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攻城器械
砰。
一支足有半丈長的弩箭由城樓下擊發后順著牆垛襲來,這支絞弓弩射出的弩箭勁道十足,打跋野面頰擦過後,箭尖直接扎在了他身後一名士兵的身上,那強悍的勁道令其雙腳離地,當腰眼撞擊在牆垛縫隙時,箭矢力道依然沒有完全卸掉,士兵在被貫穿身體的情況下以後空翻的姿態打城樓之上栽下。
「趴下!!!」
跋野根本不顧面頰上弩箭留下的傷口是否正在滴血,驚魂未定的沖著這兩千監門府士兵狂吼。
仗不能這麼打,他一輪箭雨不過是留下了對方二十幾具屍體,而楊汪那個滑頭的立即令備身府軍從二十仗的位置後撤至三十丈,迅速安裝好絞車弩后,幾架絞車弩只一次齊射便徹底射爆了城牆上一座城樓上房屋的窗戶、還帶走了一名士兵。這不是死傷人數比的問題,而是震撼力的問題,只要城樓下床弩還在『砰、砰』作響,上面的監門府佽飛就根本抬不起頭來,誰敢在牆垛上被射的石塊暴起、甚至一箭能撞擊掉一個城垛邊角的絞車弩面前硬抗?當年楊玄感、李密圍困動都時,就是靠在城樓上架起了這東西才讓這錯城池保留至今,否則大隋的都城早丟了。
「射!」
城樓下,備身府軍開始彎弓搭箭,他們要配合著絞車弩讓上邊的人抬不起頭來,與此同時,楊汪大手一揮,早就準備好了攻城梯的軍士們在二郭帶領下瘋狂沖向宮城。類似的事情他們已經干過一次了,當再干,心裡早就沒有了對法律、皇權的畏懼,反正只要拿下宮門、殺入宮去擒住小皇帝太尉就會有大量賞賜還不用承擔罪責,這和替國家攻城略地有什麼區別?不,這比替國家攻城略地還好,畢竟攻城略地時只有主將下令屠城了他們才可以燒殺搶掠,而衝擊皇宮不用,衝進去就徹底可以化身野獸。
身為備身府兵的楊二蠻早已躍躍欲試,他還記得吳老疙瘩就是在上回沖入宮城后扛著個宮女跑了出來,還帶出不少金銀細軟。那宮女如今是他老婆,人家兩口子現在過的可好了,還動不動就請兄弟們去他家喝酒,總吹噓說自己媳婦做的菜都是打宮裡學回來的,那是皇上吃的。
在楊汪的命令下,楊二蠻直接沖了出去,跑的比扛著攻城梯的軍士還快,因為,他也打算從宮裡弄出點啥來。
而守城的跋野呢?
他沒有任何能提升士氣的辦法,只能等對面擺好了攻城梯以後爬上城牆借著地利優勢在城垛上砍殺,就這,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賣死力。
跋野看了一眼蹲在城樓上的監門府兵,那群人毫無士氣可言,對於他們來說,要不是有裴行儼麾下的老兵看著,這群人怕是更想站在城牆外邊去,反正都是玩命,還不如去那邊,最起碼打贏了還能撈點實惠的。
這個問題不光困擾著跋野,同樣困擾著端坐在大業殿內的楊侗。
「報~~~」
傳令兵沖入了大業殿,入殿後單膝跪倒說道:「陛下,玄武門遭到了一萬備身府軍的攻擊,他們動用了工程器械絞車弩和攻城梯……」
裴仁基聽到『攻城器械』四個字的時候倆眼都發直,自言自語的嘀咕了一句:「軍械庫,有人打開了軍械庫!」
楊侗繼續詢問:「其他三門情況如何?」
「只有玄武門一處遭到了進攻。」
楊侗這才稍感寬慰的點點頭,隨即揮揮手讓那名士兵退了下去。
此刻,群臣都在看著他,因為,皇室生死存亡的時刻已經到了。
「羅士信!」
殿中,未曾被安排到任何一處的羅士信當庭跪倒,只聽得龍椅上再次傳來楊侗的聲音說道:「整軍,準備出發!」
監門府共有兩萬人,而楊侗在四面城牆上安排了八千,又居中留下兩千人策應,手裡死死捏著一萬人不讓動就是在等待這一刻。他一直在等著段達和王世惲提及加九錫之事,等著鄭公府的人來攻擊皇城,如此一來就可以牽制一些兵力,從而出兵鄭公府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
「諾!」
羅士信起身退了出去,而楊侗在這朝堂之上卸下龍袍露出內襯軟甲后,就這麼拎著天子劍走向大業殿門口……
「陛下!」
裴仁基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了出來,追至楊侗身側說道:「不如讓羅士信將軍獨去,陛下不可親身犯險。」
楊侗笑了,回身說道:「國丈,如今皇室勢微,群臣尚且心中沒朕,又如何讓兵士心懷國家?此戰朕若不親去,這一萬將士只要遭遇上王玄應的人馬便會潰散成一盤散沙,那時,一切都晚了。」
他能不去么?
