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漩渦
顧禾就是阿鳴，阿鳴就是顧禾……
從來都是一個人，從來就沒有穿越，可是……
「太扯了吧！那我現在是在哪裡，如果在幻境，這些都可以是植入的虛假記憶！」
顧禾驟然大吼了出來，旁邊多台的監測設備的數值與線條頓時都亂了，催促狀態沒有再維持下去。
他從軟皮長椅上坐了起身，眼睛瞪著，微微地喘氣，心緒極為凌亂。
「怎麼了？」梁姐連忙問道，「小禾，你想起什麼來了嗎？」
顧禾按著隱隱發痛的腦袋，一時間說不出什麼話。
除了一些還有著很多模糊不清的阿鳴的記憶，一些似是而非的復甦心情。
他想要喚醒的控制台、超凡程序、人格原料都沒有出現，腦海里好像有一個光亮漩渦——控制台當初就那麼出現的，又好像沒有。
而那些記憶還在不斷地浮現，他爬出營養艙，身處於一個龐大的地下室……
到處是機械，各種的管道與線纜，各種的血絲線與觸手，連接著一排排的營養艙。
他走在地下室之間，往外面的光亮走去……這些記憶景象，有很多的朦朧……
「這是什麼技術，平時怎麼維護管理？」顧禾看著周圍，質問著：「銀行怎麼會不知道，街頭和荒野上都沒有這類傳聞，從沒聽說過！」
他越說越大聲，「我知道每類地下室族群，因為洛娜總把我叫地下室孩子，我有專門了解過，沒有這個，沒什麼幻境族，完全不知所謂，現編的吧。」
他知道，自己此時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心裡很慌，雙手亂抓。
可是那些問題，確實存在啊。
去荒野看看有沒有那個地下室就能確定了，但在這裡去不到，具體地點也很模糊。
細節這麼模糊，是因為是虛假的對吧。
忽然，顧禾聽到梁姐說話，聲音平靜得如同電子合成音：
「黑石的下落，黑石團隊的下落，你說的銀行、街頭與荒野也不知道。」
顧禾霍地轉頭看去，一個晃神之間，好像看到梁姐有兩張面孔，一張平靜得不似人類，一張是親切和氣的圓臉。
黑石？超凡程序的源頭；黑石團隊，破解黑石超凡語言，創造出第一批超凡程序。
幻境族難道是黑石團隊的後人嗎，擁有著最為頂尖的奧秘與科技……
黑石，控制台，源代碼……
「小禾？」梁姐一臉的疑惑，語氣帶著擔心，把他的保溫杯遞去，「你先喝點水。」
顧禾接過保溫杯，眼瞪瞪地看著梁姐，那平靜的面孔不見了。
這算什麼，幻覺嗎，梁姐，這個地方，究竟是真是假……
「沒有什麼真假之分。」梁姐突然又發出那電子合成音，「信息數據亦是物質，任何一個世界的背後都可以是物質運動的編碼。
「人格魔方連接著哪裡，哪裡就是你認為的真實世界。
「你又怎麼知道，流光城的世界不是你認為的幻境？」
顧禾斂聚雙目，對著梁姐說：「那你是什麼，心網大意識嗎，這地方是你創造的？」
「小禾？」梁姐又再疑了，「你這個情況可能真的需要去醫院精神科看看。」
「我在跟誰說話，神嗎？」顧禾一聲譏笑。
「心網沒有神，一切都是人心。」梁姐平靜地說，「而我是由人創造的智能體。」
一下晃神，顧禾看到梁姐的面容在閃爍，如同是電子畫面，像素格子飄動不定。
「你是個出錯的情況，我確實可以對你的人生進行重新設定。」她又說，「你不喜歡當顧禾嗎，那麼，你是世界首富，你是國家元首，你是電影巨星，你是超級花花公子，你是火星特工，你是乞丐，由你選擇，都可以。」
顧禾猛地晃晃頭，沒去認真考慮這個問題，「滾吧！」
「你最好先去拍個片子。」梁姐溫聲，「應該沒什麼事的，先拍個顱腦CT看看。」
但突然，她的面容又變得像素化，你有機會進行重新設定。
「滾滾滾！」顧禾跳下了軟皮長椅，滿頭冷汗，往辦公室外面快步奔出去。
幻境，這裡是幻境吧，假的，全是假的，梁姐是假的，什麼都是假的……
顧禾沒有理會梁姐追出來的叫喚，一路跑著離開這家心理診所，離開這棟辦公樓。
