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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選買

  暮春時節的京城。

  這個時節總是多雨, 雨卻總是細而綿密的,混雜了遠山青黛的綠意,輕敲在青磚瓦礫上, 溫柔繾綣, 清新而沉鬱,空氣中帶著絲絲縷縷的慵懶意味。

  「沉香七兩二錢, 棧香五兩,雞舌香四兩,檀香二兩,藿香六錢,零陵香四錢……」【1】

  雕窗微開,秦時喻倚在桌邊,燈光搖曳下, 她一雙縴手捧著祖傳調香秘籍,選幾個簡單的念給旁邊扎著兩個圓圓髮髻的小女孩聽。

  「你看哦,這種香便是這樣製成的。」

  話音剛落, 她感覺左手突然一沉, 她垂眸, 那小姑娘已然趴在她手臂上睡得香甜。

  「清兒,清兒……」

  她輕輕喚著。

  那女孩吧唧吧唧嘴,換個面繼續睡。

  罷了罷了, 她輕笑。

  秦時喻合上那有些泛黃的殘卷, 托腮望著窗外一片氤氳。

  姐姐前兩年進宮為妃, 如今已是當朝最受寵的妃子,而自家的制香生意本就紅火, 這下有了姐姐的扶持, 更是錦上添花。

  而自己, 上門提親的倒是有,可是她就想待在府上,哪也不去。這不,這兩天她娘又催得緊,可把她惹得一陣煩。

  她正思索著,帳簾突然被撩起,一張清麗的臉探出來,對著秦時喻盈盈一笑,

  「好姐姐,娘親讓我來喚你不要忘記暗些時候的家宴。」

  來的是她的妹妹,秦家三女兒,秦寧。

  「勞煩三妹妹特地跑一趟了。姐姐這就梳妝打扮,還得麻煩妹妹把清兒帶下去歇息。」

  說著,秦寧便上前俯在她面前,輕輕搖醒秦清,玉手輕柔地颳了刮秦清不情願的臉蛋,眼底都摻著愛意,

  「走,姐姐帶你去吃剛做的點心哦。」

  說著秦清便踢著小短腿跳下了板凳,拉起秦寧的手,搖著兩個髮髻蹦跳著離開了。

  秦時喻笑笑,來到妝奩前,望著銅鏡中她的容顏。

  她膚若凝脂,不施粉黛便吹彈可破。一雙柳葉眼,既有几絲魅惑,又有幾分清澈。眼底一顆淚痣顯得有些無辜。

  她拿起眉黛,輕掃峨眉,平添了幾分清冷之意。

  但總感覺還少了點什麼。

  「菀兒,」她喚了丫鬟過來,

  「你看看我還缺點什麼?」

  菀兒左看看鏡中的她,右打量鏡外的她,連連說到,

  「要我說啊,小姐已經是人比花嬌,我見猶憐了.……」

  她隨手拿起桌上的白玉簪子,輕插/在秦時喻的髮髻上,

  「加上這髮飾就是錦上添花了。」

  秦時喻低頭淺笑,

  「還是你懂,以後我的梳妝就交給你打理吧,我自己怎麼弄也弄不好。」

  秦時喻漂亮的眼睛亮了亮。

  菀兒幫她挑了一件素色鳳尾裙,材質輕軟而細薄,上面用金線綉著花鳥,花重色復,腰間收緊,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身。

  秦府遠離繁鬧的市井,將府邸建造於郊外的玉壺山下。那裡四季常青,給秦府也平添了幾分綠意。

  府邸內部也順遂了秦老爺的口味,每一根樑柱都有精美的陰雕浮刻。就是這內部結構未免也有點過於複雜了,環環繞繞許久才終於到達。

  眼前這垂花門樓在雨後將將放晴的光暈下顯得有些虛幻。

  秦家本是小戶人家,好在世世輩輩都有調香這門好手藝,輪到秦老爺時又恰巧趕上了時機,憑藉秦家祖傳的秘方,成了京中大戶人家乃至皇家最大的供香商,這才慢慢成了京中有名的商賈人家。

  這次家宴,便是要提起城中三皇子辦的品茶會一事。

  說是品茶會,其實就是京中大戶人家子女的大型聯誼會,大家吟詩作賦,有興緻的再作上兩首小曲,看對眼的便自己私下商量親事,不同於平常做媒,參加茶話會的人,要麼有錢,要麼有勢,要麼又有錢又有勢。

