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七章 他如見神明
沈暮大驚，立刻衝到懸崖邊，高喊道：「唐羽！」
無人回應，下面空無一人，連帶著那根繩子也消失在叢林掩映之間。
沈暮的眼眸血紅，依照唐羽的身體狀況，這樣的高度摔下去，即便不是摔死，也會心臟驟停而死。
她救了程鳶，可唐羽沒有等到她。
如此……她手裡終於沾染了一條朋友的命……
那一瞬間，沈暮驀的想起和唐羽初見的模樣。
乾淨清冽的男孩穿著白襯衫走進禮堂，如希臘神話中走出來的神明少年。
他歪頭看她，眉眼間是傲嬌和不屑，問：「你要跟我比鋼琴？」
過往猶在眼前，可人卻已不在。
沈暮「砰」的一聲跪倒在地上，雙眸血紅。
她的雙手撐著地面，指尖摳進泥土中，那雙蔥白染血的手沾染了泥土，凌亂又狼狽。
沈暮的肩膀微顫，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臟翻滾著、橫衝直撞著疼痛。
當真正的生離死別近在眼前，連靈魂都在劇痛顫抖。
「沈暮……」
下面隱約傳來少年虛弱的聲音，沈暮猛地抬頭，眼中迸發出前所未有的驚喜。
「沈……大經紀人……」
唐羽的聲音清晰的傳來：「你再不救我，我可真的撐不住了……」
沈暮大喜，立刻又往前探著頭，雖然看不清，可剛才的聲音不是幻覺！
「唐羽？」她試探著叫他。
唐羽咳了兩聲，說：「我往下滑了一點，只有一個落腳點，我快踩不住了……」
「我這就救你！馬上！」
沈暮將剛才綁著程鳶的那根繩子纏在旁邊的樹上，另一頭綁住了自己的腰，一點一點沿著石頭的紋路往下挪動。
果然，唐羽整個人貼在邊緣，腳下只踩著一塊凸出來的石頭。
他的兩隻手緊緊的拽著一棵長在懸崖上的歪脖子樹，顫顫巍巍的十分嚇人。
他身上的繩子掛在歪脖子樹上，稍稍緩和了他掉下去的重量。
唐羽的臉色慘白，看到沈暮的那一刻卻勾著嘴角笑：「我說了我會等你的，我不騙人。」
又是那樣傲嬌的笑容，如古希臘神話中走出的天神少年，明媚而璀璨。
沈暮的眼眶微酸，她伸手拉住唐羽，說：「唐羽，別說話了，過來。」
唐羽猶豫了一下，雙手擁抱了沈暮。
唯有這個姿勢，能確定他完完整整的貼合沈暮，又不至於因身體重量讓兩人一起掉下去。
沈暮的身體微僵，卻只說：「抱緊了，千萬別鬆手啊。」
唐羽輕輕的笑，少年眸中有些夙願達成的欣喜：「好，我絕不鬆手。」
他微微收緊了手臂，第一次這樣光明正大的緊緊的擁抱了沈暮。
沈暮拽著繩子一點一點往上爬，大約是方才在上面打的繩結鬆了一些，兩人的重量又大了一些，繩子竟突然往下滑了一下！
沈暮的身體在重力的作用下不受控制的往前撞去，可唐羽果斷抱住她，用自己的後背抵在了峭壁上。
兩個成年人的重量砸上去，唐羽悶哼一聲，疼的眉頭都皺起來。
沈暮還沒說話，唐羽便立刻緊張的問：「你沒事吧？」
沈暮搖搖頭：「我沒事。」
唐羽竟滿足的笑了笑：「你沒事就好。」
沈暮繼續往上爬，恍惚間感覺繩子被人略往上拽了拽。
沈暮心中微動，這……大約是程鳶？
她不敢耽誤，立刻加快了攀爬的速度，終於帶著唐羽上了山頂。
兩人相擁著跌倒在地上，只見幾個黑衣保鏢拽著繩子，那是霍雲驍留在索道這邊的人，大約聽到這邊的槍響剛剛從纜車那邊趕過來。
衣衫襤褸的程鳶手中死死地拽著兩人的繩子末端，好像生怕他們再掉下去。
她跌坐在地上，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不知道是后怕還是驚喜。
沈暮感激的看了程鳶一眼，長出了一口氣。
唐羽躺在地上，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力氣，再也站不起來了。
他睜著眼睛，努力的大口的呼吸著空氣，好像要將所有的氧氣都吸進肺里。
然後，唐羽好像極其不舒服一般，他轉過身在粗糙的地面上側躺著，如嬰兒般蜷縮成一團，手握成拳抵住了心臟的位置。
「唐羽？」沈暮察覺到唐羽的反常，低頭看他：「唐羽？你撐住啊，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好……」唐羽口中答應著。
他微微抬了抬頭，似乎想讓沈暮安心，扯著嘴角露出一個不大完美的笑容。
他貪戀的看著面前沈暮的臉，似乎想要伸出手去抓住沈暮。
可大腦彷彿控制不住身體的挪動，唐羽的眼神已經不大聚焦了。
他聲音輕柔的叫她：「沈暮啊……」
沈暮點頭：「嗯，我在呢。」
唐羽看著她時，眼神有光，如見神明。
可只一瞬間，他眼中的光一寸寸的熄滅，他輕聲說：「其實……我也滿足了。」
「什麼？」沈暮一愣，沒明白唐羽在說什麼。
唐羽努力的伸出手，試圖去拉她的手，好像抓住自己生命中的救命稻草一般。
沈暮本能的去接他的手，可兩人的手還沒有觸到對方，唐羽的那隻手就在半空中猛地墜下去，拍在了地面上，激起一陣塵埃。
「唐羽！」沈暮將唐羽放平，趴在他的胸口處，緊張的去聽他的心跳，可唐羽已經徹底失去了意識。
「唐羽！唐羽！」沈暮按照歐瑾教過他們的，給唐羽做著心肺復甦，雙眸通紅：「唐羽！」
那希臘神話般的少年，在陷入無邊的黑暗前，眼前仍是他心中太陽一般的女孩。
是在大火中奮不顧身將他推出火海的姑娘，是在廢棄工廠里拎著棒球棍逆光而來的姑娘，也是如今險些墜崖時緊緊擁抱他的姑娘。
他想，如果這世上真有神話，他大約才是凡人，而沈暮是那個不可褻瀆的女神。
他的生命中滿是孤獨、是黑暗、是瀕臨死亡的恐懼和受盡折磨的病痛，可沈暮披荊斬棘而來，將這爛透了的生活照耀的那般光芒四射。
她曾不止一次竭盡全力挽救他的生命，也是他黑暗孤寂的生命中唯一一個不曾丟下他的人。
唐羽想，如此，還有什麼不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