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光桿司令
櫻桃是個好東西,孫思邈所著的《千金食治》寫櫻桃味甘、平、澀,益氣、輕身、令發不白。
老楊第一次在隋朝末年見著櫻桃,還是於皇宮內宮女們的投壺遊戲中,這玩意兒是賭注。那是去後宮見太后的路上,老楊由明堂向後直奔徽猷殿,這並不是紫薇宮的主殿,主殿為大業殿,南有大業門;大業殿之北第二橫街街北既是后妃居住之處,然而在這條中軸線上的主殿為徽猷殿,今天就是在這見太后。徽猷殿前方有假山池,寬五十步、長四十步,池中金花草,紫莖碧葉,丹花綠實,味酸可食。池邊,便是一群正在玩投壺的宮女。
那些宮女們玩的很開心,有擊掌叫好的,有扶住袖子單手投擲的,還有在一旁駐足觀看以及趁人不備偷吃櫻桃的……直到眼尖的宮女發現了楊侗,高呼一聲:「參見陛下。」后,這才跪倒了一片。
老楊頭也沒抬快步走過,畢竟今天來後宮的目的不是尋歡,而是前幾日幽禁的女御被太后賜死了。
進入徽猷殿,國母劉太后高坐金椅之上,偌大的鏤空鳳雕屏風屹立於身後,楊廣的奢靡讓一個女人坐在巍峨宮廷之中都顯得氣勢十足。·
「兒臣參見母后。」
既然來了隋朝,就要依足了這裡的規矩,楊侗撩冕服要跪拜,鳳翅金椅上卻傳來了:「免禮。」的聲音。老楊這才抬頭望去,頭戴十二樹后冠的女人雙手放於腿上端坐眼前,毫無笑容的模樣像是在為什麼事擔憂:「賜坐。」她揮了揮手,有宮女端著綉凳走出,放於老楊身後便退了下去。
「陛下可聽說了鄭公下了殷州的消息?」
老楊坐在殿內回應:「絳郡公已然奏報。」
崔太后聽聞此言,呆愣許久,半天才開口:「我皇室危矣,陛下可有對策?」
他環顧左右,遲遲沒有開口。
那玩意兒誰敢瞎說?皇帝兩口子辦事都有人趴牆根,你這兒能安全?
劉太后似乎看出了他的憂慮,安撫性說道:「陛下放心,殿內都是我從家鄉帶過來的舊人,有疑慮的全在殿前投壺,更何況有阿姑在,絕不出現隔牆有耳的情況。」楊侗看了一眼,空曠的宮殿中滿屋就四個人,還得算上自己,那豈不是除了這四個,所有人都有疑慮了么。
阿姑?
在老楊遲疑間,一老婦打屏風後走出,手持拂塵向楊侗欠身施禮:「陛下,幾日前驚擾陛下的人以被老婦處理了,老婦發現此人鬼鬼祟祟偷出宮門,特報與太后,昨日正法,一同正法的,還有那名口不擇言的女御。」
她在說什麼?說的是在那太監出宮給鄭公府送信兒之後才被殺,也就是說,老楊想讓王世充知道的一切已經傳到了對方耳朵里,為了讓這些東西顯得更真實,還把被他幽禁的女御給殺。
「你一個人做了這些事?」楊侗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阿姑點頭:「是。」
「怎麼做的?」
阿姑回答:「叫其姓名,踩其腳踝,待其摔倒,以刀入腹。」
踩腳踝?
這不是軍陣上的殺戮之法么?女人又不會出征,自古就有夫當戰婦當運的說法,她又怎麼學會的這些?
「陛下不用懷疑,老婦出自楚公府邸,楚公在時,便在府中保護夫人。」
這麼說應該沒問題了,隋朝的楚公是楊素,楊素府里可是能人輩出,紅拂女就是他府里出來的,有個阿姑自然也不奇怪。
「陛下。」
劉太后阻斷了兩人交談,老楊知道,太后在等自己的對策。
「太后。」
有了阿姑,老楊終於不怕誰偷聽了,徐徐說道:「魯國公一事,讓鄭公對朕痛恨不已,李密敗后的蝦兵蟹將自然也擋不住隋朝大軍和單雄信,所以,熊州必克,瓦崗所佔大隋失地也必將克複。有了這等功勛,加上對朕的恨意,怕是鄭公班師回朝之日,就是爪牙提及加九錫之時。」
他一番話,讓劉太后更加低沉了,儘管事實如此,誰又願意聽實話呢?劉太后嘆息一聲:「唉……」
「如今皇室勢微,滿朝文武皆不可依靠,唯獨裴氏父子與王世充離心離德……」
「陛下,裴仁基父子先叛大隋、后叛李密,他們二人還是王世充招降的,又娶了王世充侄女,怎麼算是離心離德?」
面對劉太后的疑問,老楊侃侃而談:「那王世充生性多疑,連新降的秦叔寶、程知節都不肯信任,如何會信叛逃回歸的裴氏父子,否則如何會閑置裴行儼還把裴仁基放在了禮部尚書的位置上?之所以擊敗李密之時沒有將這二人斬殺,一來是要給天下看王世充有納降之心,二來是裴行儼素有勇武之名,如今天下瞬息萬變,真到后力不濟的一天,王世充手裡起碼還有一張牌可用,不然新降之將又怎麼能娶王世充的侄女。」
劉太后彷彿想起什麼似得呢喃一句:「怪不得這裴行儼昨日打了夫人。」
唰。
楊侗一下站了起來,很激動的問道:「太后如何得知?」
劉太后終於有了笑模樣:「眼線這東西,只許王世充有么?」
是啊,自從王世充節制天下扶著楊侗登基以來,劉太后和他是如履薄冰,一點一滴看著救駕功臣成了權臣,如何能不妨?不過裴行儼打老婆這件事,讓老楊又一次嘗到了操縱人心的美妙,像是親手埋下一顆地雷,眼睜睜看著敵人踩爆……
「陛下……」劉太后沉吟一聲:「若真出了事,這紫薇宮能抵擋多少兵馬?」
抵擋多少兵馬?
老楊笑了,笑的很苦。
「宮城長一千六百二十步、廣八百零五步、周四千九百二十一步、高四丈八尺的紫薇宮竟然不能給陛下帶來半點信心么?」
楊侗咂吧了一下嘴唇:「若裴氏父子歸心,禁軍聽令,王世充命部隊駐紮洛陽城外,可以緊閉城門,紫薇宮可擋一個時辰。太后,可王世充手裡有先帝聖旨,節制天下,戰時就連負責朕安危的左右備身府都歸他調遣,眼下來看左右監門府也只聽鄭公令了,城門朕都控制不了,何以談勝。」
隋煬帝時,由十二衛統府兵宿衛京都,左右備身府負責侍衛皇帝,左右監門府掌管宮殿門禁,也就是十二衛四府,唐時稱十六衛。
劉太后將哀嘆的樣子、惋惜的表情和那恨鐵不成鋼的目光同時送給了楊侗,她不喜歡自己兒子的回答,但怨的卻不光是王世充,是天命。
其實楊侗在歷史上並不是廢物,當年瓦崗來襲,越王立即派出了九支部隊嚴防死守,甚至還敢讓段達等人率七萬大軍進攻李密,雖然戰敗了,但是他並不缺乏一戰的勇氣與決心。若非當年楊廣為了解東都之圍給了王世充節制天下的聖旨,恰巧越王當時還不是皇帝只能聽命於楊廣,也不至於眼看著整個東都軍政大權落入王世充手中。
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