  每年都由三皇子舉辦,到今天已經撮合成了數對姻緣,三皇子被京中人稱作「皇家媒人」。

  正因為三皇子舉辦的,所以當今皇上也就默許朝中皇子和王爺混入其中,反正都是些家世清白的大家閨秀,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是秦時喻只想做只在家吃喝不愁的米蟲,對這品茶會並不感興趣。

  爹娘一再要去她必須要去參加這次品茶會,還得表現出彩,不給他們秦家,不給她姐姐丟臉才行。

  *

  秦時喻來到門檻前,斂了斂眸,清了清嗓,輕輕踏進門內。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鼻腔。

  眼前秦父,秦母,二姨娘已然入座。

  秦時喻連忙向前,伏腰行禮,

  「給爹娘,二姨娘請安。」

  秦父的眼神看不出喜怒,倒是秦母眉目間都掛著笑意,連連答應,

  「乖女兒,快坐下。」

  望著這滿目珍饈,秦時喻禁不住食指大動,拿起筷子準備挑起一塊東坡肉。

  筷子卻一把被旁邊的秦父打了下去。

  「人還沒到齊,怎麼不知禮數。」

  好吧,忘了她是個大家閨秀,那就再等等吧。

  過了一會兒,秦寧帶著咿咿呀呀的秦清出現了,秦清嘴裡還叼著半塊棗泥山藥糕。

  秦時喻瞧著秦清可愛的緊,沖著秦清擠眉弄眼。

  好像個糰子啊,好想捏一把。

  秦時喻拍拍旁邊的凳子示意秦清過來坐,秦清卻一頭扎入她親娘,也就是二姨娘的懷抱。

  秦時喻失望地癟癟嘴。

  「人到齊了,那就開始用膳吧。」

  耳邊傳來秦老爺肅穆的聲音。

  大家便埋頭吃飯,期間,沒有一人吱聲。所謂的掉一根針在地上都能聽到。

  只有陣陣檀木香和飯菜香混雜著鑽入她的鼻孔。

  「京中三皇子舉辦的品茶會,我們秦家是第一次被邀請,時喻已過了及笄之年許久,就讓她去吧。」

  秦父的語氣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秦時喻怔住,筷子上的紅燒肉因為顫抖又重新調回白瓷碗里。

  這一上來就只知道吃,差點忘了正事。

  她從袖中抽出綉了兩朵紅梅的手帕,輕輕掖過嘴角,隨即眉目上換上淺淺笑意,明眸皓齒,

  她不疾不徐地開口,

  「爹爹,小女最近身體抱恙,懇請爹爹讓三妹妹替我前去。」

  空氣凝滯了幾秒。

  秦寧最先開口,

  「姐姐這是作甚?」看向她的目光中滿是狐疑。

  姐姐是個何等尤/物,她不是不明白,若是把握住這次機會,變成鳳凰飛上枝頭是早晚的事。

  真是太奇怪了。

  此等好機會,姐姐為什麼要讓出來呢?

  秦父震怒,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品茶會一家只能出一名女眷去,你是嫡出,還未出嫁,你讓你妹妹去,傳出去別人以為我秦家的嫡女有多麼見不得人呢!」

  一邊的秦寧已然埋下頭,筷子不安地擺弄著碗里的餐食。

  一口一個嫡出庶出的,秦時喻有些心煩。

  眼下這情形,她得好好想想怎麼辦才好。 ……

  氣氛稍微有些壓抑。

  秦時喻立馬眉眼彎彎,潤濕雙眸,手帕掩面咳了兩聲,故作嬌弱姿態,

  「爹爹呀,可是小女近來身體確實抱恙,去了怕也是丟您的臉啊。如今妹妹也到了該出嫁的年齡,這是個好機會呀……」

  「是呀,老爺,二小姐不想去就罷了吧,這種事,強求不來的。」

  二姨娘抱著秦清在旁邊附和道。

  二姨娘當然不是為她好,二姨娘是個心機頗深的女人,此次幫她勸說秦老爺,也不過是為了不讓她攀上高枝,讓她在秦府的地位更低一等罷了。

  畢竟嫡長女已經入宮成為主妃,要是這再飛上去一個,這家裡還能有她說話的份嗎?

