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往事
「顧總，余先生，」律師把兩份文件分別放在了顧鋒和余寶元的面前，「這是之前擬定的撫養協議書。其中規定了顧總和余先生雙方在孩子撫養過程中必須履行的責任義務，以及明確了雙方的權利分屬。」
余寶元翻開這份協議書，對協議的條款進行逐條閱讀。
顧鋒也認真地看了一眼，可才瀏覽了幾條，就皺起了眉頭。
律師敏感地察覺到了這一點：「顧總，協議有問題？」
顧鋒面上沒表情，良久，轉過頭去看著余寶元，苦笑道：」你就非得跟我把界限畫得這麼清楚嗎？「
這份協議上，把兩人的責任和義務全都細細地列了出來，規定得清清楚楚。既不讓協議的某一方吃虧，也不讓任何一方佔便宜。同時，還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孩子的生活質量，可以說是一份比較合理精明的協議書。
可就是這種公事一樣的態度，讓顧鋒覺得心裡難受得緊。
「只有提前把話給說明白了，以後才能不拉拉扯扯，免得我們兩個都鬧得難看，」余寶元把協議書合上，平靜的眼眸看著顧鋒，「你說呢？」
顧鋒眼中波瀾難平：「我只想對你們好。」
「簽協議吧，」余寶元嘆了口氣，「對我們好不是嘴上說說就可以的。我現在只想好好地養大孩子，別的什麼的，沒那個精力了。」
「寶元，你是不是還沒有原諒我？」顧鋒苦澀地說道。
余寶元挑了挑眉頭：「原諒你？」
「你是不是依舊恨我？」
余寶元輕笑了一聲，手中的筆在指間靈活地轉了兩圈：「不，我沒恨你。顧鋒，你曾經救過我的命，所以咱們倆的事兒就算是你來我往地抵消了。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都過去了，不重要了。」
顧鋒抬起頭，控制不住地伸手握住了余寶元有些冰涼的手：「所以……你現在的態度，是不在乎了，對嗎？」
余寶元沒說話，但那副表情卻寫著默認。
良久，顧鋒頹然地鬆開了手：「我寧願你別原諒我，至少這樣你還能經常想著我，不是現在這種什麼都不在乎了，心裡一點兒都沒有我的位置的態度。」
律師在一旁沉默了許久，終於出聲說道：「顧總，余少，您二位看看要是協議沒有問題的話，可以簽字了。簽完字我會為您二人做好公證工作。」
顧鋒喉嚨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提起了筆，艱難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律師把二人簽字完成的協議書都檢查了一遍，鞠了個躬表示任務完成，挎著包出了病房。
病房裡靜悄悄的，只剩下顧鋒和余寶元二人。
顧鋒抬頭看了看余寶元掛著的點滴瓶，一瓶快要滴完了。
顧家睿這小混蛋還在嬰兒床里呼呼大睡，渾然不覺在他睡著的時候，他的倆爸爸已經規劃好了以後要如何撫養他。
真是躺著也享福。
顧鋒等著點滴瓶滴完了，叫了護士來換了新的一瓶。看著護士給余寶元調好了點滴的速度，方才安心地坐在一邊。良久，「寶元，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余寶元沒睡著，眼睛仍然倒映著窗外的一點亮光：「所以呢？」
「我知道自己之前做了許許多多的錯事，辜負了你好幾年，」顧鋒低下頭去，認真地看著余寶元的雙眼，「但是我發誓，以後你們父子倆就是我的寶貝。我一定不會再辜負你們，一定。」
余寶元把顧鋒往外推了推。這個男人跟他這麼近距離地接觸，讓他有點兒不舒服：「我知道了，你還有事嗎？」
顧鋒知道余寶元這是在下逐客令了。他也沒打算再留下去，公司還有一個重要的會議要開，涉及到集團下半年的項目規劃，他必須出席。
他站起身來，把自己的領帶扶正了，認認真真地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會用行動證明。還有，不管你是不是在乎我，不管你現在有多討厭我，」他略微停頓了一下，「余寶元，我要把你追回來。」
……
顧瑩開著車行駛在大道上。
只不過，如今她開的車，再也不是以前那種豪華張揚的跑車了，那些車子全都被收回了鑰匙和歸屬權，她再也無權去碰。如今她開的，還是何叔心軟借給她的一輛老式小汽車。
烏黑掉漆的車面，老土過時的設計，已經不符合駕駛需求的內設……顧瑩化著濃妝開著這個車出門，活像是民國上海舞女穿越了。
可是她也沒辦法。
她也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是給顧鋒向來都討厭、不屑的余寶元一點苦頭吃吃，顧鋒應該還會像往常一樣完全不會管這種事的。可偏偏就這次，顧鋒動了大怒了，處理起人來一點兒也不手軟。
