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官司纏身
我爸在我二姑那裏又借了四千元錢,先讓王蘭她媽帶回去,又給她媽打了欠條,說是年底一次性還清剩餘的欠款三萬元.
原本是份糊塗帳,現在卻正兒八經地成了一筆明帳.
我現在想明白了,為什麽在廠子這麽不景氣,賠了這麽多錢的情況下,我爸他還堅持要給她家錢,是因為不管怎麽樣,畢竟她死了,又不管怎麽樣,她畢竟是和我爸有過瓜葛,所以,我爸就主動應承下來,要給她家返還所謂的股份.借以安慰自己,也安撫她家人的心.
我媽肯定也是和我一樣想的,她並沒有多說一句,任由我爸怎麽安排.
隻是我爸沒有想到的是,這還款之路太坎坷……
借款的細節我們不清楚,可是二姑肯定是看在親情的麵子上,不想在這個時候,讓我爸過份為難,盡快地度過這場危機,才痛痛快快又借給我爸錢的.
我爸一向對這個廠子抱有期望, 他也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小廠子上.
希望廠子見錢了以後,一切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我爸中午大多時候不回來吃,他在廠子食堂裏吃大鍋飯,晚上來家吃,有時候著急發貨,幹脆也不回來吃了,他一心撲在廠子上……
他依舊早起,依舊願意看參考消息,我爸的身上多了一個小工作手冊,裏麵寫著不少的數據,我爸經常會拿著一支筆,一張紙,在那上麵不停地寫著算著,然後對著我一笑;
“小風,你放心,會掙到錢的,我怎麽算,都是能掙錢的.這個活兒,人越多越掙錢,就得多劃拉人.”
五月裏的一天傍晚,那天我爸回家得比較早,吃過晚飯,我們各自在自己的屋裏做著什麽,強強在寫作業,我又習慣性地在他的旁邊陪坐著,
突然院裏進來了兩個陌生的男人,站在我們家屋門外問;
“陳誌超家是在這裏吧?”
我媽和我爸聞聲出來,剛要把人往屋裏讓.
“你是陳誌超嗎?”
我爸點頭.那人開門見山;
“我們是陽楊檢察院的,有人起訴你貪汙,挪用公款等,你已被檢察院立案了,現在就跟我們走吧.”
我爸沒有申辯一句什麽,也許經過了公安局那一次,他懂得了,他現在已和過去不一樣的身份.隻是在跟那幫人出去前,讓我第二天去幫著照看照看廠子.
我們被來人給弄蒙了,想起上次我們沒看清楚公安局的車,我趕緊讓勤進出去看看,勤進搶在檢察院的人和我爸之前跑去看了,回家後對我和我媽說;
“是陽楊檢察院的車沒錯.”
我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人把我爸帶走了.
我們家裏又亂成了一團.
給我小姑家的表哥打電話,給我大姑夫打電話,都說讓等等,檢察院會給消息的,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一夜幾乎無眠.
我們家的買賣我是一向不願參與的,比如錦繡.
針織廠因為她的曾經參與,我更是從不願參與,可如今,我爸把在經濟上翻身寄全部希望的廠子,讓我去給他照看一下,在我爸又有難處的情況下,我隻有去幫忙守著了.
廠子的廠房租的是職業中專閑置的一棟側樓,我真就想不明白的是,我爸當初為什麽要把廠房選在學校裏呢?真是怕知道他和王蘭事的人太少了。
也許也是因為這一點,也使我爸的名聲大跌,使大部分的教職員工莫名的就滋生出了無限的反感,大大的降低了我爸的人氣,所以一係列的事情才會接踵而至吧?
廠子裏的人我就認識兩個,一個是忠哥,一個是李姐。
忠哥是在職業中專畢業後,就一直跟在我爸的身邊,跑前跑後的.
李姐曾經也是我爸媽的學生,是針織廠的工藝員,我爸辦廠之初,親自上門把她請來的.
早晨去了以後,我知道住宿的小姑娘要吃午晚兩頓飯,中午還有一些道遠的女工也要在廠裏吃飯,所以上午要買好一天的菜量.
那個做飯的大姐說;反正菜量就是一人一勺,讓我掂兌著買.