  「那怎麼行呢,瑤兒,咱秦家向來就有個規矩嫡女嫁了庶女才能嫁,雖然你姐姐嫁了,可這家裡還剩你,也是嫡女,你不嫁啊寧兒清兒也不能嫁,這可是個好機會呀,多少名門公子會參加啊……」

  秦母特地加重了庶女兩個字,旁邊的二姨娘臉上流過一絲黯然。

  「都給我閉嘴!」秦老爺氣的滿面通紅,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猛地一下起身,「秦時喻,你想造反是嗎,這個家還沒你說話的份!你去也得去,不去綁著你也得去!你再反抗,就禁閉七日,哪也不許去!」

  「菀兒,送二小姐回房!」

  秦時喻扶額,她咋就有一個這麼暴躁的爹呢?

  *

  回到房間,秦時喻單手撐著下巴,望著窗外。

  樹梢上棲著一輪彎月,凝結著濕氣和涼意,些許月光透過她的雕窗被割碎,零零落落地灑在她的地面。

  這樣的夜色,望得她心灰意冷。

  既然實在躲不過,便去就是了。只要她極力躲開那個人,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那個人,就是七王爺,池硯。

  為什麼要躲呢,還不是因為前段時間有次偶然遇見他,把他衣裳給弄髒了,那七王爺瞪了他一眼,便走了。

  秦時喻就記住了七王爺那張臉,那叫一個.……

  人間絕色啊。

  可是後來聽說這七王爺是個狠角色,天性陰冷,秦時喻怕他面上沒什麼表示,可是心裡記下了仇,所以還是打算躲著他。

  話說起來,從上次見過這位七王爺后,她還偷偷地寫過以這位七王爺為原型的言情話本。

  故事情節是這樣的。

  女配被男配角七王爺池硯的外貌所蠱惑,再加上他至高尊貴的地位讓她起了歹心,設計爬上七王爺的床。

  她自詡自己美艷動人,天下沒有男人不會對她這樣的美人動心。

  可惜,池硯就不會。

  池硯厭惡地將她連人帶被子的扔進王府的井裡,在她半生不死之時再將她撈起打包送回秦府,並給秦府帶去口諭,說秦詩喬是勾/引他不成后感到羞恥,跳井自盡,反被他救了上來。並說,改日他會親自登門造訪。

  過了數天後,七王爺池硯果然找上門來。此時女配已經被家裡人關了禁閉。幽禁房內,不許進出,撤走所有丫鬟,只給定時送些殘羹冷炙。

  女配每天都在死亡邊緣徘徊。

  女配父親連連磕頭致歉,並說讓他們做什麼都願意,只要肯放過他們家。

  池硯就指了一旁瑟瑟發抖的女主,也就是女配的妹妹,

  「把她嫁給我,我就放過你們。」

  沒過多少天,女主就被送上花轎。

  古代女子的命運,從來就不掌握在自己手裡。

  但是女主這弱女子這天腦袋好像突然開了竅,花轎行至中途,毅然跳下花轎逃婚。不幸滾下山崖,好在被男主所救,撿回了一條命。

  女主和男主之前是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主那時對女主一見鍾情,這下救了她,一來二去,兩人就好上了。

  可是池硯那邊知道了這個消息,震怒,一夜之間血/洗女主府上,連年幼的孩童也沒放過。

  這大概就是整個經過。

  好一個霸道王爺愛上我還愛而不得的故事!

  她這功力怎麼不去晉江文學城寫話本呢?

  不過這話本是寫出來了,她可從來沒給別人看過,只敢自己偷偷看,要是這東西被不小心傳了出去,她的腦袋可能就要保不住咯。

  *

  三日後,水波清澈,鶯歌燕舞。

  這天便是品茶會的日子。

  馬車早已備好,秦時喻麻溜地上了馬車,伸出腦袋給家裡人揮揮手,就出發了。

  馬車緩緩行駛,在昨晚下過雨仍未乾的青石小路上留下車轍,緩緩駛向三皇子宮外的府邸,過了大概兩個時辰,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秦時喻站在正殿門口左右觀望。

  正殿大門未關,秦時喻依稀可見裡面一派熱鬧的景象。

  就這樣從正門進去太突兀了。

  品茶會不讓帶丫鬟,秦時喻喚菀兒去西偏殿等她。

  然後她提起裙子,從旁邊的偏門,躡手躡腳地進去。

  靜悄悄地混在一群小姐后坐下。

  還好還好,沒人注意到她。

  平復呼吸后,秦時喻打量起這大殿,大殿中間被一條約三尺高的朱漆方台隔開,右為各家小姐,左為各戶公子,方台用來讓大家作詩作畫,吟詩作曲。

  方台四周立著幾根高大的盤龍金柱,很是氣派。

  想到了什麼,她又立馬把目光收回放在對面各家公子身上。

  天哪……這些公子都長得差不多啊,到底誰是慕公子呢?