她顧瑩沒了保護傘，沒了每個月巨大的開銷來源不說，還得被逼著去顧氏集團最底層工作。
她現在在顧氏集團下屬的一家小公司的客服部工作，每天接聽客戶意見反饋和投訴。聽著那些腦殘客戶的腦殘要求，她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要被碾成齏粉。
偏偏顧鋒還下了死命令，不準給顧瑩任何的優待和特權。於是顧瑩只能和所有普通的員工一樣上下班打卡，吃食堂，時不時加班、彙報工作，她的臉肉眼可見地憔悴了，每天敷兩張海藍之謎精華面膜都補不回來。
她把車開進了一個加油站，這老車油箱小，耗油快，隔一段時間就得加油，也是個大-麻煩。
顧瑩搖下了車窗，遞過去兩百塊錢，讓加兩百塊的油進去。
一個穿著橙黃色工作服的人，帶著口罩，帽檐壓得低低的，用滿是油污的手接過了兩百塊錢。隨後拿起油槍，開始給顧瑩的車子加油。
顧瑩看著那人有些眼熟，正待細看，那人卻慌裡慌張地把帽檐壓得更低，把臉擋得更嚴實。
等到那人加滿了油，他便急急忙忙地取出了油槍，把油槍掛回原處，轉身就要走。
顧瑩把頭探出了車窗，看著那個穿著工作服的背影，叫了一聲：「陳立寧。」
那個身影愣住了。
顧瑩索性打開了車門，砰地一聲關上。趁著那人想要拔腿就跑之前，抓住了他的肩膀，摘下了他的帽子和口罩。
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面前。
顧瑩苦澀地哼哼了一聲：「果然是你。「
「瑩瑩，」陳立寧的聲音有些瑟縮，「把口罩還給我。」
顧瑩愣了一下，還是把口罩遞給了陳立寧。良久，方才把視線轉向了別的地方，尷尬地開口道：「你怎麼會在加油站做這個？」
陳立寧帶上口罩，低著頭：「沒辦法了。」
「家裡公司徹底倒了？」
「嗯，」陳立寧的語氣中滿滿都是苦澀，「破產了。前幾天清算財務，家裡還有兩千多萬的私人債務要還。爸爸現在在變賣他自己值錢的東西，我……」
顧瑩眼睛雖然看向別處，手指卻捏緊了衣角。
「我又沒有什麼一技之長，過去的朋友也不肯雇我，」陳立寧苦笑道，「所以只能來做這些體力活了。」
顧瑩喉嚨滾動了一下，良久：「這些還不都是你自己作的。」
陳立寧驚訝地抬起頭來，旋而又低下了頭，哼笑了一聲。
可不是，全是自己作的。
當初就是看別人不爽，就是要狠狠地坑一把余寶元。他還記得自己在某個惡毒的計劃真正實施之前那種又緊張又期待的心情，他當時真的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落到這個地步。
家裡的公司也沒了，還欠債累累。自己只能去用體力換幾個微薄的錢。
顧瑩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不但坑別人，你還坑了我。那麼多次利用我來達成你的目的，陳立寧，你看別人不爽我理解，可是我一直跟你那麼好，你是怎麼狠得下心來把我當工具利用，推進火坑的？」
陳立寧反射性地想要反駁，轉頭看到顧瑩開著的這老爺車，忽然也沒有了反駁的勇氣。
顧瑩恨恨地數落了一番，兩人在原地僵持了許久。顧瑩忿忿地拿出自己的錢包，從裡面取出一小疊百元大鈔，怒沖沖地塞到陳立寧褲兜里：「就這些了，沒有了。以後都不要來找我。」
說罷，轉頭就鑽回了自己的老爺車裡。
上班快遲到了，她還得打卡，要不然就要被扣工資了。
顧瑩深吸了一口氣，搖上了車窗，再不看窗外，開著車直接駛回了馬路。
陳立寧獃獃地站在原地，目送著顧瑩的老破車開出了加油站。良久，他從褲兜里拿出那疊錢來，放在眼前數了一數。
不多，千把塊。
想來如今顧瑩這大小姐日子也不好過，能有這千把塊的饋贈，已經是不容易了。
陳立寧苦笑一聲。
他曾經過得多麼舒爽，揮金如土、備受寵愛。幾乎像是王子一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如今，卻因為自己的無能，自己的那些惡劣行為，只能在加油站苦兮兮地工作。
都是自己作的。
陳立寧用沾著油污的手握著那些錢，恍惚間只覺得自己以前的紙醉金迷像是一場大夢一般不真實。
「嘟嘟嘟——」
刺耳的鳴笛聲響了起來，有暴躁的男聲在車裡怒吼道：「加滿油，人呢？快！老子還有事兒！媽的。」
陳立寧急匆匆地收起了錢，把心思也收好了。
他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什麼力氣能繼續作了。
除了好好工作，讓自己好過一點，別無他法。
他用被汗水浸得半濕的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拿起油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