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為錢所困(2)
可是頭幾天那錢,我們沒有向他們開口,我媽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隻好硬著頭皮給我大媽家打電話.我媽才哭訴了沒幾句,就被我大媽打斷了;
“雅文,你哥從楊山回來就病了,一直到現在也沒好,你還打電話給你哥幹啥?誌超又出事了?誌超一天到晚的事兒就太多了,還想借錢?我們上哪兒去弄那麽些錢?他一次次地來借,我看他可憐不見的,我們加孩子共借給了他一萬元,到現在也沒動靜!
說是多咱還多咱還,多咱還了?這又想借,我們沒有,你們再從別的地方想辦法吧.雅文,你也不用再找你哥了,他也沒有私房錢,淨賺個上火.你們家裏指著誌超,不能沒有他,我們家裏還要指著你哥呢!”
大媽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能怎樣呢?我媽放下電話就哭了.大媽和我媽的私人感情一直不錯,過去我們家條件好時,我媽沒少給過我大媽東西,可是如今大媽這個態度,你還能給人家提過去嗎?
再說人家也夠意思了,那年過年前,我爸背著我們又去了我大媽家,他沒直接提,可是我大媽看出來了,他又想借錢,她是一個對自己也非常仔細的人,可是她還是和我大大讓兒女們合起來給了我爸一千元錢,這是後來我大媽回來說的,我爸壓根沒跟我們說過他這一段曆史。
“媽,你別這樣,我大媽其實也不是衝你,你說我爸到處拉這麽多饑荒,舊的沒還上,又想摞上新的,也許換了是我們,我們也會不高興,就我大媽那麽仔細,嘴裏省肚裏挪的,好不容易攢了點錢,我爸早前去借,我大媽能借就不容易了,說實話,我沒想到我大媽會借錢給我爸的.”
我爸我媽兩麵的兄弟姊妹,在我們家有的時候,倒是吃過我們家的東西,因為我爸我媽一向不計較,有了,大家夥用用,也沒太當回事.
可是,有些人會記得這樣的事情,有些人則不會記得這樣的事情,記不記得其實也不用說出來,在怎樣對待你的反饋中,就可見一斑.
也許,我們此時東打電話西打電話的,就是在利用親情在進行心靈綁架,可是,我們別無選擇.
“媽,我爸辦這個廠子時說,什麽都不用我們管,可是他欠了這麽多債,現在他又在裏麵,隻有我們出麵去借,我們借完了誰來還呢?再說咱多會兒能還上人家的錢,真還是個未知數。所以你不要怪人家不借.”
真的是在不知不覺中,巨大的經濟壓力狂風驟雨般地向我們襲來,把我們打倒了,我們卻又必須馬上站起來,因為沒時間給你喘息清醒的機會.
我媽媽哭過之後也隻能壓抑著自己繼續想辦法借錢.到底我爸這個案例是怎麽個性質,到底我爸要償還多少錢?能不能交上錢之後,我爸又被判了實刑,我們心裏是沒有數的.晚上,我對媽媽說;
“媽,你還必須去一趟丹東,去和我姨舅他們借錢.”
“要是他們不借呢,怎麽辦?小風,我這心裏真都沒有把握的,自從你爸外遇後,你姨舅他們是很恨你爸的,我有時都後悔告訴他們了,我實在是讓你爸給氣的受不了了,才說給你姨舅聽的……過去我們倆好時我永遠和你爸站在一起,兄弟姐妹們誰說你爸一個不字都不行,可如今,讓我姊妹見笑了,我向著他都底氣不足……”
“媽,現在不是說那事的時候,現在是我爸在裏麵,說那些往事也沒用,你和我爸也沒離婚,出了這事,咱就得管,如果我姨舅他們不借錢,你也不用多說一句什麽,你轉身就走.
我們以後就和他們斷了關係,我小風第一個就能做到,我們就沒有我姥家這門親了,現在是救人的時候,不借錢那不是看玩藝兒嗎?說什麽也不好聽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去市場把一天的菜買好,送到廠子後,又趕忙回家和我媽去了陽楊.
我們先去了H姐家.
我媽還沒透露出給我H姐借錢的意思,看到了我們的來,我H姐對我們借錢的難開口表示了由衷地理解,她說;
“那可不是嗎?陳嬸,就像那年,我們買房子跟你們借錢,你們也沒有現錢不是嗎?有時候吧,表麵看著風風光光的,其實也就表在麵上了,壓根也沒有的,我們現在呀,表麵上看還行吧,其實也沒有.”
