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決意（4k）
凡塵當然不會永遠在馬背之上，哪怕馬背上有酒也有女人。
靈氣化的馬，總有消散的時刻，就像是路途在如何慢悠悠的拖延，也總有抵達終點的時候。
瀚海的太清宮，便是此行的終點。
凡塵與夢不語來到的時間，其實遠遠比很多人想象的早，甚至比月姑娘來的更早。
只是凡塵不許出手，夢不語便沒有出手，依偎在他的懷裡，隱藏氣息。
為了防止被發現，兩人藏在了瀚海之中，無論是茫茫雲霧還是層疊的海，都能夠以作遮掩。
只要不觸及護宗大陣，斂去所有靈力，以《聖靈心訣》中的瞞天術做遮掩，哪怕是明大仙子，也極難發現他們兩人的位置。
於是又等了些時候，等到那縷燦金色的人影，溜進太清宮護宗大陣的那一刻，凡塵同樣借勢，溜了進去。
——在偷雞摸狗方面，他確實不如羲和，妖族的術法也天然優於人族。
一同溜進太清宮的凡塵，沒有與羲和一道，合流去殺死邪神。
因為他考慮到了一個問題。
被架火上架的帝胤，所謀算的局是為了殺死邪神，但有一個大前提。
那便是邪神會破除封印出世，以真身顯露世間，他們方才有機會力戰，最終由帝胤以屍道玄功殺死邪神。
他們繼而想辦法解決『生命共鳴』。
這或許會死去兩人，是他們理所應當付出的代價，想要兌掉邪神，不可能毫無犧牲。
所以凡塵不願意夢不語前來，倒不是擔憂她會犧牲，只是不願她孤零零一個人回去。
那種痛苦與悲傷的折磨，有時比要人性命更加可怕。
但饒是如此，他們已經隱約達成了兌掉這位邪神的默契，但還是有一個致命的疏漏。
——如果邪神慫了呢？
面對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被封印了無數年的邪神選擇了放棄，並不會破封而出，那麼帝胤的盤算就失去了意義。
帝胤無法殺死邪神，他們更沒有機會泯滅掉那道『生命共鳴』，一切都無法開始。
偏偏這是他們無法承受的可能。
莫說他們已經重傷，便是全盛時期，作為人族的壽命，也遠遠耗不過那些近乎『永生』的神族。
若是邪神察覺到了帝胤的打算，選擇龜縮在『伏天大陣』之內，在空耗萬年，等到下個時代早已物是人非。
那時，莫說他們，即便是子孫輩也早已在歲月的偉力下，化為一捧塵土。
他們有與神族一戰的實力，但卻耗不起時間。
雖然這種可能性，在凡塵看來，幾乎不太可能。
哪怕對方是神族，神智難以常理而論，被封印了三十萬年依舊會產生一種近乎瘋狂的情緒。
這個事實，曾經隕落在南嶺的那隻邪神，便已經印證過。
即便能早一息破除封印，那些邪神們按理也絕不會放手，會為之嚮往乃至瘋狂。
——但凡塵總覺得，要避免這個意外。
若是星海台所封印的那個邪神，尤為冷靜的話，此事更是不可或缺。
那麼，他需要徹底激怒那個邪神，讓對方喪失一些理智。
實際操作來說，就是讓邪神與外界的聯繫，變的單薄微乎，給對方一種哪怕再有萬年，也未必能夠破封的錯覺。
——這一次的機會是獨一無二的，錯過了就不會在有，不知會在枯守多少年。
萬一又是十萬年，亦或者三十萬年呢？
只要邪神會有這個認知，那麼便不會一直藏在伏天大陣內，必然就會破陣展露真身，他們總有辦法對付。
……
……
為了斬斷邪神在受到極致的壓力時，與外界的聯繫，凡塵理所當然的盯上了明老宮主。
至強境修者無法被人奪舍，同樣不可能受到神魂操控，這是超脫天地的實力境界，所賜予的『自由』。
當年太玄冥帝也做不到，凡塵不認為邪神能夠做到。
但邪神的手段神乎其技，未必沒有分出一縷神念，與明老宮主『共生』的可能性。