於是我馬上去下麵的小市場買菜,心裏想著什麽樣的菜,多大的體積,炒好了能是一勺的量……
買完菜後,我又跟著李姐開始學了一會兒織衣服的基本功--倒針.
下午當我和一個收稅的高中同學,正在我爸的辦公室裏敘舊時,媽媽的電話打了過來;
“小風,你快回來吧,剛才檢察院打電話來,讓準備好兩萬三,明天去檢察院交上,說是你爸挪用的公款,不交上的話,你爸就會出不來,要判刑的.可是小風,咱家裏哪有錢呀?一點積蓄也沒有呀,這可怎麽辦呀?都快把媽媽給急死了……”
我同學還在邊上呢!雖然十幾年沒見麵了,我們在學生時代彼此也不是朋友,他也不了解我的家庭狀況.
那時我家條件好,可是我從來也沒有在同學麵前炫耀過,我隻是每天每天悄無聲息的和白蓮在教室裏進進出出。
可如今,我家落魄了,我爸的事情也不是一聲兩聲的,我也就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了,我無奈地衝我同學笑笑,沒一句解釋,他起身告辭,我馬上騎上車子回家.
到了家裏,媽媽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小風呀,這可怎麽辦呀?這兩萬多塊錢上哪兒弄啊?咱手裏的錢都讓你爸拿光了,他還拉了那麽多饑荒,王蘭死了,你爸說買賣雖然賠了,可還是要把本退給她家,誰知她拿沒拿錢?反正你爸還給王蘭她家打了三萬多的欠條,這可上哪兒去借錢呢?都借死門子了.弄個破廠子一天到晚幹,越幹越賠,越賠越幹,沒見著進錢全都是出錢,手裏弄得空空的.”
小錦再找對象的時候確實也沒看經濟條件,隻覺得這個人對小錦挺好的,就讓小錦嫁了,家裏賣錦繡最後剩下的十多萬給小錦在大連買了房子,我媽的手裏也就沒錢了。
“媽,你別急,也別哭,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沒別的辦法,還得給我姑姑大伯們開口,畢竟這是我爸的事嘛.你先給我表哥打電話看看動靜,把這兒的情況給他說一說,然後再提錢的事.”
於是我媽給我表哥打了借錢的第一個電話,我媽把情況哭訴一遍,然後說出了錢的問題,表哥說;
“那小舅媽,你手裏有多少錢呢?”
我媽說一點也沒有.
“咱們都是工薪族,掙的錢都是有數的,一下子上哪兒能拿出那麽多呢?這麽辦吧,小舅媽,你再從別的地方借借看,一家肯定拿不出那麽多錢的,我們大家來想辦法.”
人家表哥說的話也有道理,咱自己一分沒有,全指人家,人家上哪裏去弄呢?猛地就想起了曾經看過的街裏新開的當鋪.
“媽,有辦法了,咱把那些金貨全都找出來,看看能當多少錢?咱手裏有一定的錢了,咱才能有向別人借多少的目標呀!”
都說金子保值,沒想到還真在這個節骨眼給用上了。
我媽當即表示同意,並且為我的急中生智感到滿意.
我媽褪下了她身上的所有金飾,又拿出了她放手飾的包,我的幾件手飾也在裏麵,還有我爸的那個戒指,還有小錦的部分手飾.
我們把這些東西劃拉在一起,用一塊布包起來,就塞進了我媽的包裏.
我們娘倆急忙上街去找當鋪,當鋪很遠.
走到一家我們熟悉的金店門口時,我媽說;
“要不就上他這裏問問吧,如果他家收,我們就賣給他家吧.”
我依了我媽.
進去後,那個店主笑著迎了上來,也許他是以為我媽又來買什麽金貨吧?
我媽媽對他說;
“兄弟,你嫂子有難處了,需要錢去撈你哥,我們想把這些東西賣了,你要嗎?如果行,就在你這裏吧,上別處我更覺掉架.”
到底是生意場上的人,風去突變,人家的臉上並沒有驚奇之色;
“嫂子,你別那麽說,誰沒有個難處呢?我給你留著,等你有了,你再把它們拿回去.”
