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4章 月憶(七)
安葬了月無涯與月無垢,從月無極手中接過月皇琉璃,她正式成為月神之帝。
面對月神界上下驟涌而至的重壓,幾乎可以說是孤身一人的夏傾月一上來,便做了一件驚駭所有人的事。
面對月神太子月玄歌為首忽然發起的咄咄逼人,她沒有退步忍讓,沒有虛與委蛇,沒有強自對抗……而是一道切裂所有人瞳孔的紫芒。
將這月神太子當著眾人之面,一瞬斬殺。
「忤逆神帝,其罪當誅!」
理由,八個字足以!
無論他是誰!
那時,夏傾月接受來自月無涯的紫闕傳承,不過短短九天。
所釋出的紫闕神力,卻讓一眾月神無不戰慄。
這一劍立威,立勢,亦斬斷了月無極的躊躇,讓這個僅次於神帝的強大月神再無猶豫,站在了新帝之側。
月神太子猝死,等同反抗新帝的勢力尚未來得及正式發難便已核心崩潰。
剩下的,便是個個擊破。
她步步為營,且每一步都必踏核心,將眾月神或深深折服,或重重震懾……當所有月神皆甘願俯首之時,其他反音皆化笑柄,月神界已盡在她的玉指之中。
月神界的內亂,僅僅持續了不到兩年。
一個在那之前,任何人做夢都想不到的時間。
池嫵仸對人心的駕馭,對局面的把控,來自於萬載的積累。
而夏傾月,在成為月神帝前,她未曾有一天當過上位者。
雖然接過月皇琉璃時,也自然繼承了諸屆月神帝的核心記憶,對眾月神、月神使都了如指掌,但能控馭到這般程度,絕非常人、常理可以做到。
哪怕是以池嫵仸之能,在不動用涅輪魔魂的情形下,雲澈也不認為她能做得更好。
琉璃覺醒……窺清虛無下的真實……
她身上的變化,她看到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虛無追憶的畫面繼續的流轉著,逐漸的,來到了三年之後……雲澈重返神界之時。
火破雲的出賣,讓他剛剛返回吟雪界,行蹤便已暴露。
而得到消息的夏傾月第一時間做了兩件事,引宙天神帝去往吟雪界,然後親自去阻截千葉影兒。
吟雪界那邊,即使洛孤邪沒有被沐玄音所斷臂,也會被宙虛子所阻。而最危險的千葉影兒,被她完美逼退。
若非她,後果不堪設想……此事,她後來對他的提及,亦是一言帶過,輕描淡寫。
後來,他們踏入宙天神界,參加應對緋紅之劫的「宙天大會」。
而夏傾月竟在那時,便已生出了對龍白的警覺:
「吩咐下去,讓他們重點調查龍神界近年頻發的滅門慘案。尤其是第一起發生的時間與地點……並試著全力搜尋每一起現場留下的力量痕迹,越詳細越好!」
「近期全力調查此事,其他的一切都可暫時擱置!」
他亦看到,宙天神界中,夏傾月在與他交談之後,看著他的背影,發出了一聲很是悠長的嘆息:
「身懷奇璧,龍皇虎視,千葉毒心……一旦緋紅劫難平息,他或將舉世皆敵。」
「究竟該如何,才可護他。」
混沌之壁前,劫天魔帝歸來。
一眾神帝、界王屈膝戰慄。同樣拜倒在地的夏傾月……一枚隱月浮影珠早已悄然置於紫色的衣帶之上,氣息與她的月神神息完美相融,無人察覺。
將眾帝的屈膝,將雲澈獨面魔帝的畫面,完完整整的刻印而下。
這便是那第一枚幻心琉影玉中的影像!
后雲澈返回吟雪界,帶來了劫天魔帝不會禍世的消息。眾神帝界王對雲澈盡皆禮拜有加,奉之為「救世神子」。而此時,夏傾月的身上,依然有一枚隱月浮影珠在悄然釋放著淡淡的月之氣息。
第二枚幻心琉影玉中的影像,來自於此。
夏傾月以虛實交錯的算計,將千葉梵天逼入絕境,亦逼得千葉影兒被雲澈種下奴印……而正是那一天,他剛離開月神界之時,劫天魔帝竟忽然現身於她的身前。
因對她同時身具琉璃心和玲瓏體的好奇,劫天魔帝強行窺探了夏傾月的記憶,之後,說出了一句又一句讓雲澈為之驚愕的言語:
「夏傾月,你算是本尊這一生見過的,命運最悲哀的人……連經歷過外混沌劫難的本尊,都替你悲哀!」
「更悲哀的是,你在終於有所察覺之後,居然選擇了順從?是覺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抗拒,還是……」
「不過拜你所賜,本尊倒是知道了一個不應該知道的秘密……呵呵,命運這種東西,還真是奇妙,真是奇妙啊。」
劫天魔帝已經離開,緋紅劫難已經結束,夏傾月已落入無之深淵……而此刻的雲澈,卻完全聽不懂劫天魔帝當年對夏傾月說的這些話。
一句都無法聽懂。
劫天魔帝以乾坤刺,將夏傾月強行帶離了月神界。畫面轉換,她們所現身的,是一個無盡幽暗的世界。
北神域。
劫天魔帝看著前方永無明光的黑暗囚籠,聲音哀怒,滿目蒼涼:
「當年,我誠心與那神族的末厄相見,卻遭到了他的暗算,明明是那般卑劣的手段,當世的記載,對他竟只有讚頌……呵,太可笑了。」
「若非因為雲澈……若非不想讓逆玄的邪神之名因我而受污,我真的很想……將末厄、夕柯……將所有神族力量和意志的繼承者全部從世上永遠抹去!」
……
這是第四枚幻心琉影玉所載的畫面,記錄的,是劫天魔帝對當世萬靈的救贖。
但後面,幻心琉影玉未刻入的聲音,對雲澈而言卻是字字震心。
「看來,我該離開了,也不得不離開。」劫天魔帝目映魔光,似自言,似傾訴:「如此也好,順了逆玄之願,也遂了雲澈之意……只是終歸,有那麼些許的不甘。」
劫天魔帝最初只是說過她不會禍世,並未說過會離開。他一直以為,劫天魔帝最後選擇犧牲自己脫離混沌,是因與紅兒、幽兒的長久相處,以及目睹逐漸席捲諸世的混亂,承受諸多觸動后做出的選擇。
原來,她的這個選擇,竟是在見到夏傾月後所做出!
