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身世曲折
鬼市隨著大宋繁華一夢的破碎而衰敗下來。
夜半三更,再也不會有聲勢浩大的百鬼夜遊。
每到中元節,鬼市大開也隻是星星兩兩幾隻妖鬼來此交易。
街道巷陌之間,遊走的都是瑟瑟發抖的幽魂,連妖怪都看不到幾個。
鬼火不再瑩瑩發亮,鬼市也不再燈火憧憧。
除此之外,人間京城變成另一個鬼市,開封城始被稱為東京。因為四處逃亡的百姓一直把它當做心中的京都,不忍拋棄。而臨安杭州被稱為行在或者南京。他們怎麽也不肯相信他們被趕出了中原,流落到了江南之地。雖然江南是魚米之鄉,富庶之地,可曾經見過北地風光,即使身處江南,也隻是異鄉為客。
顧繁伊和羽公子也常常在渡閣之外看見,那些行色匆匆的陌路人,臉上帶著惶恐焦灼。他們不再是曾經生活在皇城之下的天子近臣,悠閑自在。他們害怕在這裏隨時丟去性命。不論是已經被抓走的太上皇和新皇,都已經是金軍的俘虜,都不再是他們依仗或者相信的對象。
如今,最好的方法竟然真的隻有一個辦法——南渡!
適時有女詞人賦詩一首:“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傑。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有人道,當年楚霸王不肯過江,明白自己愧對江東父老,還不如誓死守節。他是大丈夫,是豪傑。這是為那些死守節操的臣子,立一座貞節牌坊。
可是又有人解釋出另一種說法:當年楚霸王要是過了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也許,再等個三十年,卷土重來,尚未可知。文人墨客,紛紛擾擾,都是在討論南渡此事如何衡量利弊。
可是,那又怎樣?為了活下來,他們還不是順從自己的心意。南渡,勢在必行。
鬼市不能離開。所以,劫樓眾人眼看著京城蕭條下來,鬼市也蕭條下來。
顧繁伊和羽公子並不此而擔憂,隻是依舊在劫樓之中,做自己的事。在此期間,他們又見過一次那些裝逼裝叉的地仙們。那些地仙依舊是老不死的模樣,怏怏地吩咐顧繁伊好好照料京城中的生靈。這回要護著的不僅僅是鬼市之中那些妖鬼了,竟然還加上了京城中一些凡人!
因為那些流落在外的妖鬼,他們喜歡渾水摸魚!不說他們喜愛人間繁華,就說凡人身上的陽氣,對於一些底線很低的妖鬼來說,就是行走的美食。鬼市不再能完全束縛他們的戾氣,他們已經開始墮落了!
劫樓使都有點不耐煩,他們的任務本來就多,如今再加上這麽重的一個擔子,都覺得分身乏術起來。在京城小巷,仔細搜索,都能找出那些正在偷吃屍體的妖鬼。他們都快瘋了!這樣龐大的工作量,他們從未這樣勞心勞力,累的吐血都不能詮釋他們的心情!
所以,最近劫樓使都是在外執行任務,劫樓更加空曠起來。
無雙最近開始憂心忡忡,因為她似乎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阿羅——顧繁伊的蛋,竟然開始有了心跳,有時還會晃動幾下。
“太好了!”顧繁伊剛聽到無雙說這個消息的時候,驚訝不已。根據她的血脈記憶,生下來不久就能對外界有反應的蛋,將來會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就像凡人嬰孩一個月就會開口說話一樣,她的孩子對外麵世界很好奇,學習的也很快。
“阿羅以後會長得很快,也就是說我們少主以後會是神童啊!”裁芯裁蕊摸了摸蛋殼,開心的道。
無雙竟然有心思開玩笑:“當然,也不看他們姐弟兩個是什麽人!少主怎麽可能普通?說不定,絕非池中物!”說完,她高深莫測的看向了顧繁伊,似乎知道了什麽,成功地讓顧繁伊十分不自在,開始轉移話題。
“阿羅還有三年才能孵化,大家也不用太期待。這三年,他在怎麽蹦躂也是個蛋!”這話說的,讓大家略心塞,有點失望,也有點意料之中。
“我就說樓主怎麽一點也不急,原來還有三年。還以為過幾天就能看到少主肉嘟嘟的樣子呢!”裁芯果然是個萌物控,一想到那種軟萌的嬰孩,已經開始泛濫笑容。
裁蕊忍不住打趣她:“你啊,樓主說的就是你,天天寸步不離守著一顆蛋,你再看他,他也是個蛋。等著吧!三年啊!哈哈!”