  為什麼要找慕公子?

  跟幾個姐妹閑嘴時聽說這慕家公子不僅有錢,關鍵是人還特靠譜,抵得住各路美女的誘惑。

  誰家小姐要是嫁給他呀,那就是一輩子的靠山啊。

  秦時喻就想,既然家裡非要她嫁人,那她為什麼不找一個靠譜點的?

  秦時喻是沒有見過這位慕公子的,聽傳聞說他眉目舒朗,整個人華貴矜持,是個翩翩公子。

  她眼神在對面遊離,眼睛都快看花。

  這些人怎麼長得都差不多呢?

  秦時喻焦灼地咬著嘴唇,兩個手指不停地翻絞著,錯過了這次機會,她又要多久才能有機會勾搭上慕琛呢。

  只要搭上他,她就可以在日後的日子裡高枕無憂。

  「姐姐身上可真香。」

  一道甜甜的聲音打斷了秦時喻的思緒。

  「恕妹妹好奇,姐姐的香囊是來自哪家香坊?」

  秦時喻聞聲轉過頭。

  眼前這小姑娘笑得明麗,眉眼彎彎,眼底有盈盈柔波,臉上泛著兩朵可愛的紅暈,看了叫人好生喜歡。

  「你說這個啊,」秦時喻玉手佻起系在腰間的香囊,「這就是我自己調的香,不是什麼名貴香料製成的,也就是一些下等沉香,茉莉花,側伯葉做的罷了,平時帶著圖個舒心。」

  那姑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普通香料也能做得如此有韻味,莫非姐姐是城西秦家的小姐?妹妹聽說她今天也來了。」

  秦時喻低頭淺笑,「妹妹好眼力,我叫秦時喻,城西秦家的長女,今日有幸見到妹妹,敢問妹妹是?」

  「我叫林玉蓮,城東林侍郎家的三女兒,今天有幸見得姐姐芳容。」

  秦時喻拉過對方細嫩的手,

  「妹妹太客氣了,以後喚我時喻便是。相逢便是緣分,」說著便摘下腰間的香囊,「這個是我新做的,妹妹若不嫌棄,還請收下。以後喜歡什麼香,傳個信來,我立馬派人送到府上。」

  招攬生意什麼的,她最會了。

  只見那姑娘嘴上連連說著「這怎麼好意思呢」,一邊眼疾手快地往袖子里塞,生害怕她反悔似的。

  「那妹妹能否告訴我,這對面哪位公子是慕公子呢?」

  「姐姐也是來找慕公子的嗎?」

  秦蓮的臉色突然變得不悅,撇過頭去,不再與秦時喻搭話了。

  得,原來這也是她的競爭對手啊,白搭了個香囊進去。

  正當她愣神呢,忽地感覺有無數道目光灑在她身上。

  只見一公子用他的摺扇指著她說,

  「這位小姐,就是你了。」

  就是她?就是她什麼?

  咋一晃神她就成了眾人矚目的對象了。

  坐在方台前端金鑾寶座上的三皇子緩緩開口了,

  「這位姑娘,看你眼生,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裡吧?剛剛方公子吟詩后無人接續,按照規矩,他可以指一位姑娘接上。他現在點到你,還煩請姑娘來到中間給大家來上一段。」

  秦時喻先是一愣,然後站起身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秦時喻大方地來到中間,向四周鞠了躬,「小女子不才,讓各位見笑了。」

  別的才藝她沒自信,唱歌可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她挺了挺身,清清嗓,唱了起來,

  她的歌聲繞樑,婉轉悠揚,猶如池籟泉韻般動聽。

  一曲畢,四方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好!這位小姐的歌聲珠圓玉潤,跟那青鳶樓的阮姑娘有得一比啊!」