她在夏傾月身上,究竟看到了什麼?
「離開?」夏傾月轉眸:「以魔帝前輩之能,普天之下,皆為你馭下之地,又能離去何處。」
劫天魔帝道:「連帶我的族人,永遠離開這片混沌。如今的世界,已不屬於我們。有『她』在,我註定……不能將這個世界毀亂。」
她露出一抹極是怪異的笑意:「『她』竟然還存在於世,何其的……」
一時之間竟是找不出什麼言語足以形容,她唯有搖頭:「雲澈曾在我面前,同時使用光明玄力和黑暗玄力,我那時便該猜到……但那時,我縱然再長千萬個頭顱,卻也不敢真的猜向那個可能。」
「然而,唯一,卻又最不可能的可能,居然便是真相。」
夏傾月沒有問劫天魔帝言中的「她」是誰,她看著劫天魔帝那張布滿恐怖傷痕的面孔,輕語道:「魔帝前輩之恩德,必將被萬世所銘記。只是……晚輩厚顏,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魔帝前輩成全。」
「哦?」
「希望……前輩將此事公之於天下時,能順帶告知,這是雲澈傾力所鑄下的結果。」
雲澈:「!!」
劫天魔帝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露出一個頗為複雜的淡笑:「你不說,我也會如此。看來你身上這頗為隱匿的玄影之石,便是為他而準備。」
「只不過,你被施加的干涉,可並不包含『情感』。呵,真是有趣。我越來越想親眼目睹你的終局……可惜,留給我的時間遠遠不夠。」
「謝魔帝前輩成全。」夏傾月輕輕一禮,隨之,她問了一個很是奇怪的問題:「前輩,你可否告知……我身上被施加的『干涉』,究竟是什麼?」
劫天魔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光依舊那麼的怪異:「出於對你的憐憫,我不會告訴你的,你還是越晚知道越好。不過看起來,你距離看清全部『真實』,也並不遙遠了。若是不夠幸運的話,或許也就近兩三年的時間。」
夏傾月:「……」
「不過,以你如今的狀態,就算是沒有完全看清,也多多少少該有所察覺。又或者,你觸碰到了端倪,卻又根本不敢再去近觸一分,唯恐那是一個殘酷到你無法接受的結果。」
夏傾月的月眸劇烈震蕩,許久之後,她幽幽問道:「我以前,從不相信所謂命運。而今,我想知道……【這種命運】,可以違逆嗎?」
「你先捫心自問,想忤逆嗎?」劫天魔帝反問。
「……」夏傾月沒有回答。
「你問我的問題,我無法回答。」劫天魔帝道:「而我問你的問題,待你某天看清全部的真實時,你再給自己一個答案。我很期待你那時的選擇。」
劫天魔帝仰起頭,望著昏暗的虛空:「世界因平衡而存在。有生便有滅,有光便有暗,而命運,亦有其平衡。」
「??」夏傾月看著她,未解其意。
劫天魔帝在這時伸出手來,流轉著緋紅微光的乾坤刺和一塊漆黑的石板緩緩浮至夏傾月身前。
「前輩?」夏傾月沒有伸手,目綻驚愕。
「乾坤刺本是逆玄之物,我與他定情之時,他予我乾坤刺,我予他天毒珠。」劫天魔帝聲音輕下:「是它,讓我於外混沌長久苟生,也是它,讓我撐過這數百萬年而未曾潰心。」
「情若為幸,至死不渝;情若為傷,十世錐魂;情若為劫,神佛難渡……夏傾月,你已經看到了我的選擇,就讓我的乾坤刺,去見證你最後的選擇。」
「至於這逆世天書,我本想交予雲澈。但你的存在,讓我忽然不想讓他太早看清所有的『真實』。所以,還是將之,留在你的『選擇』之後吧。」
紅光微閃,劫天魔帝與夏傾月已消失於畫面之中。
雲澈怔然面對著一片無盡的昏暗,如臨迷心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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