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隨他去吧
一直到開學的頭一天下午,勤進才從老家趕了回來.
也許人之間真的需要距離美,這麽長時間沒見,乍一見,似乎他對我們還有了親切感.
他湊到強強跟前,牽著強強的小手,使勁地打量著強強,我媽在一旁看著,心裏肯定是很柔軟很柔軟,我媽那個人最受不得溫情,給她句好話她馬上心軟.
“勤進,這麽些日子,是不是很想強強了?”
勤進不接我媽的話茬,卻把強強的小手貼在自己的嘴上臉上,輾轉著摩挲著……
“,勤進,你爸你媽身體都挺好的吧?”
“都挺好的,我媽說;農村也沒什麽好拿的,還是給強強他姥拿條豬肉腿吧!我媽不喜歡白豬,她每年養的都是黑豬,她說黑色的豬好看.”
“咱家不是有嗎?你爸你媽那麽大歲數了,一年到頭養頭豬多不容易,那麽多兒女,一個兒女,老人一個心思,勤進,來年告訴你媽,咱家呀,她老太太就不用惦記了.那麽大老遠的,你拿那麽多東西回來,還得倒車,太不方便了.”
“我說了,她也知道咱們家有,可是她非要給拿,我也不願再和她強,我媽養的豬肉那質量就是好!咱家人多吃點這肉,來人時別吃這肉.”
勤進再一次強調.
“對了,陳風,你把強強他奶拿的東西收拾收拾.”
我們家的這些東西一貫都是我收拾整理.
我媽看著強強,我隨著勤進來到外麵走廊,隻見兩個大編織口袋,勤進指著其中的一個大口袋說;
“我媽這豬養的,也真是大,這條後腿有三十幾斤重,老沉了,那條稍小點的是給我二哥家的.這條口袋,你打開……”
我一邊往外拿,勤進一邊叨咕著;
“這是山楂皮子,秋天的時候,我媽煮好山楂以後,把籽都給擠出去曬幹了,你洗幹淨後添上水,加糖以後,放鍋裏煮,開鍋以後,盛出來,涼透了再喝,比山楂罐頭好吃.這是我媽炸的油丸,油炸糕,聽說你愛吃,我媽給拿的……”
足足能有一大盆;
“我再願吃,也吃不了這麽多啊!再說,我都這麽胖了.”
“你胖什麽胖啊!我媽說你胖點好看.”
這是不是最樸實最好聽的情話呢?我可以理解成這是勤進向我示好的節奏嗎?
我裝作無意識的掃了他一眼,他的臉色還是那樣波瀾不驚.
“這是大苞米餷子,他奶家這份東西,上市場上你根本買不到,他們賣的那東西隻磨去了一層表皮,所以吃起來皮皮卡(qia)卡(qia)的,可我們家這餷子,上機器上磨了好幾遍,隻剩下那個苞米芯了,烀好了以後,吃起來可香了……”
勤進當時給我的感覺就是,他家的什麽東西都是好的,什麽也舍不得糟蹋.
“這麽大個肘子,往哪裏放才好呢?”
“他奶家沒有冰箱,每年都是埋在背陰處的雪堆裏,一點事也沒有.其實肉稍有點味也沒事,不藥人,我們家都那麽吃.”
“咱家這裏也沒雪呀,天又暖和了,怎麽辦?隻能放屋裏,等緩過凍來,給切成一塊塊的,放冰箱裏,把骨頭給烀了.”
“管你怎麽弄呢!總之就是得吃了,不能糟蹋呀!”
“我知道.”
你看吃他家個東西,他這個心細勁,真的受不了!
後來的某一天,當我老婆婆再也不能養豬時,當食品安全越來越是問題時,我才真正地意識到了我老婆婆這豬肉的品質,那真是純綠色的原生態的好東西,這豬得養整整一年才能出欄.
為了凸顯勤進家的土特產,我把山楂弄了一盆,也許是糖放得太多了,這種山楂水比山楂罐頭還粘稠還好喝,口感特好.
油炸糕,油丸我也分別弄了一盤,在鍋裏哈了一下,火候剛剛好的時候,拿了出來.
