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夏元霸一臉迷惑,他剛要繼續詢問,忽然看到雲澈身後,東方休和秦無傷正並肩走來,神情頗為緊張,他連忙喊道:「東方府主,秦府主,原來你們也在這裡?」

  東方休和秦無傷走過來,同時行禮,但他們身體還未躬下,雲澈和夏元霸已同時避開,雲澈馬上道:「兩位府主,我們都曾是出自蒼風玄府的正式弟子,萬萬受不得你們大禮。」

  「對對對。」夏元霸立即點頭。

  秦無傷深深而嘆:「我蒼風玄府在天玄大陸,歷來是一個卑微如塵的存在,哪怕在蒼風國內,都是那些強大宗門口中的笑柄。而今,從我蒼風玄府走出的兩人,一個,成為了皇極聖域的聖帝,一個,已堪稱天下之尊,身為府主之一,萬萬言都難以描繪這份做夢一般的榮光。」

  「兩位府主言重了,你們可是想問蒼月女皇之事?」雲澈道。

  兩人點頭,東方休道:「女皇陛下已暫離數月,目睹雲宮主今日之風采,陛下她定然安好。」

  「你們放心好了。」雲澈微笑道:「如今軒轅問天已死,普天之下,已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威脅到她和蒼風國的安危。她在幻妖界的這段時間,也一直都記掛在蒼風國。待一個月後傳送陣完成,她就會重歸皇室。這一個月,還要多辛勞二位府主。」

  「如此,我們就放心了。」兩位府主欣然而笑。

  「紫尊者,」雲澈聲線傾斜,以命令的語氣道:「派人護送兩位府主返回蒼風國。」

  紫尊者轉過身,短暫一愣,然後連忙向前,頗為恭敬的道:「是……兩位貴客,請。」

  被聖地尊者稱呼為「貴客」,還要被他派專人護送,兩位府主頓時受寵若驚,連離開的腳步都顯得格外飄忽。

  鳳凰神宗的眾人走了過來,為首的鳳橫空看著雲澈,又看著鳳雪児,嘴唇嚅動了許久,才神情複雜的道:「雲澈,常帶雪児回鳳凰城看看。」

  「父皇,現在雲哥哥變得這麼厲害,再也不會有以前的危險了,我和雲哥哥會經常回去的。」鳳雪児輕笑道。

  「你若有心,倒是可以試著打通一兩個從流雲城,或者冰極雪域到鳳凰城的空間玄陣,這樣雪児想回去的話,不就方便多了。」雲澈面無表情的道。

  鳳橫空的眼色猛的一亮,微微點了點頭。築造連接兩個大陸的空間傳送陣,鳳凰神宗斷然無法做到,在連接兩國……絕非難事。

  「雪児……」鳳橫空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沒有說出鳳熙銘之事,不舍的道:「我們走了,鳳凰城那邊還有太多的事要處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千萬別讓自己受了委屈。」

  皇極聖域、日月神宮、天威劍域相繼離開,至尊海殿開始收拾爛攤子,鳳凰神宗最後離開,與來時抱著必死之心不同,離開時,他們前所未有的輕鬆。

  因為,他們鳳凰神宗不但就此徹底擺脫了覆滅之危,新的鳳神,也已真正蘇醒,而且,分明要比先祖鳳神還要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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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別成為聖域新帝的夏元霸,雲澈當天便帶著鳳雪児回到了幻妖界,向父母,還有小妖后告知了軒轅問天已死的消息。

  這個消息很快在妖皇城傳開,毫無懸念的,在陰影中壓抑了整整好幾個月的妖皇城歡聲震天。這不僅僅是死一個仇人那麼簡單,更是將妖皇城,乃至整個幻妖界拉出了滅亡的深淵。

  妖皇城徹底解除了防禦姿態,那些逃出妖皇城的人也相繼迴流,本以為隨時會降臨的可怕災難就此消散無形。

  天玄大陸那邊,四大聖地開始不遺餘力的築造雲澈所要求的空間傳送玄陣。

  軒轅問天死,他的天尊之夢也完全破滅。四大聖地親眼目睹、親身經歷了軒轅問天的恐怖,那麼擊殺軒轅問天的雲澈已強大到何種程度更是可想而知,今日之後,他們心裡都將無比清楚,他們再也不是天玄大陸最巔峰的存在,在他們之上,出現了一個可以隨意決定他們生死存亡的人。