他來到外面的街道上，環顧著四周，因為這裡是商業步行街，人來人往。
他們有著長相不同的面孔，不同的衣著，不同的人生……
可是這些人，都是些什麼東西？
「啊。」顧禾不由低悶地喊，共感，如果可以與別人共感，就知道那是不是空殼。
但，那樣的人格信息，能被模擬出來嗎。
如果可以，如果各種信息與感知都能被那個「智能體」生成，就無從得到答案。
至少以他這種普通人的狀態，要弄清楚是不可能的。
「你是個出錯的情況」，出錯，出錯是指什麼……
顧禾抓著越發疼痛的腦袋，繼續張望周圍，目光漸漸地停了下來，停在一個孩童吃著的棒棒糖那裡，棒棒糖有一圈圈彩色的線條。
漩渦？
沒錯，是漩渦！
顧禾立時大步地走過去，「給我，這支棒棒糖，給我！」
這小男孩簡直嚇著了，就在旁邊的孩子媽媽護著孩子，罵他道：「有毛病吧你？」
「這個棒棒糖，這個東西！」顧禾滿心著急，忍著才沒有搶，眼睛都瞪紅了，「這是答案，這個世界的答案，是漩渦，是打開幻境後台的控制台。」
孩子媽媽連忙拉著自家孩子走開去，碰到一個瘋人了，糾纏下去只會有危險。
有幾個男路人注意到這邊情況，見他沒有武器，就要圍過來見義勇為。
顧禾不想跟誰起衝突，皺著眉頭，突然想到什麼，瘋狂地撒腿跑去，後面路人責罵著他，他沒去管，漩渦，漩渦……
他是開車過來的，在這個世界，他有一輛黃色的小型四座代步車。
跑到附近的停車場，他開上車，以道路上允許的最快速度到了江海市的另一個商業區域，走進那棟商業大廈，再回到自己的心理諮詢中心。
布置溫馨的諮詢室很靜，只有他發出的聲響。
顧禾開著了辦公桌上的電腦，進入系統，進入桌面。
「漩渦，漩渦。」他想著，從其它城市回到這裡辦公也有半個月，電腦天天都有打開使用，但那個漩渦研究文件夾，之前沒有看到。
現在，隱隱約約，好像有點印象，各種不同的漩渦事物。
顧禾握著滑鼠翻找了一頓，沒有，桌面上沒有，硬碟里沒有，根本沒有……
是假的吧，細節沒有編造好，只要較勁去找，肯定就會發現更多的細節問題……
但他這樣找著，凝望著液晶屏幕，想著漩渦，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發旋在轉動，轉成了漩渦，拉扯著頭皮，要把血肉都轉碎。
就在腦海里，他的眼前彷彿能看到，有一個光亮漩渦。
「漩渦，在我腦子裡。」顧禾茫然地想到，「漩渦研究文件夾，就是控制台。」
那個研究文件夾，已經在他腦子裡，在他人格里。
那些漩渦，就是這個世界的信息，是與這個世界的鏈接，是數據，是源代碼。
「啊！」顧禾雙手抓著腦袋，黑石，黑石團隊，幻境族……
他的心緒越亂，他的頭就越痛，他的頭越痛，那個光漩就越亮。
轉動的光漩發出了那種超速的奇光異彩，一塊電子面板的輪廓若隱若現。
可是有一股阻力，使電子面板無法全然浮出水面，但光漩轉動之間，他分明有著一份感應，彷彿在茫茫大海之上聽到海豚的叫聲。
「胖大海……胖大海？」顧禾驚呼，「胖大海，你是不是也在這裡？」
他和胖大海是人格糾纏地進入心網的，在密鑰迷宮中同時被那神秘光團淹沒。
胖大海是不是還在他身體里？又或者，就在他一覺醒來的這裡附近……
那份感應在衰減，但暫時還像指引方向的游標，指著心理諮詢中心的外面。
顧禾猛然沖了出去，跟著游標走，走樓梯來到這棟大廈的另一層。
他路過一家書店，一家理髮店，一家寫真館，站在一家咖啡店的前面。
逛著商場的人們來來去去，年輕人三三兩兩，有約會的、有與同伴遊玩的，不時有人走進這家「愛寵咖啡」，裡面傳出笑談聲，有寵物狗的身影溜過。
顧禾知道這家店，這裡既是咖啡店，又養了幾隻狗讓顧客可以擼狗解壓。
不得不說這個地方的生意有時候比他的心理診所還要好。
「歡迎光臨。」當他走進咖啡店，一個笑容甜美的女服務生喚了聲。
「你好，我是來……」顧禾張望了一圈，「找朋友的……」