  席間一公子帶頭說到。

  他旁邊的公子連連點頭,

  「敢問這歌詞曲是姑娘自己寫的嗎?以前可從未聽過。」

  「是啊,這首歌很是特別啊,與我們平日里聽的那些曲兒都不太一樣。」

  「再來一曲,再來一曲!」眾人吆喝聲此起彼伏。

  秦時喻耐不住大家起鬨,只得又唱了起來。

  秦時喻並不知道,大殿側前方有一道雕龍圍屏,後面的男人已觀察他許久。

  那男人身著白藍相間的長衫,臉部輪廓分明,劍眉星目,筆直高挺的鼻,一雙眼狹長而鋒利,眸若寒潭。

  再聽到她唱歌,嘴角揚起一絲笑。

  不知道是什麼意味。

  *

  品茶會一直到未時五刻才結束。

  這些公子小姐真是太能嘮嗑了,秦時喻已是精疲力盡。

  一結束秦時喻便抬腿就溜了。

  因為她注意到無數道灼燙的眼光在她身上。

  她根本不清楚這些人的底細,她只知道現在只有慕公子靠得住。

  快速出了正殿門,看到了菀兒等待的身影,

  她跑過去拉住她,氣喘吁吁地說,

  「咱們快走吧。」

  秦時喻拉著菀兒就往外走,腳卻不小心拐到一方石子,向後栽了過去。

  她都閉好眼睛做好準備了,卻未曾想過,自己會掉入一個溫熱的懷抱之中。

  那懷抱太過陌生,又太過親昵,以至於讓她瞬間羞紅了臉。

  她正準備抬頭看看這是哪位好心的公子救了自己,可是下一秒,她就感覺摟著自己的那雙手忽地鬆開了。

  而她,也與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

  她感覺自己的骨頭可能都要摔斷了。

  她氣得很,正準備訓斥那人幾句,既然不是存心想幫她,一開始就不要上手啊,怎麼救到一半還故意把人給摔了。

  不是她說,就他這摔她的力道,還不如一開始就讓她直接摔在地上,說不定還不至於這麼痛。

  「誒,你這人怎麼……」

  秦時喻話還沒說完呢,那人已經拂袖離去了。

  他的背影看上去倒是高大挺拔,就是這品性嘛,實屬不怎麼樣。

  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

  「小姐,快起來,地上涼.……」

  菀兒趕快上前扶起秦時喻。

  秦時喻艱難地起身,兩彎煙眉似蹙非蹙,

  「你可看清楚剛剛的公子了?」

  菀兒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沒有,剛剛菀兒光顧著擔心小姐了。再說,哪有女子一直盯著男子看得道理。」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緩衝了一下剛剛被扔地上的疼痛。

  然後她再次拉拉菀兒的袖子,

  「走,回去吧。」 ……

  馬車搖搖擺擺,約莫兩個時辰才到秦府。

  一進秦府,秦母就迎了上來,

  「怎麼樣?今天可有讓你心怡的公子?」

  秦時喻累得很,無心再跟母親寒暄,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就朝房間走去。

  「這次慕家的貨備齊沒有?這可是個大單子,備好貨后立馬差人送過去。」

  「是的夫人,我這就再去檢查一遍庫房。」

  秦時喻聽到慕家這兩個字,又立馬停住了腳,折返回去。

  「娘,你說的慕家,可是慕琛公子那個慕家?」

  「是啊,不然還能有哪個慕家?」

  秦時喻心中暗喜,拉著秦母的袖子一個勁兒地撒嬌,

  「娘,你讓女兒去給慕家送貨吧.……」

  沒等秦母同意,秦時喻撒手就跑,

  「就這麼說定了!」

  回到屋裡,她躺在床上。

  「菀兒,去廚房端份糕點上來。」

  「我這就去。」

  片刻功夫,菀兒就回來了。

  她端上來一份藕粉糖桂糕,一個個圓頭圓腦,好生可愛。

  拿起一個輕咬一口,酥脆輕甜,果然只有美食才能慰藉心靈。

  填飽了肚子,就該想想去慕家府上的事了。

  她這趟不能白去吧,總得做點什麼來吸引慕琛的注意力吧?