  而這個人,還是他們先前數次得罪,甚至暗算的人。

  這也讓他們在雲澈面前不得不畏,不得不儘可能的放低姿態,小心翼翼,對他所要求的空間傳送陣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鳳凰神宗返回神凰國后,開始了對鳳凰城的重新修葺,而鳳橫空完全沒有把雲澈的話當隨口一提,而是馬上派了兩撥人分別前往流雲城和冰極雪域,開始築造連接三個地方的空間玄陣。

  雲澈之名,也毫無疑問再一次傳遍天玄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只是這一次,要比以往每一次加起來都震撼千百倍,沒過多少天,他赫然已被冠以天玄大陸「千古第一人」之稱。

  而這一切,雲澈並未關注,他回到幻妖界后安靜養傷,七八天過去,他的傷便已然痊癒。

  清晨時分,天已明亮,光明從竹窗滲下,照落在雲澈的身上,他的眼皮動了動,迷迷糊糊的道:「茉莉,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

  沒有得到任何的迴音,雲澈的眼睛緩緩睜開,他從床上坐起,看著雪白的牆壁,眼神一陣恍惚。

  茉莉已經離開好幾個月了。

  但他依舊沒有完全從這個現實中走出……或者說,他依然沒能完全接受這個現實。

  先前,茉莉離開后,他先是遭遇獄蘿暗算垂死,之後便一直處於軒轅問天的陰影之中,無暇他顧。如今軒轅問天已死,世間也再無可以威脅到他的人,心境完全放鬆之下,對茉莉的思念滾滾而至,無法休止。

  他的生命里,最親的人,是蕭泠汐,但最了解他的人,一定是茉莉。

  從最初單純的相互利用,他們的情感在他們不知不覺中質變,到了後來,他們已不單單是互相之間的情感依賴,而是質變成了近乎本能上的習慣。而當茉莉真正的離開他之後,他才發現,那不僅僅是距離上的分離,而分明是一種很大一部分的身體和靈魂被切離的感覺。

  而且永遠無法修補,永遠殘缺。

  「茉……莉……」他失神的呼喚,抬起頭來看向上空:「你在哪裡……」

  這種失魂落魄的狀態整整持續了小半刻鐘,他才走下床來,來到了庭院之外。

  天色尚早,再加上解除了備戰狀態后,精神連續繃緊數月的雲家弟子這段時間也都在休養之中,休息時間大幅度延長,因而周圍一片安靜。雲澈走出很遠,看到一個穿著簡單白衣的中年人正在一棵老樹下緩慢練功。

  雲澈看到他時,他也剛好看到了雲澈,放下手中的動作,溫和的笑道:「澈兒,起這麼早。」

  「蘇前輩才是,你傷未痊癒,千萬不要勉強。」雲澈上前道。

  蘇橫山輕鬆而笑,拍了拍胸脯:「早已不礙事了。雲谷前輩不愧為傳說中的醫聖,醫術當真是神乎其技,自斷心脈這種事,以前總以為大羅金仙再世都別想救回,沒想到,雲谷前輩妙手之下,現在幾乎已經好的和沒事人一樣。」

  「那是當然。」雲澈也笑了起來:「估計最多半個來月,蘇前輩的玄力也能完全恢復。蘇前輩這段時間,在這裡住的還習慣嗎?」

  蘇橫山笑意微斂,卻是更加溫和:「說起來慚愧,我雖為一門之主,但一生踏出江東的次數加起來也沒有幾次,本以為會難以適應另一種生活,沒想到,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我竟是無比的輕鬆。」

  蘇橫山笑著搖了搖頭:「都可以稱得上是這輩子最為愜意的幾天,竟是完全沒有懷念在太蘇門的生活,看來,我果然不適合做門主。尤其是看到苓兒不但安然無恙,找到了你,還有幸拜醫聖為師,每天笑的那麼溫暖,我越發覺得當日自絕心脈是多麼的愚蠢。若我真的死了,無法想象苓兒臉上的笑容會變成什麼樣子。我當時真是……衝動又愚蠢。」

  想起當日為了不成為雲澈的拖累,讓他可以毫無牽絆的去救苓兒而自絕心脈,他依舊深深的后怕。

  「蘇前輩喜歡這裡就好,以後,就儘管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而且,」雲澈神秘的笑了起來:「其實,苓兒最為掛心的,是蘇前輩你的『終身大事』,既然已經在新世界開始了新的人生,蘇前輩傷愈之後,也該考慮去尋找新人生里的紅顏知己了。」

