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思念如何再見
盛夏的風吹過雨檐,入夜的濕氣有些重。
春詩語在鴻雁城的東側,定了一間屋閣,是茶樓的二層雅間,正望著不遠處的雁塔。
這樣的雁塔,鴻雁城總共有兩處,分別在城東與城北。
「看來將我們安排在南與西,只是為了離這裡遠些,不暴露這兩處雁塔嗎?」
春詩語喃喃自語,卻又覺得哪裡不太對,若真是如此,雁客樓的做法未免太蠢了些。
還未待她深想,兩名來客以此臨至。
分別是這兩日受她傳信,調查過這兩座東雁塔與北雁塔的竹空君與魅煙行。
兩人此刻碰頭,準備與這位詩語仙子商量要事,卻沒想到對方也會在這裡。
而今遇見,都略有些微妙的沉默。
屋內,紫草製成的略帶清新的熏香微甜,明亮的燭光透過琉璃罩,將每一處稜角點亮。
一身竹青色藏服的竹空君略低著頭,仿若沒有看見魅煙行滿是質疑與探究的視線。
魅煙行雙手環胸,將桃粉色宮裙下的白皙柔膩擠的更具壓迫感,左眼的淚痣陪著此刻充滿威脅性的眼神,很像故事裡男人都想征服的大妖女。
兩人之間莫名的充滿了火藥味,一觸即發。
在春詩語眼裡,這兩人絕對隨時都會大打出手,畢竟作為聖域與天門的護宗人,他們本就是水火不容之勢。
若是平常,她最喜歡看男子與女子吵架,但現在不行。
「有任何問題之後在說,現在我們……盡量不要爭執。」
春詩語提醒兩人,這次的事情顯然比較麻煩。
魅煙行悠悠揚眉,滿是嫵媚感與壓迫感的眼眸中,是『暫且放過你』的意思,但顯然秋後算賬的意味十足。
畢竟她對於竹空君出現在此處,心中一瞬間產生了太多問題。
竹空君當然也有問題,但他面對魅煙行滿是攝人魄力的眼神,一瞬間什麼都不敢問。
就像是在莫城的相遇的那個早晨,魅煙行帶著縈蘿枝的化灰與正在安葬墨天笑的他相遇,他就像是撞見了貓的老鼠。
憑什麼呢?
「春仙子說的對,我不會輕易與女子計較的,畢竟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竹空君嘟囔了一聲,表達他心中的憤慨。
魅煙行沉默片刻,趕忙將春詩語的『驚鴻劍』抱了起來。
這位永夜齋的詩語仙子聽見竹空君的嘟囔,險些瞬間暴走。
「女子怎麼了?都什麼年代了,你們男子憑什麼看不起女子,氣抖冷,不就多了那麼一個玩意兒嗎,女子不用又不是不能活……」
幸有魅煙行攔著,不停的勸說以大局為重,春詩語才沒瞬間與竹空君打起來。
這卻讓竹空君驚出一身冷汗,將將想起一個傳說。
這位春詩語仙子自六百年前開始相親,至今一千兩百五十九次,沒有一次與男方看對眼,且都是被對方畏懼躲避。
換而言之,從著急嫁人開始,她已經六百年嫁不出去了。
「那個……」正待竹空君準備解釋一二。
張揚舞爪的春詩語突然冷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竹空君。
她細細打量了一二,雖然竹空君年齡小了些,但東土某些地方就是流行這種風俗,郎君年齡小些更粘人可愛。
且無論是修鍊的天賦還是地位,竹空君在男子中亦是出類拔萃,罕有人及,最重要的是這張臉……為什麼她以前就沒發現還有點兒小帥呢。
「竹道友可有道侶,沒有的話介不介意有一個……」
「我有!」
瞬間竹空君嚇的後背汗毛倒豎,一個激靈喊出謊言。
但隨之除了春詩語哀怨失望的視線,還有魅煙行漸漸狐疑與危險的目光。
若是下一息沒有一個很好的解釋,恐怕抱著『驚鴻劍』的魅煙行,都不用春詩語動手,就能拔劍砍人。
「我沒有!」
竹空君下意識的喊出了真話,但總覺得又有些不對。
魅煙行危險的目光漸漸平息,春詩語眼眸中充滿侵略性的掠食者神彩,又漸漸浮現。
「我……到底有還是沒有呢?」
今日的竹空君,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好在隨著夜時入子,隔著窗遙遙望去的雁塔之中,隱隱浮現出幽暗之色,這幾日據他們的觀察,已經成了一種定律。
「是我們被小瞧了?」
三人沒有繼續胡鬧,魅煙行率先看向了極遠處的鴻雁城北方,她這兩天一直在調查的北雁塔,失蹤的一小部分人很有可能就在那裡。
只是之前孤身一人,不好貿然潛進去,否則萬一造成了驚動,她能夠脫身甚至救下裡面的人,但另一處雁塔就麻煩了。
「未必,可能是『請柬』。」
竹空君揚了揚眉,提醒魅煙行要小心,他要潛進東雁塔,魅煙行潛進北雁塔,春詩語則在這裡鎮守。
至今他們還不知道,這裡面究竟有什麼問題。
「原本我還以為是屍道邪祟入侵了鴻雁城,蟄伏在雁客樓生事兒,沒想是那秦客公本人有問題。」
春詩語重拿驚鴻劍,眼眸中滿是警惕與忌憚。
面對那位已經踏入道修八階合體境界的鴻雁城主人,即便是她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若對方在有屍道助力,戰力更上一層,哪怕是她也不是對手。
「先查清他們要做什麼。」
……
……
夜色微涼,月輝如霜。
雁客樓內,有一方內院,說是院其實不是院,而是一處洞天福地。
無數茂盛的梧桐生長在這處山水小林,蜿蜒的溪水叮咚作響,但詭異的是整處山水小林,竟是沒有鳥獸鳴啼,也沒有任何游魚飛蟲。
那處茫茫白草之中,最為碧翠繁茂的參天梧桐比院落內所有存在都要顯眼,上面吊垂著成千上萬的燦金色桐花骨朵,含苞待放。
樹下站著一個錦衣大氅的老人,看起來很不起眼。
他迎面走來了兩個人,是那位公子最信任的四位心腹中的兩位。
將臣與嬴勾。
「你們來遲了。」
老人的聲音很平靜,並不如何畏懼他們,渾濁的眼瞳之中是一抹滄桑的寧靜。
他是鴻雁城的主人,也是雁客樓的執掌者,叫做秦客公,很多人喚他秦老。
但他更喜歡別人稱呼他『梧桐居士』,只是妻子很多年前死後,就再沒人這樣稱呼過他。
他有些想念妻子了,但並不想死。
那就讓她活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