我媽馬上接著說;
“我知道你們沒有,小H,我不跟你們借,你們的工資低,我隻是想來打聽一點事。”
也許人在高處,有些曾經拒絕過別人的事,記得就不會太清楚了,而當時在底層的人,卻受到了深深的傷害,就像我H姐跟我們家借錢這事,我們已經沒有一點印象了,如今被人一提,羞慚不已,可是當時肯定是沒有現錢的.
也許現在的某一天,我們被人拒絕了,也受到了傷害,而那個拒絕我們的人,也會淡忘了這件事吧?所以我在心裏告誡自己;
即使誰沒借給你錢,駁了你的麵子,你也千萬不能生氣,人家有人家的想法,人家的難。
我和我媽又馬不停蹄地趕往我大姑夫家,在我大姑夫家谘詢了一些法律問題.
當我大姑夫說“錢是硬通貨,誰家能有多少時?”
我心裏就想;也真就是我爸沒有數,老覺著自己怎麽怎麽有能耐,怎麽怎麽能掙錢,有的時候胡亂地揮霍,可是現在你不能行了,這錢也真的太難掙了,不但掙不著,而且還是負無窮大.
我也從來沒拿錢當回事,也許也是倚著父母,現在父母沒錢了,我也才知道錢的重要性,錢的來之不易……
我大姑夫說不用去探視我爸了,因為肯定不會讓見的.
我爸吃飯的問題也讓我們不用擔心,我大姑家的大表哥那天去看守所,給我爸充了三百元錢吃飯,他也沒見著我爸.
從我大姑夫家出來,我和我媽兵分兩路,我媽去丹東,我回楊山.
為了省三塊錢,我特意沒坐板的,而是步行四五裏的路回家.
走近市場,我遇見了勤進的一個同事,他跟我打聽著我爸的相關事情.
我的心裏熱乎乎的,至少他關心著我爸.
他最起碼了解我爸的一個側麵,他的調轉就是我爸給辦的,用剩下的一千元錢,也是我爸親手退給他的.
晚上,我媽在我小姨家給我打來電話,說;
“小風,你小姨她們還沒答應借錢給我呢!你三舅去大連出差了,沒在家。
你姨她們一個勁地問我;‘三姐,你真就跟著陳誌超這樣子過一輩子了?你要是和他拉倒了,三姐,你妹妹保證給你找一個比他陳誌超強一百倍的男人,無論從哪一方麵.
陳誌超他這輩子算是完了,他都多大歲數了?想東山再起那是不可能了,他不但在感情上對不起你,在經濟上,這後半輩子也不會寬裕了,你就沒想過離開他嗎?’
我說‘當初他外遇我都沒離開他,現在他落魄了,落難了,我怎麽能離開他呢?讓他快六十歲的人沒有家了?讓小風小錦沒有爸嗎?還是讓強強沒有姥爺?你們就不要給我說那些不現實的事了,現實的事就是;我想跟你們借錢,我要把他保出來,你們能借我多少?說個數.’
我在你小姨家號啕大哭,你二姨不讓我哭,說讓人鄰居聽見不好,我說‘我不管,誰願意笑話誰笑話.’
你小姨說,‘三姐,你也別哭了,我們攤上了這麽個傻姐也沒辦法,我們今天晚上有應酬,晚上回來再說.’
我說‘那不行,如果你不給我個準話,我馬上就走,我不會在你們家裏傻等著.’
我碰頭撒野往外走,你四姨拉著我,跟著我哭,說‘三姐,你要是這樣想不開,你四妹陪你一起,我肯定能借你錢的.’
你小姨看見我這樣,也說;‘肯定借,我手上也沒有那麽多現金,我讓你妹夫想想辦法,好不好?三姐?讓我四姐在家陪你,我先走了.’
小風,你不知道,為了你爸,你媽是掉老架了,在姊妹麵前也是一樣的.
我現在就和你四姨在你小姨家裏待著……還不知道人能借給我多少呢!”
“媽,你也別生氣了,我們現在不是求人家嗎?既然我四姨小姨都答應借了,你就在那裏等著吧,積少成多,差的那些等你回來再說,媽,你也別太和自己過不去了,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現在我爸能回家來,就是我們的勝利.”
我媽從丹東帶回來二萬元錢.
我媽說這是她的眼淚換來的.
我媽說;
“小風,你不知道,你姨她們這錢,我打了欠條了.”
一直以來,在我們的印象裏,親密的人之間借錢還要打欠條,似乎有一種不信任的成份.
也許那時的我們確實out了,當時讓我們的心裏有點接受不了.