  「……」蘇橫山頓時一愣,顯然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有些尷尬的道:「這……苓兒她娘過世的早,我……」

  「咦?爹,雲澈哥哥,你們怎麼都起這麼早。」

  兩個男人交談間,一個如幽谷清泉般的聲音傳至,蘇苓兒輕盈的走來,笑吟吟的看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你們在談什麼呢?」

  「當然是男人之間的事情。」雲澈笑眯眯的道。

  蘇苓兒粉唇微張,然後鼻尖稍翹:「你們該不會在談……不好的事情吧?雲澈哥哥,你……你千萬不可以把我爹爹也變成你這樣的花心大蘿蔔。」

  「……」雲澈頓時窘住,而蘇橫空已是仰頭大笑起來。

  「爹,你還笑。你都不知道,雲澈哥哥他有蒼月姐姐,有雪児姐姐,就連小妖后都……都……而且在只有十六歲的時候還和另外一個姐姐成親了……」蘇苓兒在自己的父親面前不需要任何心防,開始數落起雲澈的「罪行」,最後還很小心的跟了一句:「和我以前認識的雲澈哥哥一點都不一樣……」

  「哈哈哈哈……」蘇橫山笑的更加歡暢,雲澈的名字在妖皇城誰人不知,這些天,關於雲澈的各種狀況他早已一清二楚,他笑著道:「苓兒,你當初認識澈兒的時候,可才只有十歲,當然會不一樣了。」

  「……說了你也不會懂啦!」蘇苓兒向前,挽過雲澈的手臂:「雲澈哥哥,我要去城外採藥,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採藥?」雲澈滿臉疑惑:「雲家各種藥材都有,為什麼還要到城外去采?」

  「採藥是其次的,主要是為了識百草。」蘇苓兒認真的道:「師父說了,要成為一個真正的醫者,識遍各種奇花藥草、毒草毒蟲是最最基礎的,師父現在在休息,不可以打擾,雲澈哥哥你當然是最適合的臨時師父,走啦!」

  說完,蘇苓兒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她是這世上除了雲澈之外,唯一知道他曾是雲谷弟子的人。

  「啊……好。」

  雲澈和蘇橫山打個招呼,和蘇苓兒手挽手的離開。

  遠遠看著兩人親昵無間的樣子,蘇橫山一直微笑著,到來幻妖界不過十天,他便已開始感覺到這樣的生活或許更適合自己,再不需要承擔什麼、提防什麼,不會再有壓力、痛心、退忍、憤怒、悲哀……很久之前,他就覺得自己完全不適合做門主,如今更加確信。

  「看來,的確是時候再給自己找個伴了。」蘇橫山微笑著自言自語:「至少能讓苓兒這丫頭少幾分記掛。」

  妖皇城東有一片頗小的叢林地帶,百草叢生。進入之後,蘇苓兒便從邊緣地帶開始,一株一株的採摘和辨認各種花草,神情很是認真。

  「青石花……梧桐草……寒絲子……這個叫……好像是由夷草?」

  「不對,這是魚腥藤。」雲澈馬上糾正道:「它和由夷草外觀很像,但葉面上依然有細微差別,近聞的話,氣味則會有很明顯的區別。魚腥藤會有一股很淡的魚腥味。」

  蘇苓兒輕輕拿起,嗅了一下,輕呼道:「果然是唉!雲澈哥哥,為什麼你隔著這麼遠,就可以一下子認出來?」

  蘇苓兒雖然莫名恢復了上一世的記憶,但她的心性,卻明顯偏向於這一世……沒有了上一世那永遠化不開的憂鬱,而更多的是十六歲少女無暇的天真靈動。雲澈一副老氣橫秋的姿態:「苓兒,你才剛剛開始學醫,能認識這麼多已經很了不起了,完全不用太著急。我當初畢竟和師父一起遊走滄雲大陸二十年,每天都和各種藥材打交道,想不熟知都難。到了後來,只要是我接觸過的藥材,不需要用眼睛看,稍稍聞聞氣味都能立刻知道那是什麼。」

  話一說完,雲澈就頓在那裡……這些話,他在別的女人那裡還可以好好炫耀,但苓兒,她可是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嘻嘻……」蘇苓兒沖他吐了吐舌頭:「是是是,雲澈哥哥好厲害,那還不快來教我。」