他的目光突然停下，停在正被幾個年輕女顧客爭相撫摸著的一隻狗那裡。
那是一隻體型肥胖的柯基，棕色毛髮，四肢短小，斷尾了，黑色的濕潤鼻子，伸著舌頭在喘氣，樣子看上去像是在笑。
一見到他，柯基頓時眼睛一瞪，兩隻耳朵往後擺，激動地吠叫著撲了過來。
在別人聽來，這只是一通狗吠聲，但在顧禾聽來，這隻柯基吠出了狂喜的海豚音：
「顧禾！是你，我認出你，你也沒死啊，怎麼沒變成狗，我們被困住了！這裡是你的思維幻境嗎，天吶，這些玩意我做夢都夢不出來！」
顧禾不禁激動地叫了聲，從來沒試過因為見到一隻狗而這麼百感交集。
「胖大海！」他彎身張開雙手，那隻柯基撲了過來，他一把將它抱住。
店內眾人都投來目光，胖大海連忙說道：「趕緊帶我離開這裡，被摸得煩死啦！」
「剛才你是在享受著吧？」顧禾邊說邊看被驚動的周圍，先離開這裡再講。
女服務生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只能笑說：「小哥哥，小胖它跟你自來熟啊……」
「對，這狗我看著喜歡，你們老闆呢？」
很快，顧禾抱著胖大海不肯放下，與咖啡店看店的一位女老闆談了起來，說跟這隻叫小胖的狗投緣，想要買走它。
「我們店不是賣狗的。」女老闆想都不想就拒絕，「小胖還是我們這裡的明星狗。」
胖大海已經吠了起來，「別管她啦，幻境的假象而已，直接走，誰攔得住你！」
幻境假象而已嗎，顧禾的心情卻複雜得多，不說自己現在使不出超凡程序……
看著這些人，他很難覺得就只是一堆數據，而且人格魔方也是數據。
那個自稱「智能體」的存在說的一句話又閃過心中：沒什麼真假之分。
這裡是什麼還不清楚，就算是幻境，也似乎不是幻夢劇本那種普通幻境……
「不，我們不能亂來。」顧禾對胖大海說。
女老闆聽得有點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顧禾只能裝糊塗揭過，認真地與對方溝通，讓對方開個價，他不是亂買的，在這裡就有心理診所，買小胖是為了緩解客戶的緊張情緒。
「我和它真的很投緣，一看到它，就決定是它了。」
顧禾撫著胖大海的後背，暗示讓它別說話，不然對方可能會坐地起價。
好在胖大海不傻，只是一個勁地喘氣，隱藏自己的靈性。
「這樣嗎……」女老闆考慮著，「小胖也最討客人喜歡，很多常客都為它來的……」
胖大海吠了聲，別廢話了，雖然這老闆還挺好人，NPC而已，直接跑。
「價格可以商量。」顧禾是有些存款的。
他還是按真實世界地處理，帶女老闆去自己的心理診所看過，一通商談價格，各種事情拉扯下來，簽訂了簡單的買賣交易合約。
最後，以八萬塊買下了胖大海，還送狗圈狗繩。
挺貴的，但這筆錢，他花得不心痛。
一買下胖大海，他就想帶它出去溜達，找找這個世界的漏洞。
「你可別給我戴上那玩意！」胖大海拒絕戴上狗圈和繩子，「我胖大海屬於大海！」
「呃這個，遛狗的話需要這樣的，不然你被抓走、被打死，我也救不了你，真的。」
「那還是戴上吶……」
不多時，顧禾牽著胖大海走在傍晚的街上，往附近的一個休閑廣場走去。
胖大海的小短腿走得很快，在這裡一個月也有被遛的，但它每次下來看著街上的行人們，看著街道兩邊的商鋪建築，都越看越是震驚。
這個幻境特別就在於，跟流光城很不同啊。
一般的心網幻境都用熟悉的地方去築建，而這樣完全的另一個世界，它真沒見過。
「這麼不同，這麼久，真奇怪。」胖大海吠著道，「難道不是幻境？」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顧禾說，「因為我相信，存在著這麼一個世界。」
來到休閑廣場后，顧禾找了個空椅子坐下，望著那邊在廣場小噴泉邊玩耍著的一些遊人，告訴了胖大海一些情況。
「我的超凡程序、人格原料，我感覺就在腦子裡，不會錯的，就這樣才找著了你。」
