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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9章 逝月無痕

  很多被無意忽略,從未去在意過的事,由池嫵仸提起之時,會變得格外擊心。

  回翻記憶,夏傾月自十六歲入冰雲仙宮后,竟的確從未去看望過夏弘義。

  她絕非未走出過冰雲仙宮,她曾參加蒼風排位戰,曾參加他與蒼月的婚儀……因在冰雲仙宮的特殊地位,她在其中有著相當之大的自由。

  記憶之中,甚至找不到任何一幕她與夏弘義交談,或者相近的畫面。

  她為失卻的親情而追求玄道,為何對自己的生父,卻如此無牽無掛,無念薄情?

  難道,她從一開始,就是在偽裝?連她傾盡一切追求玄道的理由,都是謊言?

  「看來,你也覺得很離奇,對嗎?」池嫵仸注視著雲澈的神情變化。

  「都無所謂了,或許,她所表現出的一切都是假的。」雲澈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忽然道:「你剛才是不是讀了夏叔叔的記憶?」

  池嫵仸眼眉彎起,笑吟吟的道:「哎呀,果然被你發現了,」

  以池嫵仸那可怕的魔魂,想要讀取一個下界凡人的記憶簡直不要太簡單,幾乎連一絲痕迹都不會留下。

  她之所以悄然讀取夏弘義的記憶,是這一切的怪異,讓她無法不懷疑夏傾月究竟是不是夏弘義的親生女兒。

  比如,夏弘義當年撿到月無垢時,她其實已懷有身孕……而這一切被夏弘義掩下,在後來又被夏傾月所知。

  也唯有如此,可以解釋這一切。

  但結果卻讓她大失所望。

  夏弘義的記憶之中,被他取名「冬雪」的月無垢委身他時,還是完璧之身。

  夏傾月,的的確確是他與月無垢所育的親生女兒。

  這個結果,無疑讓她更為疑惑。

  還有另外一個頗為奇怪的地方。

  雖已別離三十多年,但夏弘義對冬雪(月無垢)的一切記憶都極其清晰和深刻。

  但對於女兒夏傾月的記憶,卻莫名的簡單、稀疏和模糊。

  對夏元霸也是如此,但遠沒有夏傾月那般嚴重。

  同時,她從夏弘義的記憶中,清晰無比的察覺到了一種違和感。

  池嫵仸毫無疑問是當世魂力最強之人。但,以她層面高至超越當世一切的涅輪魔魂,竟又探知不到這種違和感究竟是什麼。

  「以你的性子,除非極為必要,否則是不屑做這種事的。」雲澈一臉的無奈狀,池嫵仸對這件事,還真是執著的驚人。

  「帝上教訓的是,妾身知錯了。」池嫵仸媚眸稍垂,一副做錯了事的嬌怯模樣,但眸光卻是流轉迷離,忽然軟下的魔音更是瞬間酥骨入髓:「帝上要是責怪妾身的話,那妾身……晚些和玄音一起服侍你賠罪,好不好?」

  雲澈雙目瞬間瞪圓,「嗖」的轉目,瞬間上涌的血液直接映紅瞳孔:「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嘻嘻!」池嫵仸媚然淺笑,吐氣幽蘭:「要搞定小玄音,妾身可是有好幾百種方法哦,比如,她的……」