顧繁伊看著他們吵吵鬧鬧,竟然覺得這樣的劫樓還不錯。沒有鬼市嘈雜,也沒了隔牆有耳。她的心卻寧靜安逸,比如今的鬼河河麵還要平靜。
和她曾經想象的隱世避居竟然有點像,沒想到她以為失去了,反而是另一種獲得。她的心平靜了,君上的心如今如滾燙的岩漿一般,翻滾冒泡。
此時的玉河之上,六部魔將紛紛跪在君上麵前。
“君上如今要去那個地方,實在太冒險,尚需詳密計劃。”
君上看著河底暗黑之處,開口道:“無需計劃了。本君將計就計,跟著混沌這個機會不可錯失。那個地方,可不好去!你們……也不能去!”
六部魔將已經驚得站起來:“君上!”
打斷他們,君上喊出聲:“本君去意已決,你們不用再勸說,也不要想著能跟上。阿常如今的實力,都不足以戰勝混沌,何況你們?”甩袖,他化作一道火焰消失在天際。
回首看著天際,他在心中默默道:繁伊,我不能去和你道別了,對不起!如果這次我能活著回來,我一定回來找你,等著我!
背對著京城,他已經越走越遠,錯過了見到她和孩子的唯一機會。多年以後再次回憶起那一刻,竟然後悔不已,恨不得時光倒轉,讓他回頭看上一眼。
可是沒有如果。
身後是鬼市劫樓,海市蜃樓一般的瑰麗壯美。他會往東走,到東海之畔,天涯海角之處,混沌說約定在那裏,一起去往仙界。
仙界,那個傳說中的地方。仙界又叫做天界,住著諸神和諸仙。諸神居離恨天上,九霄宮中。諸仙住在洞天福地,仙境靈府。曾經的他,也去過一次仙界,由母親帶著,乘著彩色雲錦。他以為自己在做夢,那樣美好的夢境讓他一次次重新做著那場夢。
美好而恐怖,兩個極端。
淩霄寶殿上,母親跪在殿上,乞求那人。
那人是怎麽回答的?他背對著他的母親,不知是不忍,還是不願再見。
“紅鯉,你是羅刹魔將,為何瞞我?為什麽要……”他的母親名喚蓮紅鯉,是魔族!也是曾經那人在凡間一見傾心的女子,那人帶她返回天界,卻發現這一切沒有他想象那麽簡單。
母親笑了:“玉郎,我們當然不可能。如果早知道你……我怎會陷入如今境地?玉郎,你是神仙,我是魔,所以注定我們一生無緣。我不強求,但是……”她未語淚先流,紅鯉魚一般的衣擺無奈的癱在地麵,再也沒有力氣飛揚起來,她無力反抗。
“……玉郎,求求你,我的孩子,放過他吧!罪在我身,不及親子。”
那人轉過身,站在玉座之上,居高臨下,臉上帶著冷肅,沒有一絲憐憫。
“好……我不會動他。可是你……上神上仙都不會放過你,畢竟三千年以來,從沒有魔族入侵天界,而你是第一個!你……去誅仙台吧!”
他言語上猶豫了,可是態度依舊那麽冰冷!
他的母親將額頭深深伏在地上,失聲哭道:“好!你好……狠,玉郎!玉皇大帝!……”
是了,他的父親,是九重天上,最高高在上的玉帝!他的父親逼死了他的母親!
誅仙台電閃雷鳴了一整日,他的母親再沒有回來過。聽說,曾經站在誅仙台的神鬼妖魔,沒有一個活下來。都是灰飛煙滅,再無輪回!
那時候他還在繈褓裏,倘若他是一個凡人嬰孩,當然不記得這些。可是身為神魔之子,他在母親懷中就已經初醒靈識。他親眼看著那人讓母親心碎,他在母親身體裏也能感覺到的絕望,蔓延到心裏。直到母親產下他,封印他身上一半的魔力。那時他與神族並無不同,他已經知道了和母親的離別。
不過,母親剛死不到一日,就有人將他和另一個嬰孩互換。
那個孩子代替了他的位置。他懷疑是那人的手筆,可是他那時候實在是太幼小,沒有力量反抗,也沒有任何證據。現在想來,好一出狸貓換太子,他想要再回到天界竟然要借助上古凶獸之手。
曆史總是這樣相似,人間皇家,仙界神族都會發生的事,發生在他身上。
他真是一個笑話啊!
現在,他想要得到他原本該得的那些。他是玉帝之子。
本該坐擁九重仙闕,雲端閬苑。可是身在地獄,化為修羅。
本該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榮寵。可是孤家寡人,涼薄無情。
本該不染一塵,一生天真無憂。可是手染血汙,骨子裏刻著陰毒。
他本該叫做——尨茸!可是,他現在叫做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