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將他當做一個工具而已
昏黃的燈下，南柯緊緊地握著拳落在膝上，垂頭沉默著。
霍雲驍坐在他身邊，手落在他肩膀上，輕輕的捏了兩下，帶著些許安慰的意思。
外面的寒風呼嘯著似乎要將人吞噬，低溫正在席捲整個K洲，讓人在夜晚冷的發抖。
在這寒風呼嘯和面碗的香氣四溢之間，南柯終於開口。
聲音嘶啞不似少年，仿若古稀老人一般。
他的聲音微顫，嘶啞著問：「我……是什麼？」
霍雲驍的心臟狠狠一顫，好像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
南柯的低笑聲響起，帶著濃重的化不開的悲傷和嘲諷。
他在嘲諷自己，喃喃道：「我算是什麼？呵！」
霍雲驍握緊了南柯的肩膀，力度微微加重了一些。
南柯卻並沒有反抗，似乎此刻霍雲驍的手是唯一可以支撐他不要倒下去的力量。
他本以為，自己今天是來找沈暮救命的葯的。
可他找到的是最慘烈的真相。
如霍雲驍所說，有一個比任何人都清楚任務過程的人橫在中間，將天啟基地和組織之間那面仇恨的牆越壘越高。
又或者說，是將霍雲驍和南柯之間的仇恨越壘越高。
組織里的人、南柯的人、包括南柯自己在內，無數人為此前仆後繼，要讓對方為他們根本沒有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過去那些年，那個被他尊稱為「舅舅」的男人，真的將他當做一個工具而已。
一個……達成目標的工具罷了。
南柯緩緩起身，一步一步挪到門口，背影蹣跚而無力。
「南柯。」
「我想自己待一會。」
他的聲音很輕，輕的不像是那個桀驁不馴的男人，更像是被人打斷了脊樑的小狗。
南柯一步一步走到門口的台階處，他彎著腰，緩緩的坐下來，背影孤寂。
霍雲驍站在甜品店裡，看著呆坐著的南柯，沒有上前打擾。
事實如此，南柯總要知道真相。
可這真相，確實無比慘烈，幾乎是在摧毀南柯的信念。
南柯在外面坐著，霍雲驍就在裡面坐著。
兩個人誰也不打擾誰。
這大概是他們倆最和諧的時候了，沒有拳腳相向，更沒有槍林彈雨。
霍雲驍靜靜的看著南柯的背影，心裡莫名湧起一陣心疼。
他不是個心軟的男人，只是也不至於薄情，或許那所謂的血緣真的有這樣的力量吧。
南柯在外面呆坐了幾個小時，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霍雲驍才終於起身走出去。
他在櫃檯後面煮了咖啡，端著咖啡走到了南柯身邊，坐在了台階上。
霍雲驍將咖啡遞給南柯：「喝一口，熱的。」
南柯伸手接過來，手指觸到了霍雲驍的手，霍雲驍被他冰的險些抖了一下。
南柯一隻手端著咖啡，手肘支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看著看著逐漸發白的天空。
霍雲驍還沒開口，南柯卻率先說話了。
「霍雲驍。」
「嗯。」
「你懷疑過霍天霖對你的好嗎？」
霍雲驍一愣，如實相告：「沒有。」
南柯垂著頭，自嘲的笑了。
「是啊，他那樣的男人都不會被你懷疑，為什麼？因為他是你父親嗎？」
霍雲驍點頭：「是，他是我父親。」
「如果他也對你隱瞞某些事情的真相呢？」
霍雲驍轉頭看著南柯，南柯垂著頭，眼睛盯著面前的台階，不肯與霍雲驍對視。
霍雲驍沒有說話。
他無法回答南柯這個問題。
或者說，他無法告訴南柯真正的答案。
會傷到他。
南柯像是知道霍雲驍在想什麼，他的聲音悶悶的：「說吧，我想知道答案，我想了一夜，我想不明白，如果你父親對你隱瞞了真相，你會怎麼做？」
良久，霍雲驍開口：「小時候我和我媽去歐域參加宴會，宴會上出現了槍戰，有人一槍打中了我媽的胸腔，只差兩公分，就打到心臟。」
南柯一震，終於轉頭看向霍雲驍。
霍雲驍說：「那一槍本來是要打我的，但是我媽擋住了，否則我那時候就應該死了，後來我媽留下了舊疾，總是心悸，偶爾還會昏厥。」
霍雲驍轉頭對上南柯的眼睛，說：「組織的人。」
南柯的瞳孔顫了顫，沒有出聲。
霍雲驍說：「回國之後，我才知道我爸年輕時候的事情，我心目中偉岸的父親也做過那樣不光彩的事情，甚至險些害死我和我媽。」
「然後呢？」南柯問。
霍雲驍勾著唇角笑了笑。
「如你所見，我媽沒有為此喪命，而我繼承了我爸應該承受的仇恨和襲擊，直到現在。」
南柯皺著眉，問：「這算是什麼答案？他隱瞞了真相，你原諒他了？」
霍雲驍說道：「你想知道我的答案，這就是答案，他是跟我血脈相連的家人，我會永遠保護霍家的人，與隱瞞無關、與真相無關、與原諒也無關。」
南柯垂著頭，失笑出聲。
「霍雲驍，你這是在勸我原諒他？」
霍雲驍頓了頓，問：「原諒誰？我父親還是將軍？」
南柯一怔。
他猛地發現，原來自己的人生如此可笑。
就連恨意都要分開幾份，賴在不同的人身上。
霍雲驍偏頭看著南柯，問：「為什麼要這樣問？難道將軍在你心裡……是和父親一樣的人嗎？」
南柯的瞳孔猛地一縮，心臟都跟著揪起來。
他垂下頭，避開了這個問題。
南柯說：「你想讓我原諒霍天霖，是嗎？」
霍雲驍輕聲開口：「不，我在告訴你，除了家人，任何過錯和諒解都需要付出代價。」
南柯沉聲說：「可霍天霖……」
「我爸已經為他的錯誤付出了代價，霍家二十幾年不得安寧，至於他最後會不會死在K洲人的手裡，看你的本事，也看我的本事，我從未要求你原諒他。
或者說，將軍刻意製造仇恨對你隱瞞真相，和我爸犯下的錯誤是兩件事，但是有人將這兩件事放在了對立面，逼著你日復一日更加堅定的選擇其中的一個陣營。」
南柯抬起頭，看著前方逐漸泛白的天色，陽光一點一點穿透雲層，輕撫冰冷的森林。
他輕聲開口，聲音微啞，呼出的氣體都在泛白。
「天亮了。」
霍雲驍坐在他身邊，安靜的喝著熱咖啡。
聞言，他應了一句：「嗯，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