  前方黑月商會的傳送玄陣忽然白芒一閃,兩個人影並肩從中走出。

  池嫵仸頓時止音,笑意盈盈。

  「(╰_╯)#」雲澈一臉不善的看向這兩個不速之人……還是兩個熟人。

  黑月之主紫極,以及當年至尊海殿的海皇——曲封憶。

  看到雲澈,紫極怔了一怔,隨之緩緩屈身下拜:「紫極拜見雲真人,雲真人尊軀蒞臨,黑月榮光無盡。」

  多年不見,紫極依舊是那身紫袍,但他的身上竟少去了數分蒼老感,飽含智慧的眼瞳也淡去了銳利與深邃,變得格外淡雅平和。

  而她身邊的曲封憶……

  曲封憶跟著紫極拜下,不過很快,她的頭稍稍抬起,悄然打量著雲澈,眼神裡帶著敬畏與好奇,卻沒有恐懼,更沒有了半點當年至尊海皇的威凌。

  察覺到雲澈目光的異樣,紫極道:「如雲真人所見,內子已非當年海皇,她在傷愈之後,已是自封記憶,亦封卻了過往所有的榮辱悲喜,恩怨對錯。」

  「原來如此。」雲澈淡淡回應。

  曲封憶重重一禮,道:「我雖已沒有了過往記憶,但云真人當年的恕命與救命大恩,外子已教我銘記於心,終生不敢忘卻。」

  說話之時,她的身軀自然而然的輕依著紫極,那是一種源於心魂的親和與依賴。

  紫極看了一眼身邊的妻子,目光溫軟柔和帶著幾乎要溢出的寵溺:「而這些年,卻反而是我們夫妻最幸福安和的一段時日,我從未見過如此無憂無慮,喜嗔皆憐的她,就連我,也已不想回到過去,至尊海殿也罷,黑月商會也罷,它們的未來與歸處,原來根本不是那麼重要。」

  紫極淡淡而笑,笑的格外輕鬆釋然:「有時,我會暗自感嘆,操勞半生回首,所求之物,原來竟是如此簡單。」

  雲澈點了點頭:「如此,自然是幸事。只是這天玄大陸若沒了紫先生和海皇,便是少了兩個傳奇,倒是有些可惜。」

  「呵呵呵呵,」紫極淡淡而笑:「世有雲澈,再無傳奇。」

  曾經天玄大陸的四大聖地,日月神宮與天威劍域被滅,皇極聖域為夏元霸所馭,而至尊海殿,也就此進入半隱之中。

  或許用不了太久,天玄大陸的聖地便會只余皇極聖域、冰雲仙宮、鳳凰神宗。

  「看來,是個讓人唏噓的結局?」

  離開黑月商會,池嫵仸輕聲道。

  「唏噓算不上,只是讓人多少有些感慨。」雲澈道:「有的人……或者可以說相當一部分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那你說,夏傾月這一切的所作所為,她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麼呢?」池嫵仸轉眸問道。

  「……」雲澈給了她一個毫無氣勢的白眼。

  「準備在藍極星停留多久?」池嫵仸不再故意揶揄他,笑吟吟的道。

  雲澈想也沒想:「很久,過段時間,玄音、媚音、彩脂她們也會來……讓劫心劫靈她們也來吧,總該見見我父母的。」

  伸手按了按鼻尖,雲澈用低了一階的聲音道:「無心也不知哪裡的興緻,老想見她們。」

  池嫵仸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那青龍帝和蒼姝姀呢?她們也是你公諸天下,宣世而封的帝妃,就不準備帶她們來見見父親母親嗎?」

  「她們?」從池嫵仸的臉上,雲澈看到的卻不是開玩笑的神情:「還是算了吧。」

  池嫵仸道:「就算是『虛名』,多少也該維護下。畢竟,青龍帝關係著西域安定,蒼姝姀關係著南域平衡。」

  「尤其是蒼姝姀,她還是能讓蒼釋天這個忠犬變成惡犬的唯一可能。」

  「惡犬?」雲澈不屑一笑:「那就踩死他便是。」

  「踩死容易,但要再培養一個如他這般聽話還好用的忠犬,還真不是那麼容易。」池嫵仸一臉憂愁狀,否則已提前開始憂心這種狀況的發生。

  「好好好,」雲澈敗陣:「雖然不會帶她們來見我爹娘,但我偶爾會去看看她們的。剛好無心想讓我帶她去神界看看,歷經南域和西域的時候,我會順道去的。」

  「我的帝上,」池嫵仸軟軟的吐了一口氣:「要不要妾身乾脆幫你把『敷衍』二字寫到臉上?」

  「……我去看看綵衣。」雲澈作勢欲逃。

  「綵衣?那個嬌嬌小小,像個白玉娃娃一樣的小妖后?」池嫵仸挑起眉尖兒:「你才剛回來,你的那些妻妾紅顏個個都恨不能融到你懷裡,你卻要去獨寵她一個?」

  雲澈一臉正色道:「綵衣看著嬌小可愛,其實性子又暴又倔,這麼多年……她心裡一定憋了很多的火氣。這幾天長輩無心他們都在,她不好發作,再不趕過去讓她暴打一頓,我怕把我的綵衣憋壞了。」

