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別怕(二更)
穗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情。
幻境是陸九洲入魔的情節, 同樣的對方中所見不是玄殷,而是自己。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好端端作為旁觀者,竭力壓制住自己的情緒。
卻被突然生生給拽了進去, 成為了事人。
之前從進入到這個幻境到現在穗雖然難免動了惻隱之心, 可是卻並沒有陷得深。
因為她知道這是幻境,一切人與物再熟悉也不是真實的。
可是直到知道了陸九洲看到的她不是玄殷的影子,那一劍在這個幻境也是自己實實在在刺進去的時候。
穗突然不知道該如是好了。
她可以傷害一個入了魔沒有神志的陸九洲, 卻沒辦做到對一滿心滿都是她的陸九洲下。
這是她的幻境,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內心最害怕的是什麼。
起初穗在看到這一片火海,還有被劍刺傷的青年的時候, 下意識的以為這只是自己穿進來最後在中所見的一幕。
她只以為陸九洲入了魔。
卻不想在自己心害怕是不單單是入了魔的青年,還有因為得不到救贖不得已殺了他重啟再來的未來。
穗如今所處的是夢魘編造的幻境,也是映『射』她內心深處——
這既是幻境,又是一周目失敗不得已要重啟的二周目。
這意味著,無論是要從這個幻境出去, 還是這就是一周目失敗的結局。
想要絕處逢生, 穗都得殺了前的陸九洲。
除此之, 別無他。
她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復下來情緒。
握著天啟的在不受控制的顫抖,又再一次被穗給壓制了下去。
陸九洲現在虛弱。
同一處被狠狠貫穿了兩次, 鮮血一直不停往流淌, 那一件本就血跡斑斑的衣如今被浸濕得再無一處雪『色』。
他甚至有些站不穩, 強撐著身子,頭抵在穗額頭。
兩人距離近在咫尺,呼吸噴洒在面頰不說,稍微一眨連睫『毛』都能交織。
穗能感覺到對方是在借力想要站穩,又怕太重壓到自己。
所以只是虛虛靠在上面。
不知道是出於愧疚, 還是沒辦再把自己成局人。
穗沒有推陸九洲,猶豫了下,抬起他帶到了自己懷,靠在了自己肩上。
「……你剛才是不是已經覺察到了?」
依照陸九洲的實力,尤其是這麼近的距離。哪怕他對自己再不設防,也是能夠避大部分攻擊的。
然而他沒有動,硬生生地受了這麼一劍。
陸九洲靠在穗肩膀上的腦袋動了下,然後蹭了蹭,臉埋在了她的頸窩。
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一隻大貓吸食著貓薄荷一樣。
在鼻翼之間重新縈繞了那清甜氣息,那溫熱觸感之後。
好似他才算真活了過來。
「嗯,知道。」
陸九洲的聲音輕,說話時候的氣息也灼熱,刺激得穗的皮膚都冒起了一層小顆粒。
再被染紅一片。
「你想殺我,你不喜歡我。不喜歡這樣的我,這我一直都知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始變成了這樣,善妒,偏執,又敏感。我無忍受任人碰觸你,親近你,無忍受你中除了我還有其他人。」
「這樣的我我也討厭。可是我改不了。」
穗扶著陸九洲站著,靜靜地聽著對方的傾訴。
她想要口說什麼,嘴像是粘在一起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其實多次,我有多次機會能夠回頭。但是我都沒有選擇放下執念……」
這話說的讓穗有些費解了。
既然都知道這條道路是錯的,她不是玄殷,她是不可能覬覦陸九洲的金丹或者修為什麼的。
這些都不成立。
如果陸九洲中所見真的是她的話,他為什麼還是會到這番田地。
按理說他不該入魔才是。
聽到這,她皮一動,張了張嘴沉聲問道。
「為什麼?」
少女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讓一直沉浸在自己意識的陸九洲眸一黯。
他抬眸看了過來,那雙瑰麗的紅眸每看一次都足以讓穗心悸。
漂亮得心悸。
也詭譎得心悸。
「為什麼?」
陸九洲喃喃重複了這麼一句,他的神情有些晦暗,直勾勾看著穗。
「你是不是覺得奇怪,奇怪我為什麼明知道是錯的還會任自己深陷其中?」
「阿穗,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哪怕入魔也是我自己選擇的。是我自甘墮落。」
「可如果那個讓我自甘墮落的人是你,我不後悔。」
穗一愣:「……什麼意?什麼叫我讓你自甘墮落?難不成我還巴不得讓你成魔?!」
這太荒謬了!
她完全不能理解陸九洲這話什麼意!
什麼邏輯!