  她垂下頭,看著那盤裡圓頭圓腦的糕點,心裡有了主意。

  「菀兒,這藕粉糖桂糕可真好吃,二小姐房內送去沒?」

  菀兒低頭點香,

  「今天廚房只做了一份,我就要了來,二小姐那邊怕是沒有了.……」

  秦時喻隨即端上剩了多半的糖酥起身。

  來到秦寧房門前,秦時喻輕聲喚著,

  「妹妹在嗎。」

  「在的,姐姐進來便是。」

  進屋一看,這屋內比她的素凈的多,沒有她那些女孩子些喜歡的小物件,最多擺些制香要用的工具。

  屋子裡倒是瀰漫著一股果香,乾淨清新。

  秦寧正靜靜側坐在塌邊,背靠引枕,垂著眸,專註地在綉著什麼。

  她指尖靈動,擢擢玉手飛針走線,看來是很熟稔。

  秦時喻走進,不忍打擾她,靜靜地立在一旁觀賞,看見那素色錦緞上綉線疏密很均勻,由淺入深,細緻地勾勒出一朵鳶尾花,過渡柔和,典雅有韻味。

  秦時喻看得出了神,都說女子多擅長女紅,她也得學學才是。

  秦寧注意到秦時喻站在身邊已久,連忙起身,

  「寧兒繡得入了神,竟忘了姐姐已進門,姐姐莫要怪罪。」

  秦時喻拍拍她的肩膀讓她坐下。

  又示意菀兒把那碟糕點放下。

  「我是來給你送糕點的,廚房新做的糖酥,我想你應該愛吃。」

  「有勞姐姐關心了。」

  「我看你這綉法很特別,我還未曾見過。」

  秦寧淺笑,

  「這是直綉和編繡的結合,還加了幾針打籽,是有些過於複雜,好在綉出來的成品很是精細,我也就一直在用這種法子綉。」【2】

  秦時喻像是想到了什麼,神色亮了亮,

  「妹妹可會綉鴛鴦?」

  秦寧楞了楞神,然後掩面一笑,像是看穿了秦時喻的心思,

  「姐姐莫不是在那品茶會上被某位公子迷住了?」

  秦時喻佯裝嬌羞地摳摳手。

  「姐姐莫急,我這就教你一種簡單的綉法,包你明天就能學會。」

  秦寧手把手地教她,

  「姐姐,你看這裡,落針點要與輪廓齊,針腳要齊;這裡要不重疊,不交叉,不露底布.……」【3】

  在秦寧的幫助下,她勉勉強強綉了對有點醜陋的鴛鴦。

  回到自己房內,她又自己摸索了好幾個時辰。

  得快點練好,這送貨的日子就快到了。

  濃稠的夜色在天地間暈開,夜風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她的雕窗,發出暗啞的聲音。

  氤氳的點點燈火下,秦時喻還在一針一針地刺著,旁邊的菀兒早已哈欠連連,她卻不知倦似的。

  又過了一會兒,綉面上的鴛鴦終於成型。

  一雙鴛鴦沐浴碧水間,含蓄而又不隱晦地傳達情意。

  她將綉面從盤底抽出,快速地把它鎖邊,做成一個香囊的外形。

  再將裡面填入她才調製好的沉香,這香料是她特地向爹爹討來的上好香料,清淡怡人,有助眠的效果。

  秦時喻滿意地看著她的作品,想了想,還發揮她愛創作的特長,寫了本情詩。

  話說慕公子會不會嫌惡她這種太過主動的類型?

  *

  第三日,秦時喻便收到了要去慕家送貨的消息。

  她精緻地梳妝打扮了一番,急匆匆地就出了門,剛坐上馬車才發現自己花了一番心思寫的情詩竟然忘帶了。

  於是她讓菀兒去她房裡把它拿出來。

  「就我放在枕頭下面的那本,跑快一點.……」 ……

  菀兒人長得嬌小,跑起來倒是如風一般,沒過多久她就拿到東西回來了。

  秦時喻急著出發,接過那本情詩呢也沒仔細看就催著馬車走了。 ……

  她都迷迷糊糊睡了一覺了,馬車才行至慕府。

  秦時喻和管家說明來意,確認了身份后,便被他帶至慕琛門前。

  「秦小姐,我們少爺之前吩咐過,因為這批香囊是要贈予他人的,這批香囊到貨了他需要親自驗貨,所以就有勞秦小姐再等等了。」

  秦時喻面上保持著微笑,

  「好的。」

  心裡卻一個勁兒地傻樂。

  她願意等!!

  等多久都沒問題!!