  「暴打?」池嫵仸似媚似嗔的睇他一眼:「那可真的要小心一些,把床打壞了該多可惜啊。」

  「咳咳,我先去了。」

  雲澈伸手一抓,撕開空間,循著小妖后的氣息而去。

  雲澈離開好一會兒后,池嫵仸幽幽一聲嘆息:「唉,你真當我,是個一點都不會吃醋的女人嗎?」

  她的神識釋放,最終停留的地點,是一個冰天雪地的存在。

  那裡,是夏傾月曾經的師門,有夏傾月當年的師父——楚月璃。

  昨夜與楚月嬋的交談,今日與夏弘義的對面,她反而愈加難以釋懷。

  甚至……莫名的有些難安。

  ————

  蒼風國北,冰極雪域,冰雲仙宮。

  「感謝你的告知。」

  從楚月璃那裡得到的訊息,與楚月嬋並無太大差別,面對楚月璃,她問起了另一件事:

  「我想去看看夏傾月當年的居所,以及修鍊之地。」

  楚月璃卻是搖了搖頭道:「這一點無法做到。」

  「為何?」

  楚月璃身軀側過,面向冰雪所琢的冰雲仙宮:「你此刻所見的冰雲仙宮,並非最初的冰雲仙宮。當年的冰雲仙宮已盡毀於軒轅問天與小妖后之戰,幾乎未留下任何殘痕。」①

  「如今的冰雲仙宮,是雲宮主潰滅軒轅問天后,引領我們所重建。所以,傾月曾經所居的冰宮,已是不在其中。」

  「未留殘痕……」池嫵仸低念一聲:「不止居所和修鍊之地,什麼都沒有留下嗎?」

  楚月璃不無落寞的點了點頭。

  「那可太遺憾了。」池嫵仸低語道。

  沒過太久,池嫵仸的身影已回到流雲城中,卻不是落於蕭門,而是一處空曠已久的大院。

  流雲城夏家,夏傾月與夏元霸出生成長之地。

  隨著夏弘義去了黑月商會,這裡便一直空了下來,常年只有一兩個早年便跟隨夏弘義的中年家僕看院。

  乍然看到一個聲影居於空中,那個正無所事事的家僕嚇了一大跳,失聲叫喊:「你……」

  他的聲音驟然卡止,臉上的神情也快速緩下,直至變得一片獃滯。

  池嫵仸緩步走近,目光掃了一眼四周,開口道:「告訴本后,夏傾月當年的閨房,是哪一間?」

  家僕痴痴獃呆的抬手,指向了最里的那間卧房。

  池嫵仸身影一晃,未去打開房門,直接現身家僕所指的房間之中。

  上好的橡木大床,掛著深紫的幔帳。

  同材質的桌椅,梳妝用的銅鏡,兩面並緊的柜子,櫃中空無一物。

  這些,便是全部。

  沒有衣物,沒有洗具茶具,沒有首飾,沒有脂粉……甚至找不到有人曾居住過的痕迹。

  那個家僕為她魔魂所劫,不可能說謊……這便是夏傾月十六歲前一直所居的少女閨房。

  是夏傾月出嫁之時,全部……沒有任何一絲遺留的帶走了嗎?

  離開夏家庭院,池嫵仸浮身於無人可見的高空之上,獨自沉默了很久很久。

  她的出生之地沒有任何她的遺留。

  她曾久居的冰雲仙宮毀於小妖后與軒轅問天之戰,同樣毫無所遺。

  月神界更是已灰飛煙滅。

  死去的夏傾月,在這茫茫之世上,竟沒有了任何痕迹。

  若連記憶都抹去,她便等同從未存在過。

  「罷了。」

  許久,池嫵仸一聲無力的輕念。

  「她已經死了,如今的一切,已是再好不過的結局。我又何必再生這些多餘的執著。」

  越來越濃重朦朧的迷霧,以及心中那隱約湧上的不安感……

  她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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