在穗氣得不行,以為對方入了魔神志不清,想要罵上對方几句,他給罵醒的時候。
陸九洲的下一句話讓她徹底愣在了原地。
「那我如果不入魔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嗎?」
他捧著穗的臉,目光灼熱。
「你不會。」
「你想讓我道心依舊,前途無量,你想讓我一生順遂。」
「然後你的目的達到了,你就會永遠離我,對嗎?」
這是穗的內心,穗的幻境。
她心中所想,陸九洲全然知曉。
她從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所為的不過是讓他們上軌,除此之,她的確沒有多想。
陸九洲說的沒錯,如果他按照穗所想的那樣一直下去,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沒有再繼續待在這的理。
——她會離。
穗沒辦反駁,在這,她所有的想都在前人面前無所遁形。
她沒辦說謊。
「所以……你選擇了入魔?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永遠留在你身邊,再也不離?」
緩了許久,穗動了下眸,像是如夢初醒一般看向了前的青年。
他瘋了,卻瘋的清醒又克制。
因為他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哪怕墮入深淵。
陸九洲沒有說話,卻也沒否認。
他默認了自己這樣偏執又可怕的想。
這讓穗覺得脊背發涼,渾身上下都冷得厲害。
她握緊了中的劍柄,整個人也在知曉了這件事後陷入了少有的失控慌『亂』。
「陸九洲,你這個瘋子!」
她沒辦接受對方墮落的原因玄殷變成了自己,這於穗來說等同於殺人誅心。
「你把崑山什麼了,把你師尊什麼了?把我們什麼了?!」
「為了你一己私慾,你想入魔便入了魔?這樣的你配做宗主親傳,崑山弟子嗎!」
穗氣得發抖,又害怕得發抖。
這是幻境,這不是真實的——從一始她就這麼反覆告誡著自己不要深陷其中,『迷』失了方向。
然而這時候她也顧不得這是幻境還是真實,她現在心只有一個想。
她要狠狠教訓對方一頓,把他給罵醒,打醒!
穗拽著陸九洲的衣領重重砸在了一旁的樹榦上,那傷口因為這一下傷的更重,血更是止不住地流。
「什麼叫為了留住我,為了不讓我離?你放屁!說的他媽的冠冕堂皇,實際上你都是為了自己!」
「你他媽知道老子千辛萬苦跑來崑山幹什麼嗎,你以為我真愛修行,想要什麼長生不老?我把你從那玄殷身邊拽,不是讓你從一個深淵離跳進另一個深淵!」
「你不是深淵……」
「閉嘴!」
穗沒想到自己前後說了那麼一大堆,對方竟然就注意到了後面這句。
她給氣笑了,看著前這張虛弱憔悴的面容,一時之間覺得又可悲又可笑。
「你喜歡我什麼?我告訴你,那都是幻象,我只是恰好長的和那個玄殷一樣。你喜歡的只是我這個皮囊而已!」
在穗的潛意識,這樣的幻境造成的結果無非是她自己忽略了。
她只顧著把陸九洲和玄殷隔了 ,卻忘了自己這張和玄殷相差無幾的臉。
她以為對方在幻境造成一周目失敗,入魔了的結局,是因為自己這張臉。
陸九洲是不喜歡玄殷了,而自己卻成為了一個鑄就悲劇的替代品。
之前時候陸九洲還能好好聽著,無論穗如打他罵他,他都可以全盤接受。
唯獨這一點他沒辦做到。
他沒辦接受穗對他的感情的質疑。
「你又在胡說什麼?那個玄殷我根本就沒看見過她長什麼模樣,我喜歡你,我只喜歡你!」
陸九洲情緒激動,竟生生咳出了一口血來。
他咬著唇,尾泛著水汽,整個人看上去狼狽又莫昳麗。
穗發現自己根本沒辦和這個幻境的陸九洲溝通。
一周目的設定應該是他的確沒有見過玄殷的真容,所以他無理解自己在說什麼。
他喜歡的,愛上的,的確是自己。
「……可我不喜歡你。」
沉默了半晌,穗冷冷地口。
那神像是一把尖刀刺入了陸九洲的心臟,疼得他無呼吸。
穗竭力忽視對方那祈求無助的神情,狠下心來繼續說道。
「準確來說我不喜歡現在的你。」
「自卑,脆弱,沒有一點想,就像是一隻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你明我的意嗎?我是人,是不會喜歡上一隻狗的。」
青年的臉『色』隨著穗一字一句下來,變得蒼至極。
惡語本就傷人,尤其還是從摯愛之人口中說出,那殺傷力只會成倍增加。
穗覺得自己卑劣。
她不覺得自己對上陸九洲有勝算,儘管是這樣重傷之下,他也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元嬰修者。
所以她只能用這樣的辦,用言語去擊潰他。
這是幻境,她不能一直陷入進去,她要出去。
離了便不會看到這樣狼狽的陸九洲,看到這樣可悲的畫面。
陸九洲神潰散,劍修的傲骨在這個時候被穗一寸一寸打斷。
他指尖微動,想要去碰觸穗的的臉,臟污的血跡先一步映在他的視野。
「臟……」
「我好臟。」
他看著自己上的血污,和前乾乾淨淨的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這一瞬間,他也沒了碰觸她的勇氣。
穗眸閃了閃,在陸九洲怯怯的準備自己的收回去到時候。
她先一步握住了他冰涼的。
「你不臟,你只是病了。」
「病了?我生病了嗎?」
陸九洲怔然看著穗緊握著自己而那隻,試探著回握了回去。
柔軟,溫熱,讓他心安了不少。
「對,你生病了。你現在入了魔和生病了沒什麼區別。」