  管家領著她進了門后就走了,只剩下秦時喻,還有那批香囊。

  這屋過於寬敞了,寬敞到秦時喻環視一周都還沒發現慕琛坐在哪的。

  「慕公子?」

  「慕公子?」

  秦時喻小心地挪著步子,卻始終不見有人出現。

  「這裡。」

  她的右手方向傳來了一道低沉的聲音,秦時喻順著聲音循過去,只看見了一個人影,半掩在帳簾後面。

  可即使有帳簾的遮掩,秦時喻也隱隱約約地看見了那人的身形輪廓,看上去十分俊朗。

  這就是.……慕公子了吧?

  只見那人慢悠悠地品了口茶,仍舊保持緘默,都沒轉過來看她一眼。

  秦時喻沒有泄氣,壯著膽子開了口,

  「慕公子……」

  「東西放下吧,我等會兒看,」

  「你可以走了。」

  慕公子的聲音很冷淡,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23

  搞什麼啊!難道她不是個美女嗎?

  還是說,這慕公子真如傳言所說,不近女色?

  秦時喻還是有分寸的,此時的情況如果她要執意糾纏只怕會惹人家煩,於是她把自己繡的鴛鴦香囊和那本情詩放在桌上,還有輕啟紅唇,

  「慕公子,桌上放了一本存香秘籍,慕公子有空的時候可以看一下。」

  「那我就不打擾您了,先退下了。」

  秦時喻說完趕緊溜了。

  哪有什麼秘籍啊,只是她不好意思說實話罷了。

  *

  「小姐,您醒了?奴婢為你拿了綠豆飲,小姐起來嘗嘗。」菀兒過來扶秦時喻起身。

  秦時喻悠閑地喝完,菀兒就用一種極其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我臉上有何物?」

  「小姐,您還是快些起身吧,夫人讓您去她屋裡呢。」

  秦時喻輕捻眉心,略微有些不耐煩。

  她微微睜開眼,端過案几上的茶盞輕抿一口:「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是我娘派來的催命符,看給你急的。」

  「小姐,夫人已經派人來催過幾次了,您再不過去,可能會惹夫人不高興的。」

  菀兒的語氣中帶著點急切。

  秦時喻翻身而起,理了理額前碎發:「我這就去。」

  秦時喻一番梳妝后,往秦夫人院中走去。

  秦時喻剛踏進門,就見一華裝婦人側坐在塌上,舉手投足間沉穩端莊。

  秦時喻見母親臉上並沒有慍色,也就大膽地在她身邊坐下了,還抓了把果子吃。

  「你看你一點規矩都沒有,進來坐下就開始吃就開始吃,以後哪家公子肯娶你。」

  「沒人娶就算了,我還不稀罕嫁呢,我就想待在爹娘身邊。」

  「再說了,姐姐都已經嫁給皇上了,除非我嫁給慕……」

  秦時喻話說至此立馬打住。

  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還是先憋在心裡比較好。

  「凈會胡說,哪有女大不嫁人的道理……」

  「叫你過來就是跟你說,你姐姐這兩天給你看上了門好親事,正求皇上賜婚給你呢,你這兩天給我收點心,好好學學規矩。」

  賜婚?

  賜哪門子的婚啊?

  她這慕琛還沒追到手呢。

  「我不嫁,女兒已經心有所屬了,非他不嫁,母親就不要為女兒瞎操心了。」

  「我倒不想□□的心,誰叫你不省心,我還不是想給你找個好人家,你要是有你姐姐……」 ……

  母女倆你一言我一句的,爭個不停,最後不歡而散。

  此番爭執也是惹怒了一向溫和的秦母,秦時喻被連人帶包袱的打包進了宮中,說是送到她姐姐身邊學學規矩。

  秦時喻雖然憋著一肚子氣,可這畢竟是在宮裡,她也不好發泄,就只能自己忍著。 ……

  到了姐姐宮中,秦時喻才緩過來點精神氣,下了車后,她好奇地打量四周,姐姐的寢宮佔地極大,金碧輝煌,極盡奢華,很是氣派。

  只進門就看到十幾個宮女,還有幾個太監。

  須臾時間,秦時喻的姐姐貴妃娘娘就從寢宮裡走出來了。

  她姐姐在宮裡沉澱了這麼久,舉手投足間已儘是雍容華貴之氣。

  秦時喻上前兩步,許久未見姐姐,自然是歡喜的很,只是姐姐現在畢竟是貴妃,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

