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新婚快樂
烏煙瘴氣的灰塵之中,霍雲驍和南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運行這兩台老式的發電機。
黑暗中的白熾燈發出「嘶嘶」的電流聲,燈光忽明忽暗,昭示著不穩定的電流正緩慢的流淌在整個實驗室的電路中。
坍塌還在繼續,每分每秒都是在跟時間賽跑。
霍雲驍的後背生疼,卻還能再忍耐下去。
南柯身上的傷口更是瘋狂的涌血,原本就是草草包紮的,現在這遍體鱗傷表現的淋漓盡致。
南柯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慘白,嘴唇發白的幾乎透明,他的眼皮沉沉的合上,又在下一次發力的時候努力睜開。
失血的速度正在吞噬他的體力,即便是再強悍的體魄,經歷了中彈的槍傷和這麼久的奔波,也要油盡燈枯。
霍雲驍轉頭看了南柯一眼,神色擔憂。
「你去車上,我一個人可以。」
南柯扯著嘴角笑。
「放屁,兩台發電機,你一個人可以什麼?」
他又笑著說:「我沒那麼嬌氣,撐得住,趕緊把電流穩住,我們就離開這裡。」
「好。」
身旁的燈光愈發明亮,閃爍的頻率也越來越低,這就意味著電流逐漸趨於穩定。那個車廂正是需要強大且穩定的電流重新啟動磁力才能運行。
「轟——」
身後大面積的鋼板砸下來,激起一地的灰塵,玻璃碎片飛濺,霍雲驍和南柯艱難的咳嗽著。
「差不多了,把電機固定住,我們該走了。」
霍雲驍的長腿勾過來一截鋼筋,用鋼筋固定住發電機的搖桿。
他緩緩鬆手,身邊的燈光並沒有絲毫減弱。
霍雲驍騰出手之後,立刻去翻找出另一根鋼筋,將南柯的那台發電機也同樣固定好。
「轟——」
天花板再次坍塌,這個龐大的實驗室幾乎變成廢墟。
「走了!」
霍雲驍和南柯拼盡全力往車廂的方向跑去,身後鋼板與灰塵四起,濃重的煙霧中甚至隱約可見電線的火花。
這末日般的景象里,兩個黑色風衣的男人衝出重圍,逐漸靠近前方那個亮著燈光的如燈塔一般的車廂。
車廂在電流和磁力的推動下開始恢復原本的運行狀態,正緩慢的朝前方駛去。
這趟軌道車能在備用電路下重新啟動已經是個奇迹了,一旦停下很有可能再次打破電流和磁力的平衡。
所以霍雲驍和南柯不僅需要跑進隧道里,還需要在車廂抵達拐點改為上升趨勢之前追上車廂並上車,才能和眾人一起離開這裡。
霍雲驍的傷勢比南柯要輕,跑起來的速度自然也比南柯快。
可他刻意放慢了一些,保證自己和南柯能夠同時抵達車廂。
南柯的聲音有些氣喘。
「霍雲驍,你不用刻意等我,我追得上……
還有,等會你先上,拉我一把,我自己不一定跳得上去。」
霍雲驍點頭:「我知道。」
奔跑的過程伴隨著身後實驗室的逐步坍塌,這裡的一切都將被掩埋在廢墟之中。
這個驚天計劃、這些絕密資料、還有那些慘烈的鮮血淋漓的過往,都會和將軍一起消失在地底。
這哪裡是個實驗室?這應該是個墳墓。
南柯的身體在跟著霍雲驍奔跑,可心裡卻不知道飄到哪裡去,眼神也不大專註。
眼看著車廂越來越近,沈暮急切的臉出現在車門的邊緣,朝他們喊著:「上車!」
「轟——」
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坍塌聲。
霍雲驍猛地躍起,翻滾到了車裡,幾乎是同一時刻,他一手抓著車門的扶手,一手朝南柯伸出來。
「南柯,上車!」
車廂逐漸提速,南柯的眼前是霍雲驍伸出的手,耳邊是身後劇烈的坍塌聲。
像是一副詭異的電影。
前方是生路,身後是死門。
他正處於生死的邊界上,只要握住霍雲驍的手,從此天光大亮,人生路漫漫,總能活下去。
電光石火間,霍雲驍的心裡湧起不詳的預感。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為什麼會……
霍雲驍的眸中劃過暴虐的怒意,聲音甚至有些撕心裂肺。
「南柯!上車啊!」
抓住他,只要握住他的手,他確定自己百分之百可以把南柯拉到這逐漸提速的車廂里。
可南柯的手在身側握拳,緩緩的放滿慢了自己的速度。
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
霍雲驍清晰的看見晶瑩碩大的眼淚從南柯發紅的眼眶中砸下來。
他抿唇,似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與決心,唇角竟凝出一個櫻花般凄美又純潔的笑。
「好好活著。」
霍雲驍目眥欲裂:「南柯!該死的,你……」
「哥!」
南柯突然出口的稱呼,讓霍雲驍整個身體都狠狠一震,心頭像是被鋼板砸住,呼吸都停止。
「哥,新婚快樂。」
南柯停下了腳步,不再往前奔跑一步。
他的手握成拳,藏在身後,不肯伸出去和霍雲驍接觸。
此刻,所有的慢鏡頭似乎都在瞬間解除。
車廂提速,帶領車內眾人極速奔向生路,如同一場盛大的逃亡。
南柯站在原地,看著霍雲驍暴虐憤怒的雙眸迅速消失在視野之中。
「咳咳——」
南柯劇烈的咳了幾聲,嘴裡湧出鮮血。
他彎著腰緩了幾秒,緩緩起身,手持影刃,轉身走回了實驗室。
他在來的時候就沒想過要活著離開。
從催眠中清醒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沒有任何求生的意志了。
他這輩子所追逐的一切執念皆是虛妄,如今大仇得報,執念消散,他忽覺疲累又睏倦。
這一生殺戮太重,仇恨太重,怨念也太重,可回首過去,殺戮、仇恨、怨念,都是一場笑話。
霍雲驍對他的好如太陽,溫暖卻又灼熱,午夜夢回,他頭一次覺得自己這些年如此不堪,如此執迷不悟,如此罪該萬死。
前半生他糾纏霍家不得安寧,後半生難道還要賴著霍雲驍的光芒溫暖自己這如同惡鬼一樣的人生嗎?
他想,不了。
神明應當耀眼無雙,不該俯身憐憫惡鬼。
他已入地獄,別髒了神的手。
訣別之際,我已經說出了我這一生最真誠、最渴望、也最不可及的話。
哥,新婚快樂。
從此天光大亮,生路燦爛,再無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