穗輕輕他重新抱在了懷,壓著底的情緒,用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脊柔聲安撫。
「師兄,我不喜歡你這樣。」
「我喜歡的陸九洲傲骨錚錚,道心堅韌,劍術無雙。他不該是你這樣,你也不該變成這樣。」
「我不要,我不要被你討厭!」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做了噩夢一般慌『亂』看向穗。
「我該怎麼做,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才能不討厭我?」
穗面上像是覆上了一層霜雪,中的天啟劍也不知什麼時候沾染上了凜冽的寒氣。
「死一次。」
陸九洲瞳孔一縮,愕然看了過來。對上的少女的眉冷冽,沒有一絲溫度。
——她是認真的。
是真的想要殺了他。
「只要死一次你就會回到最初的樣子,你就不再是入魔的邪道。你依舊會是那個光風霽月,舉世無雙的崑山大師兄。」
「也會是我最喜歡,最敬重的大師兄。」
穗說到這,眉依舊。
她沒有隱瞞自己的殺意,甚至著陸九洲的面拿起了天啟。
陸九洲不畏懼生死,只垂眸注視著那把劍氣冷然的神兵。
「……我死了你會傷心嗎?」
「會。」
他聽后扯了扯嘴角,看向穗的時候沒什麼表情。
「騙子。既然會傷心為什麼還捨得我死?」
穗沒回答,只握著天啟的劍柄不說話。
在她以為陸九洲沒那麼容易被說動的時候,一隻猝不及防覆了上來。
狠狠一帶,劍刺入了他的心臟。
穗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要收劍,可劍身卻被陸九洲用力抓住。
抽不動分毫。
「……你不是不相信我會傷心嗎,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她澀然口,這一次才真沒有壓抑住自己的情緒,濕了眶。
陸九洲注視著穗微紅的眶,指動了下,竭力抬起。
可最後只是指尖碰觸了她的角,落了一點血『色』,便無力地垂落了下來。
穗見了連忙握住了他的,冰涼的觸感讓人心悸。
「我以為你不傷心,所以我才沒有猶豫地赴死。」
「但是我不知道你真的會傷心……」
青年笑了笑,那笑容宛若凋零的花葉,了無生氣。
「我高興。」
穗聽明了陸九洲這句話。
他所說的高興,是因為自己會難過而高興。
穗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弱,遊絲一般。
她知道這幻境快要破了,看著青年這樣虛弱倒在自己懷。
這感覺比一直陷在這還要讓她難受百倍。
「阿,阿穗……」
陸九洲聲音輕得厲害,他想要和穗說話。
穗見了趕緊湊近到他耳邊。
「我在。你要說什麼,我聽著,我都聽著。」
少女說話時候聲音明顯在顫抖,帶著濃重的鼻音。
她應該哭了,她在為自己而哭。
這個認知讓陸九洲饜足又愉悅。
他喉結滾了滾,囁嚅著唇,無力地輕聲問道。
「那,那你……」
「你現在,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了,他還在意之前穗說的那番話。
他不想被她討厭,所以甘願死在她的劍下。
意識到這一點后穗再沒忍住,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砸在了陸九洲的臉上。
「喜歡,喜歡!我最喜歡你了!」
「那就好……」
陸九洲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淺的一下。
他慢慢合上了睛,身體被分解成了萬千光斑,隨風似螢火一般飛遠。
周遭的一切也是這樣。
所有到樹木,火焰,全部都成了破碎的光片,黑暗點燃。
那黑霧消散之後,穗的視野漸漸清晰了起來。
她看見了蓬萊的霧氤氳,水域遼闊,水海天之間一切都明亮耀。
穗知道。
她從幻境之中回來了。
可是她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那沉鬱的感覺就像是被浸入了深海。
腳下綁著巨大的石頭,慢慢窒息到腳冰涼。
「師妹。」
在穗麻木恍惚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時候。
身後一個溫柔熟悉的聲音輕輕喚了她。
穗瞳孔一縮,猛地抬頭看了過去。因為這個動作,原本蓄在眶的淚「啪嗒」一聲掉了下來。
陸九洲被她這失魂落魄的反應給嚇到了,足無措地想要抬起給她擦拭下淚。
然而剛抬起又覺得這樣太失禮了,又低頭慌忙去找帕。
「師妹,你別哭了,這個帕你先……?!」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擁入了一片柔軟。
穗緊緊抱著他的脖子,像是抱著什麼失而復得的珍寶一樣。
再也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陸九洲身子一僵,感覺到有什麼溫熱浸濕了他的脖子。
他終是沒克制住,指尖微動,慢慢扣住了少女的腰,低頭下頜放在了她的肩膀。
「沒事了。那只是幻境而已,都是假的。」
陸九洲輕聲安撫著穗,鼻尖蹭了蹭她的頭髮,而後深深吸了口氣。
感覺到她的身子還顫抖得厲害。
他的另一隻抬起,輕輕壓在了她的後腦勺位置。
動作少有的強勢。
「別怕,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