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越過山丘無人等

  風聲嗚嗚，街上人很少。

  顧鋒背著余寶元在路上慢慢地走著。

  余寶元的哭聲已經慢慢轉成了小聲的嗚咽，顧鋒豎起耳朵聽著余寶元那含糊不清的話：「我好想她們。我想媽媽做的餃子，想江老師說話的樣子，想……「

  顧鋒把余寶元放在了台階上，看著他整個人縮在一起。

  前幾天的余寶元，還是那麼意氣風發，就像是一隻驕傲地昂著頭的小狼崽子，抱著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小狼，眼中俱是耀人的光芒。

  而現在，余寶元卻像個受傷的小動物，蜷縮在一起，醉意朦朧說著軟弱委屈的胡話。

  可以看出，江老師的逝世給了他多大的打擊。或者說，給余寶元巨大打擊的不僅僅是江老師的離世，而是江老師的離開又一次地把那種最愛的，最珍視的東西活生生奪走的痛苦和絕望。

  顧鋒半跪在余寶元的面前，看著他那死死咬著的嘴唇，心疼得不得了：「乖，不哭，你還有睿睿，你還有白醫生和路洋陪著，你……你還有我陪著……」

  余寶元抬起醉意朦朧的眼眸瞥了一眼顧鋒，又把頭低了回去：」你是顧鋒。「

  「對，我是顧鋒，」顧鋒知道余寶元現在意識混亂，也就順著他的話哄著，「你要我怎麼做都可以，只要你不傷心不難過，嗯？」

  「顧鋒，」余寶元輕輕地叫了一聲，「我都祝你幸福了，你怎麼還不走？」

  顧鋒輕輕搖了搖頭，「不走，要走也想帶著你一起走。」

  余寶元胃裡難受，悶哼了一聲，就想躺倒在冰涼潮濕的台階面上，幸好顧鋒眼疾手快地給拉住了，把他暖暖的身子擁進了自己的懷抱里。

  余寶元聞著顧鋒身上一絲淡淡的煙草氣味，像是要睡著似的哼哼：「不用你帶了，我……我已經死心了，真的，死心了……」

  「不要，」顧鋒心裡像是倒進了一缸子醋，酸痛不已，「不要死心，不要死心好不好？再看看我，再給我一次機會。你考驗我多久都沒問題，我會對你很好，我會成為一個合格的丈夫，我發誓。」

  「誰要聽你瞎發誓，」余寶元揮舞著拳頭毫無目的地打了一下，「你現在要對我好，可你以前怎麼那麼凶那麼無情，你以前怎麼就把我丟到那麼冷的房子裡面，一個人……一個人出去逍遙快活？」

  顧鋒聽得難受，在余寶元有些冰涼的側臉上吻了一下：「我錯了，對不起，我錯了。」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我無數次問過自己，」余寶元說著說著，眼角又毫無意識地淌下一滴淚水，「我問我自己，到底有沒有機會和你在一起，我想說是，但我知道，你不會看上我。「

  顧鋒在余寶元的臉上又親了幾下，似乎想用這種點滴的溫暖來讓他安心。

  「被你趕出顧家的那一天，我其實很難過，」余寶元歪過了腦子，「我本來想告訴你我決定不再愛你了，我本來想跟你說句再見，可是我想了想……我好像也沒什麼對不起你的。」

  余寶元居然笑了起來，笑容卻是格外悲涼，帶著眼角一點濕潤，看得顧鋒心如刀割。

  「寶元，我知道錯了。你沒有對不起我，我欠了你很多。」

  余寶元執意掙開顧鋒的懷抱，固執地要躺倒在冰涼的台階上，把醉眼睜開一條縫，看著路燈的光亮微微地滲進眼眶。

  「知道江老師走了以後的這幾天，我……我一直在重複做一個夢，」他嘆著氣，「一個讓我情願永遠都不要醒過來的夢。」

  顧鋒跟著余寶元一起躺在台階上。

  兩個人傻子似的在別人家門口的台階躺開了。

  「能告訴我是什麼夢嗎。」顧鋒問道。

  「在那個夢裡……」余寶元像是又回想起了夢的內容，嘴角都泛上笑意，「我有了一個家。」

  顧鋒狠狠地一握手掌。

  從前的他不明白余寶元，然而現在的他卻知道，余寶元有多需要被人愛。他剛強地扛住一切壓力的表面下，裝著一顆遍布傷疤的心。這顆心傷得透血，卻還在跳動著。

  他終於明白這些天余寶元為什麼一天比一天消沉。

  余寶元每天晚上都重複做著自己有了一個溫暖的家的夢，夢裡那麼溫暖，可當他醒來，依舊要面對冰冷的現實。夢裡的他也許受到了千般寵愛，可是醒過來，卻發現一切只是泡影，他還是那個孤單的余寶元。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余寶元費勁地翻越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山，終於滿身傷痕，滿心期待地來到山的那邊。

  卻發現，無人在等。

  他該有多失落，多壓抑。

  顧鋒牽起了余寶元的手，翻過身子，半壓在了余寶元身上，看著他那醉醺醺的眼睛。

  「是我生來就沒那個福氣，」余寶元閉上了眼睛，帶著點點淚笑道，「有些夢不敢再做了，有些人也不敢再想了，就這樣吧，就這樣……」

  顧鋒卻低下頭，在余寶元即將睡去的雙眼上親了一下，漸漸下移，在余寶元模糊不清的意識中，在他柔軟又略涼的雙唇上纏綿了一番。

  「對不起，」顧鋒親吻著他的嘴角，「……但是我還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再告訴你一次。我愛你，你想要的家，我想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