腐敗的屍體,犯下的錯永遠也不會有彌補的機會,這就是上天給他最大的懲罰。
傾盆暴雨漸漸地變小,陰沉的天邊出現了一道晨光,漸漸地照在段修寒的身上。
他渾身都已經濕透了,貼緊衣料的肌膚勾勒出男人孤寂不堪的身形,在地面投射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師尊,徒兒帶你回家……」
把謝虞抱緊在懷裡,段修寒邁著堅定卻僵硬的步伐,朝著遠處走去。
光是從段修寒決絕的背影,讓咪寶產生一種自己要被拋棄的預感,他泣不成聲地喊道:「主人!」
段修寒的腳步頓住,只是沙啞著開口:「從此以後.……你自由了。」
赤火靈越狡是上古神獸,對認定的主人忠心不二,他不怪咪寶偷走謝虞的屍體,也並不想再殺任何人,落到今天這一步,是他咎由自取。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此刻只願孑然一身,不需要任何人再為他付出。
咪寶不該成為他的附庸之物,這麼多年的陪伴對他來說已然足矣,也是時候放它走了。
「主人.……」咪寶不可置信地震在原地,腦子裡空白一片,接著激動地踉蹌著步伐衝到段修寒身後,討好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你……不要我了?」
他真的做了罪不可恕的事嗎?為什麼主人要說出那麼絕情的話?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不該不聽你的話……」咪寶死死地拽著段修寒不鬆手,胸口湧現出從未有過的傷痛和悲戚。
他都記不清跟了主人多少世,早已習慣了與段修寒並肩作戰的狀態,現在突然說給他自由.……那種他想都沒想過的東西!
神獸的生命是無休止的,只要主人還在這世上,他都可以等,哪怕讓他等上幾百年,幾千年,幾萬年都沒關係。
可他不想,段修寒用那樣冷漠決絕的眼神看著他。
彷彿他們之間的羈絆,在此刻被生生斬斷。
「我讓你滾!」段修寒周身爆發出強大的魔氣,將咪寶震出好幾米遠。
他側過臉,用早已赤紅麻木的眸子看著怔楞在原地的少年,最後一字一句地說:「別逼本尊動手。」
咪寶似乎被段修寒的神情給駭住了,他早已淚流滿面,渾身發冷,小心翼翼地想繼續爬過去,卻又戰戰兢兢地不敢向前。
直到段修寒真的消失在原地,咪寶才嘶聲力竭地痛哭起來。
他有一種極其不安的預感——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都永遠等不到他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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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修寒將謝虞帶回去以後,仔仔細細地替他梳洗乾淨,穿上了火紅艷麗的嫁衣。
他準備好了可容納兩人的冰棺,將謝虞安置好以後,便抱著他一起躺了進去。
淡藍色的寒冰散發出森森的冷氣,一點點鑽進段修寒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他的睫毛上結成了冰渣,卻覺得抱在懷裡的人十分地溫暖。
他一邊撫摸著謝虞的墨色長發,一邊閉上眼睛,嘴角漸漸勾起。
「師尊,這裡可真冷啊……」段修寒輕輕地自言自語,蒼白髮紫的嘴唇一開一合時吐出白色的滾燙氣息,「有徒兒陪著你,是不是就沒那麼孤單了?」
明知道得不到回應,段修寒還是啞著聲音繼續喃喃著:「我知道你還在生氣,誰讓你從小養大的徒弟這麼混蛋,犯了那麼多錯.……」
男人緊緊地擰著眉,微紅的眼角不斷地滑落晶瑩的液體,在冰棺里很快結成了冰。
「師尊,你到底去哪了?」段修寒的嗓音漸漸哽咽,夾雜著無能為力的乞求,「你告訴我好不好……」
不知道對著謝虞的屍體低語了多久,段修寒最終在對方的額頭輕輕一吻,緩緩地說道:「師尊,徒兒愛你。」
他已經在蝕殺殿外設下了重重限制,在這狹小的冰棺之中,只有他和師尊兩個人,誰也不會來打擾他們。
段修寒不會死,但在冰棺的蓋子漸漸合攏時,他就可以選擇和謝虞一起沉睡——哪怕面對的是永無止境的寒冷與孤寂。
不知過了有多久,段修寒覺得周身的溫度好像在漸漸地升高,他眼前的黑暗慢慢發亮,變成一束刺眼的光,落在已然冰冷的心臟。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熟悉的場景。
是魔淵。
也是他囚禁師尊的寢殿。
段修寒以為這又是他做的夢,可周圍的環境都太過於真實了,最重要的是……他身邊還躺著一個人。
當他轉過身,看到的便是一張熟睡中的臉,淚痣恰到好處地點綴在右眼的眼角,兩頰染著不知名的紅暈,似乎是情慾過後才有的媚態。