  「見過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貴妃扶起秦時喻,眸中儘是溫柔,

  「自家妹妹,何須多禮。」

  姐妹倆個寒暄一陣后,貴妃就有事先離開了,走之前她吩咐了侍女,讓她帶著二小姐在宮裡好好轉轉。 ……

  侍女玉玲帶著秦時喻在她姐姐院中轉了一圈后,時候看著還早,她便提議再帶著秦時喻去其他地方轉轉。

  秦時喻點頭同意,跟著她出了姐姐宮中。

  不得不說這皇宮的風景真是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美。

  「二小姐,我再帶你去別處看看。」

  秦時喻被領著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走到了沒有人的地方,前面出現了一扇院門。

  「可以進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

  秦時喻隨即推門進了院。

  進門后是一座泛舊的宮殿,寬敞倒是寬敞,就是無人居住。

  「小嬋,菀兒,你們先下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兒待會兒。」

  「可是.……」

  小嬋和菀兒都面露難色。

  「沒關係,我就待在這裡,不會亂跑的。」

  兩人只好作罷。

  「那我們先退下,等會兒再來接小姐。」

  秦時喻把兩人支開只是想自己一個人靜靜,疏鬆一下這幾天緊繃的神經,順便好好想想該怎麼躲過姐姐給她說的親事。

  她還要去追慕公子呢! ……

  「何人在此?」

  一聲清潤低沉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那聲音好像離她很近了,秦時喻忙停下動作四處張望。

  她緩緩轉身,只見不遠處徐徐走來一男子。

  那男子步伐沉穩,越走越近,繞到她面前站定之時,她才看清楚他的容貌。

  面前的男子眉眼深邃,眸底含著冷光,面部輪廓鋒利,看著很是冷峻。

  就是……長得有點熟悉。

  「你是何人,怎能擅闖此地?」

  秦時喻這個時候只顧著看他的臉了,絲毫沒有聽進去他的話。

  「不說?」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秦時喻這才回過神來。

  看著對方應該也是個身份顯赫之人,她不敢多言,低頭連連道歉,

  「對不起,我也只是不小心闖入此地,我這就走。」

  秦時喻抬步匆匆就走,腳下卻一疏忽,不小心……

  踩了那男子一腳。

  偏偏,她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那腳也就一直擱在那男子的鞋上,直到她耳邊傳來低冷的嗓音,

  「你還要踩多久?」

  秦時喻這才收回自己的腳。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眼下這情形,不如,跑吧?

  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只要不是聖上,那麼總要給她姐姐留幾分顏面的,想來是不會把她怎麼樣。

  她向後退了幾步,正準備轉身之時,卻感覺自己的手腕上分明多了一道力。

  「跑?」

  「上次弄髒了我的衣裳,今天又踩髒了我的鞋,兩筆賬,怎麼算?」

  秦時喻聽到這話猶如五雷轟頂。

  原來這人是!

  那個七王爺!

  自己怎麼一時沒認出他還覺得他長得帥呢.……這千躲萬躲還給撞了個正著。

  「七王爺你想怎麼辦.……」

  七王爺微微一笑。

  奇怪,明明他是在笑,可是就是讓秦時喻覺得毛骨悚然的。

  「怎麼辦?」

  「我看了你寫的言情話本,看來你是很喜歡我?」

  「那不如嫁給我。」

  秦時喻:???

  她好像猜到了什麼.……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那天在慕府,她以為帘子後面的是慕公子,實際是七王爺?

  更要命的是,她還把情詩拿錯了,拿成了她編的話本?

  這可怎麼辦才好.…… ……

  秦時喻玩到這裡把手機一摔。

  「池硯,你給我過來!」

  池硯聞聲趕緊跑過去。

  「怎麼了寶貝?」

  「你看看你還是人嗎,」秦時喻指著手機開始控訴,

  「我才玩幾關,就要嫁人了?你們這遊戲設置不合理!」

  「老婆,人家遊戲本來一開始就是這樣設置的,你可是冤枉我了。」

  池硯說著頓了一下,表情有些微妙。

  「先婚後愛,永遠的神。」

  秦時喻:……

  看來這池硯最近學會網上衝浪了,都會拽幾句網路語了。

  池硯在她身邊坐下,把她圈在懷裡。

  「再說了,你不是給女主取名為秦時喻,男主取名叫做池硯,那不是相當於我們在遊戲里又結了一次婚?」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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