從前借的那錢,因為親情友情,我們甚至沒有主動要給對方打欠條,人家也許也是礙於麵子,也沒有一個人提出要我們打,所以此時,我媽對於她打的這一張欠條,是有心結的.
“你小姨說;三姐,衝你,我們不會要這張欠條,我們是想讓陳誌超打……
我說小妹,你不必解釋,陳誌超又不在這裏,這錢是我借的,欠條當然是我打,我不會賴帳的.
你小姨說;三姐,你別生氣,也別想太多,因為你身體不好,我們隻能多留一手,防止陳誌超……
我說;小妹,你們考慮得真周全.你三姐心眼雖然不多,可是也能夠理解.你們能借給我,就是很大的情意了.
小風,其實,我心裏還是生氣的,你小姨她們是怕我身體不好,走在了你爸的前麵,你爸他賴帳啊!你說你爸現在在她們的心目中,都是什麽樣的形象啊!”
“媽,什麽也別說了,咱將來緩過來了,爭取早日還上我姨她們這錢,再給我爸正名吧!再說了,媽,你要跟我二媽學,我二媽不是告訴過你多次嗎?
雅文,你要學著留點心眼,姊妹之間的事情不要告訴外姓人,等過了那個勁了,秭妹還是姊妹,倒讓他們之間顯得生分了.
你看,我二媽還是家庭婦女呢,不識字,可卻有這樣的見地,這話,也留在心裏,別對外人說了.無論誰啊!包括我爸.”
我媽點點頭.
檢察院也知道我們家沒有錢,讓我們在五月二十二號之前必須要先交叁萬一千元,剩下的給我們寬限到六月六號.
那天去檢察院交錢,楊山的檢察室在一棟居民樓的二樓.
楊山實在是太小了,我爸出事的消息很快就在楊山傳了開來.
我爸我媽在楊山也算是有點頭臉的人物,我們每次走在檢察室附近,都會迎來不少異樣的目光.
聽說,我爸學校的不少人,都被請到這個地方來,接受調查,一時間,弄得職業中專不少的相關人物人人自危,唯恐牽扯上自己.
我們家成了反麵中心人物,自然消息閉塞,就連這檢察室附近的一個普通相熟的婦人,悄悄地對我們叨咕這幾句話時,我甚至覺得她的臉上都帶著一層神秘感……
媽媽頭一次有點打怵,她怯怯地讓我走在頭前,她跟在我身後,覺著媽媽很需要我,我更加挺起了胸,堅定地走在頭裏,去麵對檢察院的人那居高臨下的目光.
怎麽的了,我爸他現在這樣了,我就得給你們嗑頭點扇嗎?既然我卑躬屈膝也不好使,反過來我又何必在你們麵前瑟縮呢?
我隱藏的極端性格,在此時又一次出現,我從心裏提升了自己的底氣,真正昂起了頭,不卑不亢….……
我家的樓房有些人想買吧,心裏還有點忐忑,看我那麽著急,又得知我爸沒出來,就怕買了後,別有什麽麻煩事;
還有一些人呢,把著了我們家目前特缺錢的心裏,把那個價錢壓到了你不能想象的低,隻想給二萬.本來我就沒有心情講價錢,隻要三萬,這價錢在當時就沒有過,可誰知他們竟然如此貪婪,好趁機撿便宜,看著他們一個個的嘴臉,直性子的二嫂特別恨他們的乘人之危,愣是沒給我賣.
那天,我正在針織廠裏熟悉熟悉業務,檢察院的人打電話來,讓我去檢察院一趟.
我氣喘籲籲地趕到那裏時,他們並沒有讓我見我爸,
也許本也不應該想著能見到我爸,我爸在陽楊,我們知道的.
那個和氣一些的檢察官傳給我個口信,說;我爸讓我把廠子裏庫存的衣服,整理出來整形熨燙,趁著四月十八楊山廟會賣一賣,好給工人開資.
本來因為開資不急時,工人就不穩定,如今,我爸出事了,再不開資,廠子就麵臨倒閉的危險.
另外,我爸還讓我跟大連的合作夥伴——遼虹毛衫廠催一下欠款,我爸說遼虹是他迄今為止合作信譽最好的單位,他家特講究誠信,不象有些家就想著怎麽熊人,怎麽故意挑病不給你加工費.
大連另一家私人廠子,廠長是個女人,在我爸建廠之初,在他們沒有活幹,饑不擇食的情況下,給了我爸一批活,結果不但沒掙到錢,愣是強行挑毛病,生生賴掉了二萬多元錢.
諸如此類的事情並不隻她一家,就這樣拉開了我爸欠帳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