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正當理由
回程路上,丁以楠一直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在生氣的表象下,他更多的其實是頭疼。
丁以楠的性格跟活潑完全不沾邊,他只會做自己有把握的事,並努力把每一件事情做到極致,就連做 愛也一樣。
他花三年的時間摸清了霍執瀟的工作和生活習慣,結果今天忽然發現霍執瀟的性格才是最大的變數。他不喜歡這種捉摸不透的感覺,這隻會讓他的工作不再像往日那樣得心應手。
汽車緩緩駛入霍執瀟家的地下停車場,丁以楠仍舊思考著如何讓工作回歸正軌。或許可以請年假休息一段時間,等霍執瀟淡忘昨晚的事後,說不定兩人的關係就能恢復如常。
不過還未等丁以楠打定主意,就聽霍執瀟突然道:「明早不用去公司。」
丁以楠熄滅引擎,看向霍執瀟。
「明天要去三陽村出差。」霍執瀟道,「有個新項目。」
「新項目?」丁以楠還是第一次以這樣不正式的方式得到新項目的通知。通常情況下,行政秘書會先把項目的具體情況報給他,再由他根據霍執瀟的工作日程安排來決定有沒有時間接。
現在霍執瀟手裡有個商業中心的大項目,已經過了實地勘察的階段,接下來正好是他忙碌的時候。
「你忙得過來嗎?」丁以楠問。
「商業中心的項目給趙陽了。」霍執瀟道,「我現在很閑。」
說這話的時候,霍執瀟的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就好像在說日常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但對於丁以楠來說,這個消息足夠讓他大吃一驚。
他怔了一瞬,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緣由,微微皺眉問:「是霍總的意思嗎?」
「嗯。」霍執瀟淡淡地應了一聲。
「什麼時候的事?」丁以楠接著問。
「昨晚。」霍執瀟道,「藍點獎開獎以後。」
開獎……
只有彩票公布中獎號碼才叫做開獎,霍執瀟用這個詞來形容藍點獎,乍一聽像是對藍點獎的調侃,但丁以楠卻聽出了霍執瀟對自己的自嘲——他獲獎的幾率大概就跟彩票中獎一樣。
現在想來,霍執瀟昨晚出來喝酒,或許不僅僅是因為沒得獎心情不好,他更加在意的應該是被霍勛換掉了手裡的重要項目,而這種事以前從未有過。
丁以楠突然想起昨晚他懟霍執瀟的那句「沒得獎你很開心嗎」,這句話的殺傷力大概跟「你男朋友在別人床上」的殺傷力差不多大,都是往人心窩裡扎針。
怪不得剛才在服裝店裡,霍執瀟說他有一點無聊。現在丁以楠總算明白過來,原來霍執瀟並沒有說假話,他是實質意義上的閑得慌。
「你說明天要見重要的客戶,」丁以楠頓了頓,「就是這個項目的客戶嗎?」
「對。」霍執瀟道,「三陽村的村委書記。」
三陽村要修建一所公共圖書館,響應全民閱讀的號召。市長親自找到霍勛讓玖山事務所承接這個項目,霍勛為了賣市長人情,沒有收取任何費用。所以這個項目對於霍執瀟來說,掙不到一分錢。而且這次的甲方爸爸還是官員,接觸的時候也得更加註意。
一個是千萬商業項目,一個是免費賣力項目。儘管丁以楠每月拿著固定工資,跟霍執瀟的業績並不掛鉤,但他多少也能體會到其中落差,因為霍執瀟在事務所里還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待遇。
「去村裡不適合穿這套西裝。」
下車時,丁以楠把裝有霍執瀟衣服的口袋遞給他,接著用眼神指了指手裡的另一個口袋。那是剛剛霍執瀟給他挑選的墨綠色西裝,面料和款式直接當禮服也不為過。
「我待會兒去退了吧。」丁以楠道。
「為什麼要退?」霍執瀟微微皺眉,「我給你選的不好嗎?」
「不是。」丁以楠道,「不適合穿著去見村委書記。」
「那以後再穿。」
丁以楠沒有應聲,他無法判斷霍執瀟今天的反常是因為昨晚跟他滾了床單,還是因為事業上受了挫折。在這種狀況下,他不認為讓老闆為他破費是一個好的選擇。
兩人沉默地僵持了一陣,最後還是霍執瀟先開口道:「丁助。」
他的聲音不似剛才那般強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我已經夠糟心了,你也跟我作對是嗎?」
丁以楠抿了抿嘴唇,下意識地想和以往一樣,列舉出他這麼做的正當理由。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一旦跟私人情緒扯上關係,所謂的正當理由就只會變成空泛的大道理。
