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和他無關
葉非晚怎麼都未曾想到,葉長林……這個素來對自己寵愛有加、護了自己前世今生兩輩子的爹;
愛了娘親、挂念娘親一生一世的爹;
竟沒有幾天的活頭了。
葉府的大夫顯然對他的身子骨早已瞭然,不過片刻,便已紛紛背著葯匣快步跑來,將父親扶到內寢床榻之上,小心施著銀針,刺激著穴位。
大夫說,爹是因著積鬱成疾,身子早已衰敗。
大夫說,爹半年前便知曉了,卻生生瞞下了所有人。
大夫還說,爹……還有半月時日可活。
原來,從未有甚麼他口中的「偶感風寒」,他不過欺瞞了所有人,欲獨自離去。
可今日,他高估了自己的身子,本想去祭拜娘親,卻……暈倒了,臉色蒼白,身形瘦削。
爹爹,真的要去找娘親了。
可是明明……前世父親是在葉家倒了后,被發配南下時病重離世,為何今生卻提前這般多?
不……
葉非晚睫毛猛地一顫,她抬起頭來。
前世,她只是聽聞父親害病死在南下路上,可自封卿逼宮后,她其實從未見過爹。即便去給父兄送行,也只有葉羨漁見了她,爹……始終沒有露面。
那個時候……爹已經去世了嗎?
想到這一點,葉非晚呼吸都隨之緊了幾分,他們……隱瞞了她?
「吱——」的一聲,門被人徐徐推開,大夫從內寢走了出來,見到她匆忙行李:「草民拜見王妃。」
葉非晚擺擺手,許久,聲音微哽:「大夫,我父親……如何了?」
「葉老爺病重入骨,如今,也只能用湯藥吊著這口氣了。」大夫說著,搖頭嘆息一聲。
多謝,我知道了。
葉非晚很想這般回應,可喉嚨一緊,眼眶莫名算賬,卻是什麼都道不出口。
大夫並未多說任何,背著葯匣小心翼翼離去了。
葉非晚靜靜望著床榻上的父親,此刻褪了冬衣,她方才察覺,原來……他瘦了這般多,臉頰凹陷蒼白,手背上也皺巴巴的,骨頭突兀。
她怎的這般混賬!葉非晚靜靜想著,這般長時日,她竟……什麼都沒看出來,甚至還自以為能改變前世的悲劇。
可如今……原來是被保護的一直是她!
她不想哭的,可眼眶酸澀,她努力睜大眼睛,不讓淚珠掉下。
「哭甚麼?」病榻上,虛弱之聲傳來,「而今我不是還活生生的?」
葉非晚身軀一僵,良久勾唇笑了出來:「爹,我沒哭。」她說著,笑的越發用力,卻終究未能忍住尾音的顫抖。
「不讓你知曉,便是怕你這般……」葉長林見狀,低低嘆息一聲,「而今,你這副模樣,讓當爹的如何放心離開?」
「那就不要離開,可好?」葉非晚仍努力笑著,「爹,我去求皇上,皇上還曾應我一個條件呢,讓太醫署的人給您看病,那裡都是最好的大夫,您定然會無礙……」
說到後來,她竟有些混亂了。
「非晚。」葉長林陡然喚她。
葉非晚睫毛一顫,混亂的思緒如被注入一道清氣。
「爹的身子如何,爹自己心中清楚,你想讓我如活死人般躺在床上,每日靠著一碗葯吊命?」
葉非晚沉默了。
她知道,那不好受,生不如死。前世,她便躺在冷院的床上,每日靠一碗葯吊命。她不願父親也經受那般折磨。
「非晚,可不能這般,」葉長林輕笑一聲,「我若是被吊命吊死,到時定然難看死了。萬一到了地府裡頭,你娘親嫌厭我如何是好?」
「娘親不會嫌厭您的……」葉非晚飛快搖首。
「你啊,還是不了解你娘親,」葉長林低笑,「她啊,最為膚淺了,當初便是見我儀錶堂堂,這才非我不嫁,我若換個模樣,她定然嫌棄了……」
「……」葉非晚喉嚨一酸。
「非晚,而今,我也已孤身一人在塵世間過活了十幾年,如今能抽身離去,我心底自是高興的……」話至後來,他的聲音越發輕緩,直至消失。
葉非晚怔怔望向床榻。
爹昏睡過去了。
大夫說,爹今日撐了太久,很是疲憊,當好生休息。
葉非晚望著父親瘦削的臉頰,內心驀然升起一片慌亂,如被人扔入枯井一般,絕望之際。
