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深宮寵妃(25)
「公子,燈籠現在就掛嗎?」
下人拎著兩隻紅燈籠,敲了敲書房的門。
柯序放下毛筆,心緒不寧地捏了捏眉骨,「掛吧。」
自己弟弟回來幾天,突然又說有急事,出去了兩個月,幸好時時有書信寄回來。
說要回來過年,這都除夕了,怎麼還不來呢。
他推開書房的門,叫住下人,「燈籠給我,我去掛吧。」
京城寒風獵獵,他穿過院子,打開府邸大門,用竿子提起燈籠,掛在頭頂的掛鉤上,剛想進門,噠噠的馬蹄聲傳了過來。
他驀地轉身,一架馬車已經停在了府前的空地上。
「大哥!」
帘子被掀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青年沖他笑著,又轉頭對裡面說了句什麼。
他上前,先下來的卻是一位披著黑色裘衣,身材高大修長的男人,他戴著半張面具,眼眸狹長幽暗,淡淡的往他這邊瞥了一眼。
他張開手臂,從裡面抱出裹得嚴嚴實實的青年。
柯伊拍了拍楚修的後背,讓他放自己下來,然後對上自己哥哥略帶疑惑的眼神,頓時頭疼不已。
怎麼解釋,陛下因為禁術反噬變瘋魔了,除了自己誰都不認識,沒辦法,只好帶他回家過年了。
這,他怕哥哥承受不住這樣的現實。
「阿伊,這位是——」
柯伊硬著頭皮道:「是我好久未見的朋友,他……」
「是夫君。」
身後的男人突然收緊了手臂,平鋪直敘道。
柯伊睜圓了眸子,驟然看見自己哥哥陡然僵住的表情,一口氣嗆在喉嚨里,捂著嘴咳嗽起來。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他扭過頭,不敢看哥哥的臉。
「這樣啊,那我讓下人收拾出一間房。」
柯伊驀地回眸,看見大哥的神色又恢復平靜,轉身道:「快進來吧。」
望著背影,他一怔,啊,這樣就好了嗎?
只有柯序才知道,自己衣袖下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自己弟弟出門兩個月,突然帶回了一個自稱夫君的男人。
深呼吸,深呼吸。
阿伊才剛回來。
柯伊正要往裡面走,卻被一把拽住手腕,對上男人陰沉的眸子。
「朋友?」
「那個,很難解釋。」柯伊心裡咯噔一下。
「朋友?」他固執重複。
「我們先進去,好不好。」
「朋友?」
柯伊認輸:「夫君,夫君,行了吧。」
「行。」
「……」
他帶著楚修走進門,先去看望了父親。
父親的病情也穩定下來,漸漸記起了人和事,雖然還是模糊不清,但比以前好多了。
然後他想起了楚修。
國不可一日無君,雖然楚修把政務都布置好了,但要是半年還不恢復,肯定會有人起疑心。
算了,先過完年再說吧。
天色漸晚,府邸的下人大多回去過年了,但也有幾位留下來。
柯伊去廚房拿碗筷,兄長突然叫住了他。
「阿伊,那個人,是陛下吧。」
柯伊腳步一頓,僵著脖子回頭,表情凝固了。
腦海飛過很多話,竭力整理著措辭,「其實——」
「不用解釋。」柯序走過來,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你順心便好。」
縱然有很多疑惑,都抵不過一句順心便好。
柯伊眼眶一紅,嗯了一聲。
回到桌邊,他靠著楚修坐下,解開了他的面具,露出俊美的容顏。
男人面容不解,眸光現出幾分迷茫。
他輕咳一聲,移開了目光。
讓楚修戴面具是怕哥哥多想,既然哥哥認出來了,那就沒必要了。
但他忘了還有一個人。
父親被陳媽扶著進來,一見楚修,突然站住,然後深深的拱手行禮。
「陛下。」
然後又陷入了呆愣的狀態。
「哎呀呀,老爺的痴症又發作了。」陳媽趕緊把老人扶起來,坐好。
結果沒吃幾口,父親站起來又一拱手。
柯伊捂住臉,嘆了一口氣,拿起面具蓋在男人臉上,仔細系好。
不然這飯是沒法吃了。
男人握住他的手腕,深邃的眉眼流露出委屈的神色,「獎,勵。」
「好好好。」
他條件反射,在男人的臉頰親了一下。
啪嗒——
是筷子掉地的聲音。
柯伊猛地睜大眼睛,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轉頭看見哥哥手指懸空,一臉僵硬的望著他們。
「哥……」他深呼吸,一時間無語凝噎。
「我再去拿一雙筷子。」
柯序定了定神,起身,走到廚房,抬起修長的手指,捂住了臉,如墜夢中。
這真的是陛下嗎?
確定不是長得像嗎?
鞭炮爆竹聲響起,整座府邸燈火通明。
屋內燒的暖暖的,柯伊打破了食不語的規矩,和自己的哥哥一邊吃一邊聊,順便照顧一些父親。
後來陳媽也加入進來,笑眯眯的打量了一下他,「二公子也不小了吧。」
柯伊啊了一聲,不知道接下來該回應什麼。
「不是老身多嘴,該婚娶了。」陳媽笑得滿臉皺紋,「可有喜歡的女子?」
???