就像他和韓碩的戀愛,韓碩經常不滿他被工作佔用太多時間,而他把自己的工作一條一條地列舉出來,試圖證明他的工作時間已經無法再進行壓縮,然而無論如何就是無法消解韓碩的不滿情緒。
「我想花錢就花錢。」霍執瀟道,「這事就這麼難嗎?」
丁以楠沉默了一下,沒有再反駁。他說了一句「知道了」,接著道:「明早我來接你。」
霍執瀟是在發泄。
當丁以楠得出這個結論后,他心裡的疙瘩在這一瞬間迎刃而解。
酒精、性 愛、金錢,在霍執瀟可以掌控的領域,他希望可以為所欲為。無論是和丁以楠上床也好,還是大手大腳地花錢也好,都是為了從那些糟心事上轉移注意力。
其實丁以楠也是一樣。他跟霍執瀟喝酒、滾床單難道是為了尋歡作樂?當然不是,他也是在發泄,只是他的存款不允許他像霍執瀟那樣揮霍。
還說休個年假放鬆一下,結果剛出差回來又得去另一個地方出差。
好在搞清霍執瀟的動機以後,丁以楠總算舒心了不少,不似剛才那般擔心工作脫離正常軌道。
由於去服裝店耽擱了一陣,丁以楠回家買菜做飯、收拾第二天出差的行李,等做完這些瑣碎的雜事,時間已來到了晚上。他拿出從超市買來的收納盒,開始整理韓碩的物品。
平時丁以楠很注重收納,他總是將兩人的內褲、襪子分門別類地整理好,但每次韓碩拿出來用時卻還是會搞得亂七八糟。
兩人同居了整整一年,除了衣物以外,有些東西已經沒辦法分個你我,丁以楠只得耐著性子一樣一樣地回憶哪些東西是韓碩出的錢。
回憶著回憶著,難免變得傷感起來。
丁以楠不是冷血動物,雖說他的天平明顯傾向於理性,但在受到傷害時他也會覺得難過。一年多的感情就這樣付諸東流,心裡彷彿被掏空了一般,任何事物都無法進行填補。
但回歸理性,丁以楠也知道他只能向前看。他和韓碩之間出現了無法調和的矛盾,不是靠著回憶修修補補,就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整理物品整理到一半,大門那邊響起了電子鎖開鎖的聲音。
韓碩風風火火地走進屋內,撇下行李箱便把丁以楠抱了個滿懷。
「老婆。」他埋在丁以楠的頸窩,悶悶地叫了一聲。他的身高比丁以楠高,彎著身子的樣子看起來無比委屈。
以往丁以楠很吃這一套,他總是對韓碩的撒嬌束手無策。不過事到如今,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冷冰冰地吐出兩個字:「鬆開。」
韓碩不但沒有松,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彷彿吃定了丁以楠拿他沒辦法。
「我數三聲。」這是丁以楠生氣的前兆,「三。」
最後丁以楠數到一,韓碩才慢吞吞地鬆開了他。
「老婆,你真的跟你的老闆睡了嗎?」韓碩看著丁以楠,眼神裡帶著某種小心翼翼的期待。
丁以楠來到沙發邊坐下,面無表情地回道:「是。」
期待的泡沫被毫不留情地戳破,韓碩重重地吐出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就知道。」
丁以楠聞言皺了皺眉。
「你每天花那麼多時間跟他膩在一起,怎麼可能不發生點什麼?」
「你什麼意思?」丁以楠不敢相信地看著韓碩,打心底里感到一陣心寒。
「你們倆經常睡吧。」韓碩苦笑了一聲,「我們就算扯平了,重新開始好不好?」
「韓碩,」丁以楠壓抑著火氣道,「你是說,我經常跟他睡,才能夠跟你扯平?」
「什麼?」韓碩表情一怔,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丁以楠話里的意思。
「算了。」丁以楠呼出一口氣,「我們分手吧,我不想再跟你多說。」
「不要分手。」韓碩的表情閃過一絲慌亂,「老婆,你還喜歡我對不對?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啊。」
「不要再叫我老婆。」丁以楠道,「你今天就給我搬出去。」
「我不。」韓碩索性直接把丁以楠撲倒,「我錯了,你就原諒我好不好?」
又來這一招。
每次韓碩理虧的時候,就總是喜歡用做,愛糊弄過去。
以往是丁以楠不和他計較,但今天不同,丁以楠已經對韓碩提不起絲毫興趣。
「別碰我。」丁以楠順手抓過一個抱枕砸到韓碩臉上,直接把他砸懵在了原地。
「你不走我走。」丁以楠起身拿起他事先收拾好的行李,「我明天要去出差,等我回來的時候不想再看到你。」
晚八點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