最重要的是，明老宮主應該不會拒絕。
事實上，單從人選考量，太清宮應該有兩位。
除了明老宮主還有明大仙子，但以後者的性子，沒有任何可能同意此事，而且凡塵沒有把握制服對方。
哪怕不顧慮無夜的面子，從實力方面考量，依舊如此。
所以凡塵撿了個軟柿子捏。
潛入太清宮之後，凡塵沒有任何猶豫，利用『瞞天術』尋到了明老宮主……選擇了偷襲。
是的。
哪怕凡塵的實力與境界，都遠強於明老宮主，但依舊不可能毫無動靜的解決此人。
那時，必然會引起太清宮的震動。
於是凡塵選擇了偷襲。
即便這有些不講武德，但確實很有效。
凡塵所挑選的時間，同樣精確細緻到了極點。
不是月姑娘闖入太清宮的時間，不是夢不語與明二仙子先後出手的時間，甚至不是邪神散發出強大波動的那一瞬間。
而是周天無數的月露，化成的世界法則之力，被盡數驅散，從星海台遠走的那一瞬間。
凡塵知道，邪神真的慫了。
「一次去三個人，那邪神又不是那條白龍，你們真的嚇到他了。」
凡塵抱怨了一句。
這是無夜與羲和常犯下的錯誤，他可以理解，但於帝胤而言，卻不常見，顯然是那人的心亂了。
凡塵沒有笑話或輕視。
如果換做是他，夢不語遭逢大劫，恐怕也不會如何鎮定。
人總有弱點，沒有誰是一柄沒有弱點的劍。
……
……
但就在那個瞬間，凡塵出手了。
同一時間，邪神驅散了伏天大陣漸漸聚攏的世界意志，反而暫時保護了封印他本體的伏天大陣。
但不甘於在被桎梏無數歲月的邪神，將那一縷早已烙印的神念，於明老宮主這裡激活，彷彿讓他擁有了第二個身體。
哪怕依舊無法發揮自身的任何實力與權能，但有一個至強境修者肯自主作為『聽話的手腳』，依舊能讓邪神做很多曾經做不到的事情。
唯一令邪神沒有想到的是，才剛剛釋放出的這一縷神念，便被凡塵束縛。
明老宮主接收到邪神的命令，全神貫注引入那縷神念，根本未能注意到潛藏在雲霧之中，利用『瞞天術』偷襲的凡塵。
——這個年輕人不講武德。
明老宮主回過神來時，便已經被那抹淡金色的絲線所束縛。
至強境修者的戰鬥，往往只發生在一瞬之間，何況凡塵作為九階上境的實力層次，遠比明老宮主作為九階中境要強許多。
這一瞬間，其實便足以讓凡塵殺死明老宮主，也足夠他束縛住對方。
或許後者更加麻煩，但凡塵切實的做到了。
強大的靈力壓制與手段，讓明老宮主有些狼狽，本還算是儒雅的扮相，此刻也因為頗有淬毒的視線，顯得失了風度。
每每這種時候，明老宮主才能深切的體會到一件事情。
天下三君並未將他放在眼中，之所以不好動他，只是因為他是明大仙子的生父，他們不好動，也不敢動。
他們顧忌的是明夕顏，從來就不是他。
但當他們不在顧忌這一點時，哪怕是作為太玄冥帝四大追隨者之一的他，在面對這些年輕人時，也沒有太多反抗餘地。
「何故如此掙扎，接引神族降臨，開創萬世之道不好嗎？」
明老宮主被束縛在術法之中，見掙脫不得，便開始誘勸凡塵，就像是他說動長女投奔邪神一般。
他不相信世人會有人毫無慾望。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沒有說謊，想來凡塵能夠辨別出這一點，只要對方有所心動，便是機會。
「浮生大陸也許很奇特，但卻絕對不是無盡星海之中，最奇特的一方世界，諸多神族神脈，遊走於諸天萬界，征服了無數群星與種族。」
「他們並非一味的掠奪與吞噬，真的會給諸多種族留下一條生路，只要我們肯臣服……」
「那時不僅浮生五域的生靈，能夠得到延存，我們說不得也有機會更近一步……雖無法成為純血神族，但卻依舊能夠蛻衍出神族血脈，得以進化長生……」
明老宮主知道，對於凡塵而言，浮生五域的生靈延存，必然是重要的大事。