柯伊睜圓眼睛,手腕突然緊了緊,扭頭看見男人驟然陰沉下來的眸色,趕緊回道:「沒有,沒有。」
「沒有啊,老身的侄女,可是才貌雙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陳媽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說,「而且傾慕公子已久,她說……」
「咳咳咳——」
柯伊捂住嘴咳嗽起來,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些,感覺到身邊人的溫度又降低了幾度。
「我已經有心儀之人。」他連忙繼續說,止住陳媽的話頭。
陳媽怔了怔,喜道:「是哪家的貴女,明天老身就去探聽一下,一定幫二公子打聽得明明白白。」
柯伊嘴角抽了抽。
您轉變真快,這就哪家貴女了,您侄女不是還傾心於我嗎?
不過貴女……
他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緊緊挨著,氣壓越來越低的男人。
貴是挺貴,但女……
額……
「不是哪家貴女。」柯伊拉了拉男人的衣袖,小聲道,「就是他。」
陳媽躍躍欲試的神情僵住,目光在兩人之間遊離片刻,空氣安靜下來,依稀能聽見外面的鞭炮聲。
過了一會,她突然道:「可有官職在身?」
「啊?」柯伊一怔。
「一年多少俸祿?」
沒有,他只給別人撥俸祿。
「有宅地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樣應該……算有吧。
陳媽繼續道:「至少五官端正吧。」
端正。
見青年沒說話,她倒吸一口冷氣。
不是吧,連五官都不端正,難怪戴著面具,陰沉沉的。
什麼都沒有,不會是想來入贅吧。
父親熬不住夜,先回去休息了,他吃著果子和蜜餞,略微喝了一點酒,腦子有些發暈,拖著下巴,止不住的睡過去。
「阿伊,扛不住就去睡吧。」他的哥哥添了幾塊銀炭,讓屋子更暖和一點。
他垂著眸子,打了個哈欠,又靠在楚修懷上,舒舒服服的找好姿勢,「不去,還早著呢。」
守歲當然也守全夜,怎麼可以半途而廢。
然後半個時辰后,他眼皮一沉,終於睡了過去。
楚修望著懷裡睡過去的人兒,指尖撩開發絲,把人抱了起來,朝青年的兄長點了點頭。
「我先送他回房。」
柯序一怔,站起身,望著男人離去的背影,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重重的誤會,這一幕或許早該發生。
房間全部點著,楚修很輕易的找到了青年的房間,輕輕把放上床榻,蓋好被子,然後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盯著青年。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許是外面的爆竹驚擾,青年長睫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現在什麼時候了。」聲音綿軟,帶著睡意。
「午時三刻。」
柯伊嗯了一聲,正想又睡過去,下一秒猛地睜開了眼睛。
要守歲!
不能睡!
等等!
滿屋子都點著燭燈,人影被拉長,他對上男人溫柔繾綣的眸子,脫口而出,「您恢復了?」
楚修嗯了一聲,輕輕摩挲他的指尖。
「什麼時候呀。」
「回家的路上。」
這樣啊,看來是他白擔心了……
柯伊若有所思,然後突然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既然回來的路上就恢復了,為什麼還跟他裝,還說,還說要獎勵!
那剛剛他說的話,什麼殿下聽話,都被聽到了啊!
雙頰染上飛紅,他借著酒力,氣急敗壞地撲了上去。
「陛下,看我的笑話是不是很好玩啊。」柯伊咬牙切齒。
「確實好玩。」楚修含笑道,「特別是阿伊哄我的樣子,若不是除夕,我還想裝夠半年。」
柯伊:……
視線天旋地轉,他被輕輕的翻了過來,下巴被抬起,被迫迎接一個深吻。
正吻得七葷八素,他聽見楚修語氣微沉。
「那個侄女是怎麼回事。」
侄女?
柯伊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說的是陳媽的侄女。
「根本沒印象好不好。」他嘟囔,「陳媽就是喜歡亂牽線。」
想到陳媽把楚修當小白臉,噗嗤的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下來。
他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陛下,很疼吧。」
「只要不失去你,都不算疼。」楚修抹去青年的淚水。
柯伊正想拉著楚修回去守歲,一踏出門,才發現下雪了。
寒風不再肆虐,黑色的天幕下,雪花靜靜飄落,院子里的樹已經裹了一層雪衣。
柯伊情不自禁地走到院中,抬手接住。
楚修望著青年的背影,走上前十指相扣,一起抬頭看著飄落的雪花。
這是他的第一次守歲,從前沒資格守,後面也沒必要。
原本的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呆在宮裡,像往常一樣又是一年。
他垂眸,望向身邊的人兒,掌心穿來溫軟的熱度,眼底湧現傷感之意。
阿伊,這是第一次,也是第一年。
你又能陪我幾年。
「陛下,要敲鐘了。」青年突然轉頭,眸子亮亮的,肩膀發間,落了薄薄的白色。
想必自己也一樣。
他突然釋然了。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雪夜,楚修扣著青年的後腦勺,披著一身的雪花,深情地吻了下去。
青年搭著他的肩膀,慢慢回應著。
咚——
渾厚的鐘聲帶著悠遠福澤,拂過京城的萬家燈火。
子時,護國寺準時鐘響。
煙火驟然鋪滿天空,化作流星墜落,照亮了院落中相擁的兩人。
新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