  在蘇苓兒熱切的求知心下,雲澈開啟了導師模式。

  「這一株紅色的花,名為龍血藤,它對治病之類毫無用處,但可以用來煉製輔助修鍊的葯。」

  「這是左靈子,寒性,可以直接吃……」

  「這是闕池花,是一種可以直接碾碎外敷的葯花,還能解一些輕微的蛇毒。」

  「這是……」

  「這個我知道……是茉莉花!」

  「……」雲澈的靈魂彷彿被什麼東西猛烈的扎刺了一下,一下子怔在了那裡。

  「哇!好大一片茉莉花,居然會長在這種地方,簡直像是有人精心栽種的。」

  前方是一片陰濕的土地,一大片的雪白的茉莉花競相盛開,一眼望去,足有數百株,花朵很小,卻純白無暇,花香很淡,卻清雅到幾乎可以洗滌心靈。

  「上一世」的蘇苓兒很喜歡茉莉花,如今的蘇苓兒同樣如此,她近乎陶醉的欣賞著盛開的茉莉花海,連一直旺盛的求知慾都被壓了下去,她閉上眼睛,很用力的呼吸了一會兒茉莉花香,轉過身來笑盈盈的道:「雲澈哥哥,你說,這裡的茉莉花會不會是……」

  剛才一直背對雲澈,沒有發現他的異樣,此時轉過身來,她看到雲澈竟是一臉獃滯,眼神迷濛,臉上分明蒙著一種似是悲傷的表情,她心中一急,連忙撲到雲澈的身上:「雲澈哥哥,你怎麼了?」

  「……」蘇苓兒的呼喚讓他一下子回神,連忙強笑道:「沒事,只是剛才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是想到了……某個人嗎?」蘇苓兒抬眸,感受著雲澈頗為混亂的心跳,輕輕的道:「和茉莉花相關的人,是一個女孩子嗎?」

  「……」雲澈張開手臂,把蘇苓兒輕輕抱在話中,愧疚的道:「苓兒,你就在我的身邊,我知道我不該去想別的人,可是我……」

  「雲澈哥哥,」蘇苓兒卻是搖頭,柔柔的笑了起來,這一刻的她彷彿褪去了十六歲的稚嫩,變成了當年那個總是無限寵著他的蘇苓兒:「沒關係,我喜歡你現在的樣子。還記得那個時候,我在你懷裡說過的話嗎?」

  雲澈:「……」

  「永遠不要再辜負願意為你付出一切的女孩子……更不要放棄你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女孩子。如果,雲澈哥哥的心因為某個遺憾而無法完整,那麼我的心,也同樣會永遠無法完整。」蘇苓兒輕輕呢喃,音若夢囈。

  經歷了兩世兩生,也經歷了真正意義上的生死別離和失而復得,她清楚著自己要的是什麼,更清楚著靈魂殘缺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她是我的師父……」雲澈輕輕的道。

  蘇苓兒:「……」

  「她走了,走的時候,說的每一句話,都很絕情,她斷絕了我們之間的師徒關係,說我們再也不會相見,更要我永遠都不要試圖去找她。」雲澈閉上眼睛,他說的話很平靜,在蘇苓兒的面前,他可以盡情吐露自己靈魂深處壓抑的聲音:「但是我知道,她那些話都是假的,她一定捨不得我。雖然,她身上有很多東西我都不知道,但她的性格,她的思想,她對我的關心和偶爾流露出的依賴,我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可是,她去的地方太遙遠,我或許……這輩子真的再也不可能見到她。」

  「我很早之前就做好了和她分開的打算,但是……我高估了自己。我沒有想到,她不在身邊之後,我會這麼的不習慣,每天心裡都會不知多少次的晃過她的影子,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就像是中了某種奇怪的魔咒一樣。」

  蘇苓兒在心中默默描繪著那個女孩子可能的樣子,柔聲道:「我相信雲澈哥哥的感覺,她會說出那樣的話,一定有她的理由或苦衷。就算……真的再也不能相見,你還有我們,還有我,至少,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就算你有一天要趕我走,我也會死皮賴臉的粘在你身邊。」

  雲澈沒有再說話,唯有把蘇苓兒更深的抱緊,兩人一起在茉莉花叢前停留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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