男子相貌妖冶艷美,渾身赤裸,身上幾乎布滿了情慾后的痕迹。
段修寒瞳孔緊縮,心臟猛然一抽,他神使鬼差地伸出手,剛好觸碰到溫軟光滑的肌膚,是和冰冷的屍體完全不同的生氣。
「師尊.……」他呢喃出聲,同時也驚醒了懷裡的人。
只見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漸漸睜開,在接觸到段修寒的視線后並未露出半點的屈辱或是冷漠,反而討好地朝他笑了笑,「徒兒醒了。」
謝虞自然而然地將手搭在段修寒的脖子上,手腕上的細小鐵鏈發出叮鈴的聲響,更給旖旎的空氣增添幾分難耐的曖昧。
他還沒繼續反應過來,便被段修寒給狠狠地抱住,神情驀然一怔。
「終於找到你了.……」段修寒喜極而泣,深深地吮吸著謝虞身上熟悉的氣息,心臟的寒冰也跟著融化。
他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段修寒一點點地撫摸著謝虞身上的肌膚,還有柔順細軟的墨色長發,和記憶之中一模一樣。
是真的.……他等到師尊了。
可謝虞的眸子卻深沉片刻,熟練地把手伸向男人的腰間以下的位置,驀然讓段修寒愣住了。
他趕緊鬆開謝虞,臉色漲紅卻艱難解釋:「師尊,我不是想要.……」
謝虞卻不解地歪歪頭,好像不明白段修寒的意思。
段修寒怔怔地看著面前那個朝思暮想的人,這幾百年來,他做了很多這樣的夢。
夢裡的謝虞令人血脈噴張,但那張向來倔強倨傲的臉上,絕不會出現這樣嬌媚討好的神情。
他的腦海里出現各種各樣的疑問和猜測,卻都像是異想天開,不切實際——明明是記憶中的外貌,為什麼會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違和感?
難道是他回到一切還沒有發生的時候,所以師尊還沒有被他逼死,他還有挽回的機會!
可段修寒又察覺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異樣——他把師尊囚禁在魔淵之時,謝虞從未向他服過軟,就連情事也大多是他的逼迫,又怎麼會主動地向他求歡?
見段修寒有些異樣,面前的人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伸出手落在他臉上輕輕撫摸,小聲道:「徒兒不喜歡了嗎?」
段修寒沒有說話,只是下意識地和謝虞拉開距離,腦子一片混亂。
見謝虞眼圈驀然發紅,段修寒又覺得是自己小題大做了,也許真的是上天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所以才會把師尊再次送到他身邊。
他將謝虞緊緊抱住,沉聲追問道:「師尊,你不會再離開徒兒了對嗎?」
懷裡的人也緩緩地伸出手,輕放在段修寒的背後,眼神毫無波瀾卻說著段修寒最愛聽的話:「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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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知顧俊豪重新複製了謝虞以後,魏沫神情都有些複雜,最終還是魏沫開口了:「老闆,你覺得……他真的不會發現嗎?」
「段修寒想要的只是一個聽話,乖順的謝虞。」顧俊豪淡淡地回道,「可你知道謝虞的性子,不可能向任何人低頭,但凡屈服一點,都不會落到現在這步局面。」
魏沫卻擰著眉道:「但數據終究是數據,段修寒那麼了解謝虞,遲早會看出端倪的。」
「你這麼說,是把段修寒也當成人了?」顧俊豪反問地魏沫無言以對。
他這才察覺到,自己好像和謝虞一樣,差點以為段修寒是真實存在的了。
顧俊豪又意味不明地回道:「數據就該和數據在一起,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現在這樣或許就是最兩全其美的辦法。」
魏沫心裏面堵堵的,好像想反駁,最終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顧俊豪似乎看出了他的擔憂,捏了捏肉肉的臉蛋回道:「放心吧,什麼都不會發生的。」
魏沫點點頭,笑眯眯地對顧俊豪說:「我們去找謝虞吧,今天是他重新接手謝氏集團的日子,怎麼也得送點禮不是?」
兩人離開公司以後,漆黑一片的數據室里,明明空無一人,數據台卻自動開機了。
而就在屏幕中央開始自動輸入一串數據,接著便出現了大紅色的警告聲,一下下地顯示著數據錯誤,在寂靜的環境之中尤為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