「那你繼續去琢磨漩渦，這是個BUG吧，有BUG就好辦了，一般幻境崩潰最先都是因為被困人發現BUG，不過聽你這麼說，這個幻境不簡單。」
胖大海也拿不準，威爾伯和它平時主要搞鍊金術士的活，專業不對口。
「漩渦。」顧禾抓著頭，難道要去到處尋找拍攝，重新建立那個研究文件夾？
關鍵是要找到那種感覺，腦海轉動起來的感覺……
這時幾個玩著水槍的孩童笑鬧著奔跑而過，有孩子拿水槍往胖大海嗞嗞射去。
「喂！」顧禾無奈地斥了聲，熊孩子們哈哈笑著奔走了。
「這裡的孩子可真幸福，一個個穿得那麼好，長得那麼胖，看著沒挨過餓。」
胖大海一邊說，一邊渾身快速晃動起來抖掉身上的水，腦袋轉成了一個毛旋。
顧禾正好在看著它，看到它的狗頭，變成了漩渦。
彷彿，永遠不會停止下來，彷彿破開了時空。
「胖大海，再抖頭看看，像剛才那樣……」他說道。
「有意思嗎？」胖大海對他的要求沒興趣，「很累的。」
「不是，事關漩渦。」顧禾又說，「你那樣轉，我來感覺了。」
「好吧，我不是真的狗，但你是真的街狗。」
胖大海埋怨的同時，再次渾身晃動起來，狗頭轉轉頭，毛髮已經再濺不出水花了，它晃得頭都暈了，小短腿也要站不住了，「嗚嗚嗚嗚——」
顧禾看著，眼睛看得漸漸定住，這隻不斷旋轉著的狗，像鑽頭，像漩渦。
人格糾纏也是一種漩渦。
胖大海在轉，他也是在轉。
他有一股莫名感應，腦中的光漩，也在轉動，轉動。
突然，顧禾看到那狗頭鑽破牆壁般鑽出一個黑洞，裡面全是快速流動的一列列信息編碼，暴露著這個世界的本質。
他猛地環顧周圍，廣場地磚的線條好像成了矩陣線，一格格地磚成了像素格子。
傍晚的夕陽陽光落下，那邊的小噴泉不斷噴出成片的像素格子。
「我都看到了！」顧禾按住了腦袋，凝神地去呼喚，那個光漩越來越亮。
電子面板變得更加清晰，但他的腦神經也痛得快接近極限，有什麼就要恢復了，忍著，忍著！似有呼隆的聲響，有一份文件衝出水面，飄浮於腦海中。
「焯！」他再也無法忍下去了，按住像是被劈了一刀的腦袋，跌坐椅上。
「怎麼樣？」胖大海也停了下來。
「好像有個文件，我先緩緩，看看是什麼……」
顧禾緩了好一陣子，天色都變黑了，神經才平復回來，他才凝神去內視腦海。
還真的有，雖然也朦朧飄忽，很難去進行選定，但還是費勁看到是什麼。
「薇薇安的那份人格原料影像？」他驚道。
媽耶，那麼多東西，怎麼就恢復過來這個了。
他甚至從來沒有打開過這份原料看，難道這正是原因？
顧禾撓頭地沉吟著，雖然原料一直在腦里，他的意識卻不知道是什麼，這份原料會不會是個BUG？
他問了胖大海，它想著道：「有這種可能，如果這裡是你的思維幻境，這原料影像是沒參與過的，現在打開會對幻境造成衝擊，就算不直接崩潰，BUG也會變得更多。」
是嗎，是這樣嗎……
顧禾想了一會，現在別無選擇了，看就看吧，應該最多就是脫衣舞片段之類。
「我就看看這是個什麼東西，薇薇安，好久不見！」
他雙手按住太陽穴，再一次讓被屏蔽著的超凡神經發力，光漩在旋轉，有一道光亮堪堪地點下了那份人格原料影像。
突然間，腦海里像有什麼炸開了，砰轟！
顧禾頓時一驚，即使超凡能力被屏蔽，此時都感知得如此清晰，有什麼蔓延開去。
媽的，巫毒！大劑量的巫毒……
薇薇安還說過不是巫毒，她那時候就想直接操縱他啊。
如果是以前就看，可能控制台會把原料里的巫毒清除掉，但現在，控制台不靈啊。
他感覺，眼前有各種迷幻的光影閃爍而過，彷彿能從中看到薇薇安的身影。
與此同時，周圍的整個廣場，突然發生地震一般轟鳴不已，人們紛紛停住腳步，疑惑驚訝地張望左右，搞不清楚這些聲響從何而來。
父母慌忙地拉過孩子，年輕人急忙拿出手機拍攝，一些大爺大媽嚯嚯叫著。
「是BUG！」胖大海激動地擺著不存在的尾巴，「是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