就像是邪神說動長女之時，除卻利用嬰兒的復生，同樣還許諾了留存兩域生靈，允許他們安定繁衍，成為神族的追隨者。
然而，回應明老宮主的，是一道指力。
只見凡塵的右手食指，好似一道蒼勁有力的龍毫筆，緩緩點來輕輕的戳在了他的眉心。
有風輕動，揚起一抹輝光。
凡塵好似寫了一個『滅』字，但卻略有不同，頗為古樸晦澀，很像中州數萬年前的文字。
一道玄奧的術法，印刻在明老宮主的神宮，將那道純白色的印記抹除，如同烈火燃燒枯葉，一觸即毀。
略有些痛苦的悲鳴，自明老宮主身後浮動。
那名純白少年的虛影，同樣位於明老宮主身後，好似端坐在枯星之上的模樣，只是眼神頗有歹毒與恨意。
顯然，凡塵此舉，斷掉了他渴望了三十萬年的自由。
若是不予破除伏天大陣，他不知何時方才能夠再現世間，偏偏若是此刻衝破大陣，就要面對那三人。
邪神並不畏懼那三人，頗有自信對付他們。
但本能的，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一股頗為危險的氣息縈繞在心口，讓他不太願意嘗試。
「你……很好。」
明老宮主身後的那道純白聲音，所發出的蒼老聲音頗有威脅與詛咒的意味，聽的人頗為膽寒。
凡塵面帶笑意，好似全不在意。
「我一直都很好。」
……
……
瀚海之上，戰鬥忽然僵持不下。
這是很奇怪的事情。
尤其讓夢不語和明二仙子不解，因為她們兩人極為了解明大仙子的實力，憑她們根本不可能戰勝她。
偏偏就是攔住了。
夢不語的眼眸中滿是警惕，與明二仙子交錯出招，限制著明大仙子的術法，讓她不至於全面壓制月姑娘。
一個閃身，明大仙子越過月姑娘身旁，清麗的臉龐間，泛起一抹幽靜的笑容。
——她好像說了兩句話，夢不語和明二仙子卻聽不見。
月姑娘的眼眸微閃，只消片刻便隱約推演出了一些事情，沉默了片刻后，脫離了戰場。
她甚至沒有回頭，徑直衝向了星海台。
這一變故，讓夢不語和明二仙子有些措手不及，若是沒有月姑娘做主力，只憑她們根本難以對付明大仙子。
明大仙子卻忽然止住了攻勢，靜靜的看了兩人一眼，又前往星海台的方向。
她追了過去。
夢不語和明二仙子猶豫片刻，知道明大仙子放過了她們，但兩人同樣追了過去。
……
……
星海台之內，輝光愈加黯淡，透著幾許難以言喻的壓抑感。
隨著那抹神念被摧毀，那顆枯朽星球之上的純白少年，眼瞳中滿是殺意，心中的怨懟近乎凝成實質。
連帶著，看向伏天大陣之外的帝胤等人的目光，同樣極為不善，恨不得除之後快。
下一息，還未待邪神多做些什麼，月姑娘便降臨此間。
一襲月白色的襦裙，讓她看起來像是融在月光之中，滿是柔順的亮意，輕飄飄的好似雲中仙子。
「人，救出來了嗎？」
月姑娘的話雖是問句，態度卻頗為肯定。
這亦是她與帝胤之前商量好的計劃。
帝胤潛入進來救人，釋放被封印的無夜，而她在外拖住明大仙子，然後抽身趕來。
繼而交由無夜等人攔住明大仙子，而她則配合帝胤，去兌掉邪神。
至於夢不語與凡塵的到來，同樣在謀划之中。
就像是對方算計著他們，他們同樣沒有疏忽掉對方。
現而今戰力更多了些，那麼無論是攔住明大仙子，還是確保殺死這隻邪神，應該都多了幾分把握。
問題是——
回想著剛才戰鬥之時，明夕顏側身時的耳語，月姑娘的心中隱有動搖。
她忽然改變了決定。
帝胤未曾察覺，視線緊緊的盯著邪神，深處是無所畏懼的決意。
「還好嗎？」
「嗯。」
「那咱們動手？」帝胤詢問。
「嗯。」月姑娘輕答，視線中卻藏著些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