於是那家主人就把我們的東西收了,以每克六十元的價格,我們並不知道這價格是便宜了多少,我們並不知當時黃金的行情,也不想知道,我們隻是想快點把它們兌換成現金換成錢,我們心裏一點也沒有疼惜的感覺。
我剛才一時之間都怕人家嫌棄成色什麽的,故意挑毛病呢!總共得到了近八千元錢,我和我媽的心裏也算是稍稍有了點底氣,最起碼自己解決了三分之一呀!
其實我媽是深深的愛著我爸的,也許正因為如此,她在嘴上說出的就是對我爸深深的恨,我爸聽到的都是我媽的狠話,我卻知道我媽的心,可是我爸真正知道我媽的心嗎?我媽現在對感情的處理手法一點也沒有藝術性了。
我爸不知道此刻他的妻女是怎麽樣的沒麵子。
簽於我表哥的話,我和我媽把剩下的一萬五千元錢又分攤開來,想象中可以向誰借,借多少,我和我媽商量好以後,在心裏打好譜.
首先我媽要向我三媽開口,我三媽家雖有錢,卻全是靠出體力掙的,平時我爸也沒向他們開過口,因為我三媽對我爸的行為公然表示不看好。
有一次我爸讓我八哥幫著貸一萬塊錢的款,做一個保人,被我三媽給拒絕了,我三媽當時說;
“老八,怎麽能隨便答應呢?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吧?”
話在我爸麵前說的,我爸當時就很生氣,學給我們聽時,我們沒反應.
不知為什麽自從王蘭來到楊山後,我爸就開始沒錢,弄得走投無路的,到處跟秭妹借錢.
今天是萬般無奈,我和我媽才想要跟我三媽家借錢的,我媽也張不開口,怕被我三媽拒絕.
正因為我三媽家這錢的不太確定性,我才讓我媽從我三媽開始.
我媽要去和我三媽麵談,被我阻止了.
“媽,你就在電話裏和我三媽說吧,行就行,不行也不用尷尬麵對的.”
我媽也認為這樣好.
我三媽很爽快地答應借兩千,這也和我們想象中的數目吻合.
雖然借錢是一件招人煩的事,可是在這個當口上,隻要是借著了,就特別高興。
因為我們家的親戚對我爸那份割舍不了的親情,接下來的過程都很順利,我們很快就從我爸的姊妹那裏湊夠了錢.
次日下午,我媽與我在楊山檢察室附近和從市裏趕來的表哥碰頭,我們一起去了楊山檢察室.在那裏,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我和我媽卑微地站著,畢恭畢敬地聽著那兩個檢察官的說辭.
我表哥也是公安係統的,他並不太買那兩個同行的帳,可那個檢察官也對大咧咧的我表哥不買帳.他們之間僵持著.那個檢查官之一說;
“你看陳誌超,這些年的校長都怎麽當的?把學校那個帳是管了個亂糟糟的,讓人鑽了空子,他從來也不看帳的吧,真是不細致的人不能當領導,沒有個好領導怎麽能管理好學校呢?”
“那到底要交多少錢呢?”
表哥問道.
“到目前為止,要交兩萬三.”
“那有可能還有嗎?”
“也有可能的,沒完全查完.”
“那就不交了,好象個無底洞,多錢能夠?”
表哥抱怨說.
“你們也可以不交,那麽陳誌超就要被判刑”。
“交交,我們交錢.”
我媽一疊聲地說,邊往外拿錢邊問道;
“那麽他多咱能回家呢?”
“那不一定,還得幾天.”
看見我媽往外拿錢,我表哥也把我小姑的那份拿了出來,放在了一起.
收好錢後,其中的一個檢察官,拿出一張陽楊市人民檢察院扣押物品清單,讓我媽在上麵簽字.這個檢察官的態度和那個相比算是溫和的了,那個整個一居高臨下的感覺.
雖然他高高在上,我還是看清了他對我們不屑一顧的那張臉,也看清了他斜睨眼看我們的時候,嘴上那高傲的兩指間夾著的赫然是軟包‘中華’香煙,因為有他桌子上的煙盒為證.他一個工薪族,可倒也真是有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