因為大餷子需要烀的時間長,所以晚飯的時間自然推遲了.
我爸對大餷子的讚美恰如勤進期待的那樣,
“這餷子和市場上的質量就不一樣,滑溜溜的,沒皮子.”
晚上,勤進洗完澡回來,看到我們全家吃他帶回來的東西,很香甜的樣子,很是高興.
那天晚上,我媽留他在家住,他沒有拒絕.
幾天後,他要回三姐家,我沒有挽留.
那年的春天,向昕複員回來沒多久,他媽媽就去世了.
我爸我媽我二媽和小錦,都去了向昕家.
晚上,爸媽還有二媽都回來了,小錦留在那裏.
二媽和媽媽在一起議論著什麽,二媽說;
“這向昕家的事情還真挺複雜的,我看向昕那個二姑,怎麽不像個好樣,向昕家的事情好象都是她在掌管著,這弟媳婦去世了,沒看出她難過,她好象還挺高興的,小錦哭了,她竟然勸小錦說;小錦,你哭什麽哭呀?小錦說;我姨盼著我們早點結婚,可她卻沒等到那一天!
向昕他二姑說的簡直不是人話;小錦,你這孩子,可真是個死心眼,老婆婆嘛!誰還不一樣,換了別人,你就不給她戴花了嗎?小錦說;那能一樣嗎?那是向昕他媽.他二姑說;是向昕他媽,可對你來說,小錦,都 是老婆婆,都一樣.
雅文,難不成咱家他二姑說得對,這向昕他爸早在外麵有人了?”
“不知道呀!反正,二嫂,向昕他媽去世了,向昕家的氣氛不太好,向昕也好象是和誰別著一股勁似的,他不讓他妹妹哭,說什麽;小曦,你別哭了,聽哥的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話什麽意思?要報什麽仇?和誰有仇?等他來時我還要勸他呢!咱年紀輕輕的,別衝動,遇啥事都得學會能量開.”
“你沒看向昕他姥姥家的人嗎?多數在他爸的工地上幹活,好象都有點怕他二姑似的,敢怒不敢言,他們家分成了兩派,向昕姊妹倆和他姥家的人是一夥的,另一夥就是他二姑這幫,他們家的事,向昕肯定是有難言之隱,他不方便對咱們家透露的.”
勤進有一天回家來,突然間對我
向昕爸爸不想讓向昕從事他的職業,他想讓向昕有個穩定的工作.不久,向昕爸爸給向昕謀了個職位,在省城一個勞教所當警察,暫時沒有編製.小曦也將去省城讀書,現在省城他爸那裏,向昕的老家已經沒人住了.
向昕有一天回來,學校裏也來了一幫人,那天晚上,不知是誰起的頭,也許是向昕吧?大家夥在一塊起哄傍起了酒,勤進少有的也在其中,我從來沒見識過勤進的酒量,也不願見識,正想看看他喝沒喝高之時,勤進噌的一下從屋裏竄了出來,直直地朝門外走去,我喊他,他好象沒聽見一樣,繼續走.向昕這時也跟了出來,我埋怨他;
“你傻呀,向昕,你讓你姐夫喝高,他走大街上去了,你喝沒喝多?快去把他弄回來,他沒有數,讓車給撞了怎麽辦.”
向昕緊跟著就出去了,我心裏那個急呀,我都要親自出去尋找了,我媽和小錦阻止了我.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勤進才被向昕帶了回來,向昕一下子又投入到那屋的起哄當中去了,勤進則一屁股坐在廚房外間走廊的椅子上,他的臉上滿是淚水,他在無聲的哭泣.
勤進曾經說過;他和他的幾個好朋友經常在一起喝酒吃飯那些快樂的日子,校園生活,校園裏的人和事才是他最美麗的回憶,他這不是思念故人嗎?故人,當然也不排除她吧?或許想的更是她吧?
我的心又一下子很冷,為什麽?又是為什麽?
人不是說;酒後吐真言,酒後露真情嗎?這又是想的哪一出?是不是借著酒勁想起了從前和她之間的美好的一幕,而不能釋懷,從而淚如雨下?
不想再問,不想再勸,不想再想,隨他吧!隨他吧!隨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