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都將永遠地離開

  杜衡和余寶元互看了兒子女兒以後，又在原地聊了一會兒，杜衡忽然把余寶元叫到另一邊。

  余寶元跟了過去，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怎麼了？」

  杜衡猶豫了一會兒，開口道：「你還記得江老師嗎？」

  「江老師，」余寶元一聽這個名字，眼中就泛起了柔柔的光亮，「當然記得，永遠都不會忘的。」

  江老師是他高中時候教數學的女老師。性子很急脾氣很兇，對於班裡的人管教特別嚴，工作也非常負責認真，經常熬夜改作業、備課。她看上去對人不客氣，但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嘴上說得再不客氣，其實江老師心裡已經為自己的學生急成什麼了，就怕耽誤了他們的前途。余寶元當年家裡經濟情況窘迫，江老師暗地裡幫余寶元墊了學費補習費，嘴上卻一個字都不提。

  後來余寶元把錢給還了，工作了也保持著每年三次左右的頻率去看她。

  和江老師接觸多了，余寶元才發現，原來江老師也是個為了好好活著而費儘力氣的人。她結婚得早，接連生了兩個女兒，生壞了身體，又被婆家人看不起，丈夫常年不著家，她的婚姻其實並不幸福。

  她作為一個數學老師，把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生身上。偷偷塞給學生的那些錢，偷偷給學生墊上的學費，也是她省吃儉用拚命攢下來的。她自己寧願吃穿用得差一點，也沒讓學生失學。

  可她什麼都沒說。

  余寶元腦子裡回想著當年江老師的一言一語，心中依舊一陣一陣地泛起暖流，「我去年年末才去看過江老師，今年忙著還沒來得及去，江老師還好嗎？」

  杜衡看著余寶元那雙笑意盈盈的眼睛，忽然說不出話了。

  余寶元看著杜衡沉默了，輕輕皺眉：「怎麼不說話了？問你話呢老杜。」

  杜衡沉吟了一下：「咱們下周去送送江老師吧。」

  余寶元愣住了：「……什麼叫，送送江老師？」

  「江老師前幾天剛走，胃癌晚期，」杜衡的眼睛已經泛紅了，「前幾天逝世了，一周后出殯。」

  就好像寒霜從頭頂灌了進來，余寶元整個人都僵住了。

  「怎麼……怎麼會走了？」余寶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去年年末明明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

  「聽說查出來有一段時間了，江老師不肯告訴別人。走前那段時間見了很多學生，每一個都仔仔細細地叮囑過，」杜衡伸手抹了一把眼角的濕潤，「我前幾天就想聯繫你來著，你原來那個號是不是被盜了？我看朋友圈整天發些亂七八糟的，不像是你操作的。「

  余寶元捏緊了手掌，眼眶已經開始紅了：「怎麼會就這麼突然沒了……」

  「這事兒確實發生得突然，但你也別難過了，江老師看著咱們好好的，走得很安詳，」杜衡扶住了余寶元，「給我你新的手機號吧，我把時間和地址發給你。我們幾個打算把同學們聚一聚，單獨開一桌喪宴弔唁一下江老師。」

  余寶元麻木地給了杜衡手機號，揮手告別。

  顧鋒跟上了余寶元的腳步，看到他的臉色完全不對勁了，急忙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事，別問了。」余寶元腿尚未好全，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踉踉蹌蹌。

  「有事兒你就告……」

  「我想回家了。」余寶元忽然停下來說道。

  顧鋒見著余寶元暫時不想提，也就作罷。伸手把余寶元抱起來放到了車後座，一路平穩開回了顧宅。

  然而，當他把車停好，打開後座的車門想要抱余寶元出來的時候，卻愣住了。

  余寶元坐在後座，把顧家睿緊緊地抱在懷裡，整個人縮在一起，就好像是一隻弱小不堪的動物。

  他的眼睛通紅通紅的，但強忍著沒掉下眼淚來。

  顧鋒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輕輕叫了一聲：「寶元？」

  余寶元沒有回應他。良久，只是吸了吸鼻子：「我本來想下周就去看她的……」

  「寶元你說什麼？」顧鋒坐進了車子里，關上了車門，「你把心事告訴我好不好？我在聽，有什麼事我都幫你解決，行嗎？」

  余寶元緊緊抿著嘴，良久：「我本來想下周就去和她說說話。她頭髮都白了很多，肯定是以前熬夜給我們批作業和備課弄的。我還想給她帶點中藥補補呢，我還想讓她看看我的兒子，她怎麼……」

  顧鋒把陷在自己的思緒里的余寶元，偷偷地抱在了懷裡，像是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背。

  「我還以為下周能見到她，沒想到下周去就是她的葬禮了，」余寶元猛地抬頭，眼神有些空洞地看著顧鋒，「……是不是每一個我想留住的人，有一天都會被帶走，永遠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