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今生父子緣已盡

  余寶元是在第二天將近清晨時分到達了那個小縣城的。

  這地方很偏僻，若是之前沒來過這兒，恐怕得繞好大的圈子才能找到這個被群山圍繞的小縣城。

  通往縣城裡的路不好開車，他索性就把車子停在了路邊，抱著貓步行而入。

  他原想先打個電話給舅媽那頭，可是拿出手機才看到，一天沒充電，手機已經自動關機了。

  他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回了口袋，按照記憶往裡頭走。

  外邊的城市，發展得很快，城市面貌是一年一個樣。可是這個小縣城，彷彿與世隔絕了似的，十多年了，卻並沒有變多少，和記憶里的樣子大多能重疊。

  余寶元順著路走了進去，一路上有很多人有意無意地打量，像是在觀察這個陌生人的來意。

  他沒在意，邁著步子一直往深處走。

  越往深處走，房子越破。

  終於走到了熟悉的地方，他抬眼一看。原來的老房子大概翻修了一下，也不過是簡單粉刷了牆壁，看著新了一些罷了。門口擺著幾個簡陋的花圈，掛著象徵喪事的白布，隨風微微飄動。

  他深吸了一口氣，走入了這開著門的小房子。

  裡頭充斥著人聲的嘈雜和昏臭氣息。見著有人進來，裡頭的中年婦女抬頭一看，嘴角一歪，「喲，這不是余寶元嗎？」

  余寶元仔細打量，認出了這是他的舅媽。

  與當年的樣子截然不同了，如今，已經比常人更加蒼老。可是那雙尖利的眼睛，卻比以前更加讓人心裡發毛。

  「長這麼高了，」舅媽假模假樣地驚嘆道，「這穿的也都是好貨，哦喲，果然是在外面混得好了。」

  舅媽的聲音又響又尖，很快就把屋裡其他人都吸引了出來。那些連名字都叫不上的親戚，很快都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吵鬧嘈雜。

  余寶元臉色微冷，「我去見見他。」

  他舅媽扯住了他的袖子，「跟我過來。」

  兩人擺脫了上來看熱鬧的親戚，越走越裡面，光線也越來越昏暗。推開一扇小門，森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裡面一張大床，上面躺著個男人，已經斷了呼吸，換上了壽衣。

  「你看吧，我出去做事了。」舅媽說著，在他背後懷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轉身出門。

  余寶元走到床邊。

  那男人乾巴巴地躺著，毫無生氣，渾身像一段枯老的樹枝，瘦削又滄桑。

  記憶里的他不是這樣的。

  在記憶中，他也有過英姿勃發的模樣。每次回家，他都會給年幼的余寶元帶小吃，當他神神秘秘地從身後把飄著香味兒的小杯子小盒子拿出來的時候，那種驚喜和幸福，余寶元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余寶元在原地愣愣地站著，直到芋頭抓了抓他的衣領，他才回過神來。

  來的路上想了很多很多，真站在了這裡，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愛也好，恨也罷，終究是越不過生死。

  良久，他對著床上躺著的那個男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一輩子父子到這兒緣分算是盡了。

  希望來生，再也不見。

  房裡正安靜著，忽然，芋頭抓著他的衣服，猛然大聲地喵嗚了一叫。

  余寶元渾身一激靈，轉過頭去，只看見舅媽不知何時帶著笑站在他身邊，「出來吃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