眼下你皇帝不親現軍陣之中,指望誰替你賣命?投降王世充不好么,起碼投降過去之後,還能有大量封賞。
邁步走出大業殿,楊侗望著布滿廣場的士兵,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必須說點什麼,因為那一雙雙眼睛正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跪!」
羅士信一嗓子喊出后,廣場上跪倒了一片,楊侗此刻咆哮道:「你們,怕死么!」
宮城內回蕩著這句話的尾音,滿場只有羅士信一個人回了一聲:「不怕!!」
楊侗假裝沒聽見:「朕也怕!」
「可朕,今天必須要去和鄭公府的人廝殺,這一仗不是為了天下,是為了後宮的寡母和朕自己這條小命兒。」
哈哈哈……
幾聲尷尬的笑意浮現了,可這群士兵發現笑出聲的只有自己時,才發現這是在嘲笑當今皇帝,立馬收斂了表情,不再言語。
「那你們為什麼而戰?」
楊侗將這句話又問了一遍:「你們為什麼替朕而戰,為什麼要拿著刀槍和平日里稱兄道弟的備身府軍搏命,都想好了么?」
天陰了,本該是青天白日的時候,一朵烏雲遮蔽住了所有陽光,楊侗就站在這頭頂布滿陰霾的大地上,彷彿踏入了惡龍棲息地的勇士。
楊侗知道這個時候對眼前這群士兵提榮耀、天下根本沒用,對於一個即將衰落的王朝來說,士兵們最先忘記的就是這些東西。他們參軍打仗首先是為了吃飽肚子,隨後才是升官發財,當有了一定成績了,才會明白什麼家國天下與國家榮譽感。那就不如在此時此刻和這群人聊的點最實際的,實際到每一個士兵都能看得見的。
楊侗將天子劍再次一揮,大喊:「若是實在找不到理由,朕給你們一個。」
「今日一戰,軍功翻倍,賞賜翻倍,無論是否活下來的,賦稅全免。打贏以後,朕從府庫撥銀兩建育英堂,凡參戰者,子女減免一切費用入育英堂讀書,你們打了一輩子仗,不就是為了好好過日子么?朕現在就實現你們的願望,讓孩子讀書總比上戰場強吧?朕還特許,凡是今日參戰者子女參加科舉,無論答卷如何,名次前提十名,真要是能入前十,他與頭名等同,高官得坐,駿馬得騎!」
「若是死了,也不用擔心,朕還會建烈屬院,將你們的父母接至烈屬院頤養天年。」
「朕今天和你們一樣賭上一切,包括這條命!」
隨即,楊侗很開心的笑了,正當如此嚴肅的時刻他笑著說道:「可他娘的這一切得是朕贏下這場仗以後,要是輸了、死了,你們可不能怪朕食言而肥啊。」
轟。
這回,整個廣場上算是徹底笑開了,幾乎每一個最底層軍士都覺著這小皇帝很親切,他能用最粗魯的話和這群人溝通,還能……等會,他死了就都完了?那一刻,每一名士兵都看向了楊侗所在位置,巧的是,一道閃電劃過,那個本在烏雲之下的位置徹底被閃電照亮,在光亮中變得如此清晰……轟隆。
炸雷聲隨即響起,楊侗借著雷音肅穆喊道:「說實話,這場仗並不好打,如今五萬備身府軍已經將鄭公府團團圍住,你們一個人要砍死五個才能幫朕贏下這場仗,這無異於送死。」
「朕,要帶你們去送死,你們去嗎!」
「朕,要親自帶你們去送死,當打起來的時候,朕會沖在最前面,不死絕不會退縮一步,你們,願意跟著朕嘛!!」
「說話!」
「都啞巴啦!」
老楊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普通士卒在這個年代並沒有說話的權力,以往打仗,都是將軍說去哪他們便打到哪,現在你非得賦予他們靈魂,還是在如此突兀的情況下,這群大老粗誰知道該說什麼啊?
可是……
還是有一些人開口了,尤其是站在第一排距離楊侗最近的那個士兵。
他本不是監門府的人,是裴行儼五百部曲其中的一個,都到了本該退伍的年齡卻又被拉回到了戰場上。不過,當他聽到可以讓子女免費讀書,考科舉時還能提升名次那一刻,一雙早就在戰場上變得渾濁不堪的眼睛徹底亮了。
「陛下,別人咱不知道,反正咱願意去。」這個四十幾歲的傢伙滿嘴胡茬,哪怕說不出自家兒子嘴裡那些個之乎者也,卻也能把最淺顯的道理說明白:「咱打了一輩子仗了,這條命早該賠給那些被咱砍死的人了,現在陛下又是能幫忙養年邁的父母又是准許孩子不花錢讀書,死也就死了,在哪死不是死啊。」
「不過陛下,您說的這些個話,是只對監門府軍說的還是……」
「有一個算一個。」
當聽見楊侗的話語,這個貨嘟囔了一嘴:「唉,失策了,還以為守城樓是個苦差事,沒想到留下的才是準備搏命,早知道有一個算一個,咱也跟著那些守城樓的走不就好了嘛……其他三門又沒被攻打……」
轟。
這回炸雷都沒能壓住廣場上的哄堂大笑,周邊的人都開始罵這老小子雞賊。
「陛下,算俺一個,就是,俺那瞎眼的娘年歲大了,吃桃子會渾身起疙瘩……」他說到這兒才想起來自己是在向皇帝提要求,可話不說完又不甘心的說道:「能不能讓照顧俺娘的人被給她吃桃子?」
楊侗已經徹底勾動了他們的心,讓這群人產生了豁出一條命替家人掙下個實惠的心思。
「來人,把他說的話記下來!」
這就是楊侗要的,他就是要在戰前賦予這群人特殊性,只有多了這種特殊性,才能培養出集體榮譽感,古羅馬如此、強秦如此,無論哪一個國家,當士兵們知道了自己和別人不同的時候,才能具備自我犧牲精神,否則,憑什麼!
「出發!」
楊侗一聲令下,這些黑壓壓的士兵在羅士信的指揮下調頭走向宮門,那一刻,他根本不知道這群人中能回來多少,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回到這皇宮。但,對於一個兵來說,對於一個老兵來說,曾幾何時他的每一天都是這麼過的,現在想起來,竟然還有那麼一絲懷念。
「陛下,您準備的東西臣都交給了裴將軍安插在監門府的部曲,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