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葉非晚怔怔轉頭,許久,起身朝門口走去。
「小姐……王妃,」門口的丫鬟匆忙道,「您要離開了嗎?馬車便在外面候著呢。」
「嗯。」葉非晚頷首。
馬車的確在門口處,地上的積雪被踩的「咯吱」作響。
「回王府。」她低聲道。
馬車很豪華,馬夫早已點上了火爐,裡面烤的暖烘烘的。
葉非晚一人孤零零坐在其間,不知多久,馬夫聲音傳來:「王妃,到了……」
葉非晚低應一聲,掀開轎簾囑咐道:「對了,你在此處……」候著我。
最後幾字,並未說出口。
葉非晚看著從王府里匆匆走出的人影,白色袍服翻飛,似有急事般。
身姿卓絕無二,便是一旁的白雪都稍遜幾分姿色。
封卿。
葉非晚站在王府門口,靜靜望著他,第一次,想不管不顧前世今生的恩怨,想將心裡的恐懼說出來。
「封卿……」她喚他。
封卿腳步一頓,望向她時,眉心不覺一蹙,她的臉色很是蒼白:「發生何事?」
「是爹……」
未等葉非晚道完,便已被打斷。
「王爺,您的馬。」門口,守衛牽著他的那匹汗血寶馬恭敬道。
「今日發生一些急事,恐不能與你回葉府了。」
扔下這句話,封卿已然匆忙繞過她,飛身上馬,動作行雲流水,煞是好看。
葉非晚一怔,扭頭望著封卿匆忙離去的背影,廣袖在寒風浮動,仍舊俊逸非凡,恍若謫仙,她卻覺得……他離著自己,越發遠了。
她的驚懼,他終是不能感受半分的。
回到後院,葉非晚只飛快收拾了些許衣裳,便欲匆匆這番。
「小姐,您去哪兒?」芍藥在一旁插不上手,急的險些落淚。
葉非晚站在門口,對她笑了笑:「芍藥,有人問起來,便說我回葉府住一段時日。」
雖然……也許並無人稀罕她的下落。
行至王府門口,葉非晚方才察覺到,送她回來的馬車早已不見了。
天色陰沉沉的,又開始零星的飄著雪粒。
葉非晚一頓,攥了攥手中的小包袱,起身沿著牆根處走著。
她一直在忍耐,可眼下夜色深沉,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走著,她終究有些承受不住了。
呼吸變得沉重,她身形微晃,提著包裹的手扶著牆壁,另一手遮住雙眼,淚珠倏地便落了下來。
無聲的哭泣。
原本以為,上天要她重生,她便能逆天改命,卻終究不過是錯覺罷了。
「吁——」身側官道上,一輛馬車徐徐停下,轎簾掀開,露出一張絕色容顏。
「我瞧著是哪家姑娘在這深更半夜不曾歸家,敢情是你這無鹽女啊?」男子的聲音玩味而調侃,帶著幾分華麗的風流。
葉非晚身子一僵,重重擦拭了下雙眼,抬腳便朝前方走去。
「怎的?為封卿守身如玉啊?」一人輕飄飄自馬車而下,葉非晚只感覺到自己眼前黑影一閃,一人已經攔住了她,手中,還提著一個燈籠,紅黃色的燭火,映的人眼睛微痛。
掩飾的狼狽,再無所遁形。
「……」扶閑似也頓住,半眯雙眼,垂眸打量著身前的女子,「哭過了?」
「扶閑公子看錯了。」葉非晚輕吸一口氣,冷淡道,而後攥了攥手中的包裹,便欲離去。
「去哪兒?」手腕卻驀地被人抓住。
「和你無關。」
「本公子送你啊。」扶閑說得慵懶。
「不用……」
葉非晚話未說完,便已被人拽向馬車。
冬夜甚寒,此刻葉非晚方才察覺,馬車中,竟這般溫暖。
「去哪兒?」扶閑復又問道。
「葉府,」葉非晚輕靠著轎壁,聲音喑啞,終又補充一句,「多謝。」
馬車,飛快朝葉府而去。
「怎的?和封卿吵架,離家出走?」馬車漸停,葉府已至。葉非晚臨下車前,聽見扶閑這般道,幸災樂禍。
「……」手指微僵,葉非晚終冷硬道:「和他無關。」話落,直接下馬車。
葉府門口,緋色馬車停駐許久,方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