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後悔
芋頭被杯子打碎的聲音驚醒了,從貓窩裡蹦出來,弓著身子,顯然已經是戰鬥前的準備狀態。
余寶元沒空管它了,他只知道,自己心裡別的東西太多太多了,加上今天這一件,就像是一座大山似的沉沉往下壓,他難受得緊。
他想發泄。
他看著顧鋒那張英俊的臉,咬著牙:「你想聽我罵,我就罵給你聽。老子早就想狠狠罵你了!顧鋒,咱們在一起五年了,這五年你過得舒服了,可你知道老子心裡多憋屈嗎?你出門花天酒地,我一個大男人在家裡給你做飯給你幹家務,晚上你不知道從哪個銷金窟回來,我還得裝作什麼都不在乎,伺候你吃飯。你想要了,我還得擺好你喜歡的姿勢讓你操!」
顧鋒沒說話,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即刻揪了起來。
「你以為我很願意做這些事兒嗎?老子那他媽是為了什麼啊?不就是因為心裡那點被你當做笑談的,你毫不在乎的感情嗎?」余寶元越說越激動,就像是有一根引線被點燃,嗤嗤地往心裡最深處的地方燒去,「我這一年一年過的是什麼狗屁日子你在乎過一點嗎?」
「我承認,」顧鋒深吸一口氣,「我沒做好。」
「你何止沒做好,你他媽根本就不像個男朋友的樣子,」余寶元說得整個人都在發抖,「你根本不在乎我的事兒,我是死是活你都不在乎,你只在乎今晚的飯有沒有給你做好,你只在乎我有沒有在你想操人前把自己洗乾淨,你就是個混球,這五年來沒有比你更混的了!」
顧鋒沒生氣,他知道余寶元此刻需要發泄。
他依舊站著,喉嚨滾動了一下:「繼續說。」
「還想聽是嗎?」余寶元冷笑了一下,「你跟你五年,我敢說沒做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沒有一天是不用心的,你倒好,當做理所當然。你那表妹更好,暗地裡使絆子,一次又一次我全都得受著,我說你們顧家人剝削別人怎麼這麼有一套呢?」
余寶元只覺得自己說得血氣上涌,腦子一陣一陣發暈。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態很差。
但是他真的受夠了。
本來這些事兒都該爛在肚子里,畢竟過去的也都過去了。但是沒想到霉運格外寵愛他,到哪兒都跟著他,他就算和顧鋒分了手,也依舊沒能逃脫風暴中心。
「你們那幫人排斥我,排擠我,我怎麼對你們好你們都不屑,那我走還不行嗎?」余寶元聲音越來越高,「我好不容易開了個店,我要給我孩子賺點奶粉錢。我好不容易自己站起來了,要活出個人樣,為什麼就想要把我這點希望給掐了!就見不得我好嗎?」
顧鋒猛向前,把余寶元抱在了懷裡:「都說出來,這幾年憋的東西全都罵出來。」
余寶元一抬頭,只覺得眼眶有溫熱的液體往下滾落:「你們這些人啊……」
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心裡的東西像是被點燃了,猛地炸開了。那些糟糕的畫面,那些以為忘記了,其實從來沒忘記的黑暗和壓抑的記憶,全都涌了出來。
在顧鋒說著要工作,其實是去和陳立寧吃飯搞曖昧的每一個晚上,他不知道在陽台徘徊了多少次,就想看著遠方有沒有顧鋒的車回來;無數次想要攢錢買的那件奢侈襯衫,一轉頭,原來顧鋒早就當做日常小禮物隨手買給陳立寧了。
每一次新年的鐘聲敲響,無論顧鋒是加班,還是又去給陳立寧送驚喜送溫暖了,他都希望顧鋒能早點回來,嘗一口他做了一天的年夜飯,一口都行,只要一口他就不覺得這一天白費了。
可他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把這些冷掉的菜倒掉的時候,他都想一個盤子直接砸到顧鋒臉上,告訴他老子不幹了,老子走人,不要你當這個狗屁的男朋友了。
可他沒做到。
心裡總是僥倖地在想,萬一呢?
萬一他明天良心發現了呢?萬一他明天就知道你多愛他,你多委屈了呢?萬一他明天就被這些遍布生活各個角落的愛意給溫暖到了呢?萬一他明天就打算回到你身邊,跟你好好過日子呢?
萬一呢?
可他余寶元是個運氣差到透頂的人。
丘比特和月老給人間做了這麼多樁姻緣,也沒能給渴望得眼都紅了的他牽一條細細的紅線。他付出的關心從來都在被消耗,從來沒得到回答。
他好不容易決定和顧鋒分手了,可是誰都不肯放過他。他好不容易開了個店,過起了自己的生活,可是還有人要找人來砸他的店,想要暗戳戳地毀了他的努力。
好不容易從泥潭拔起了一隻腳,卻有人又狠狠地給推了進去。
余寶元被顧鋒緊緊地抱在懷裡,恨得直接咬住了他的肩膀,咬得死緊,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在咬,像是一隻受傷的凶獸,雙目見紅。
顧鋒沒有掙扎一下,連眉頭都沒有皺。
他感覺到被自己抱在懷裡的余寶元,低伏著頭,身子一顫一顫的。他只覺得余寶元每顫一下,就好像有一根針插進了自己的胸膛,密密麻麻地痛進了心臟最深處。
他們就在昏黃的燈光下這樣一個抱一個咬,僵持了很久,僵持得芋頭都無聊地喵了一聲,又睡回了貓窩。
顧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輕輕地叫了余寶元的名字一聲。
沒反應。
他微微側過頭一看,累極了的余寶元,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閉上雙眼,陷入沉甸甸的睡眠,臉上淚漬未乾。
他輕輕地把人抱起來,放到卧室的床上,給他蓋好了被子。
余寶元囈語了一聲,轉了個身。
顧鋒坐在他的床邊,看著他的睡臉,爾後心中一動,忽然低下頭去,在他的唇上親了一下。
又熟悉又想念的味道。
「是我做錯了,」他嗓音沙啞地說道,「如果時間倒退,我真想回到跟你分手的那天……說什麼,我也得把你留下。」
余寶元睡得很沉,窗帘沒拉,淺淡的月色籠罩在他的臉上。
顧鋒喉嚨滾動了一下,低下頭,又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苦笑道:「也許你已經不相信了,可我還是要說……余寶元,我開始後悔放開你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