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 玄鳥後人
窗外一成不變的繁花落了又開,開了再敗,紀千辰正在埋頭書寫。
因為繼承了仙官,黑色星紋袍已經變成一身官服,肅穆而壓抑,沉重而冷靜。讓她顯得老了很多,其實她還不足一千歲,於仙人來說,還很年輕。
她身為星史仙官,是姬氏最後一脈傳人。祖父姬重淵已經年近三千歲,不再年輕,這個位置早就該換人了。可是因為姬氏一脈原本人數稀少,所以拖了再拖,姬重淵總算等來了封神榜的特赦。他在孫女剛剛好回回到天庭的時候,退休詐死,至今行蹤成謎。
姬氏之所以始終保持一脈單傳的傳統,在這個仙界屹立不倒,他們自然有他們的道理。姬重淵和紀千辰說過,姬氏血液中有一種奇特的物質,能讓他們“看見”天書上麵的字,而且他們也是唯一能書寫天書的“執筆者”。
其實也就是說,姬氏把持了所有天書的製作過程。天書,其實就是記載三界生靈和三界紀實的書籍。寫上去就不會再改變,天命也就定了,不可隨意更改,不能回溯時間再重來一次。
她腰弓背直地跪坐在案幾前,拂袖沾墨,修長的五指執起細長的筆杆,輕輕在紙卷上描畫著。突然,她凝起眉峰,掃視了一下書上所寫,然後忽然抬起頭。
“繁伊?”紀千辰站起,走出大殿,看了遠處一眼。“怎麽會有她來到仙界的感覺?”她百思不得其解,隻好仔細想了想,轉身回去。
“如果繁伊到了仙界,不可能不來找我!我可能是多想了!”
坐下來,再次拿出祖父曾經留下的幾張紙,上麵寫滿了很多線索。有一條寫的就是一個傳聞。
據說千年前,玉皇大帝曾經下凡視察民生,帶回來一介凡女,封為仙妃,極為寵愛。不及三年,凡女仙妃失蹤,玉帝竟從凡間帶回來一個男嬰。此子被起名為尨茸,現今是玉帝最為喜愛的兒子。且因為年幼體弱,常年臥病在床,讓玉帝愧疚不已,更為千依百順。
紀千辰憶起這人,忽然想到一件事。多年前,當她還是一個丸子頭包子臉的小娃娃,她就常聽仙侍私底下議論這位特別的玉帝之子。
“真的長得十分……壯?”
“……哈哈,你都不知道有多好笑!他想摸自己的腳尖都摸不到啊!……哈哈!”
“是真的嗎?我沒見過,隻聽人說這位很蠢笨,腦子似乎也不怎麽好!真是這樣?”
“當然!當然!”
“為何會如此?陛下龍章鳳姿,怎麽會生出這樣癡肥的兒子?”
“你說呢?凡女血脈當然是最為下賤,當然就能生出如此模樣的人啊!”
“哈哈哈……”
那些悅耳動聽的聲音,至今回憶起來依舊清晰。
她早就知道這位玉帝之子長相並不怎麽俊朗,而且因為常年在病中,脾氣暴躁,那些仙侍都不願意前去侍奉。然後,他住著的宮殿龍吟殿變成了人跡罕至的地方,就連那些服侍過他的仙侍都開始閉口不言,不再談及他。
更加讓人畏懼的是,玉帝還嚴厲懲罰過一些暗地裏議論尨茸的人,然後這個可謂是皇子的人,就已經變成了人人自危,談虎色變的話題。
紀千辰抽出另一張紙,仔細看了看。上麵大致內容就是,最近失蹤的仙侍,都是些女子。不僅如此,其中失蹤的人,還有一位仙女。這位仙女是侍奉王母娘娘飲酒的,最是風光,可是在替王母娘娘送一瓶仙家瓊漿給這個玉帝之子之後,就無緣無故失蹤。
有仙侍在暗地裏傳播,是這位仙女思凡,竟然背著王母娘娘下了凡。
王母娘娘也很生氣,派了天兵天將下凡尋找,竟然也找到了她身上的配飾。可是這人,已經怎麽也找不到了。然後,此事因為蟠桃會的緣故,被很快壓製下去。這位仙女的失蹤也不了了之。
自此開始,天庭中的仙侍就開始每隔上幾十年失蹤一個,有的是了無音訊,怎麽也找不到,線索更是指向凡間,甚至三界六道都有他們的物品遺蹤,可是就是見不到人。玉帝不久也開始插手此事,下令嚴格看守界門和天庭宮門,不允許仙侍無令行走。天庭諸仙卻是無緣無故開始恐慌,那些並沒有肩負神職的仙人開始紛紛結伴下凡。
而在神官仙官看來,他們這是違反天條,不可饒恕,所以誅仙台上每天都是哀號遍野,天罰雷劫讓他們身心苦不堪言。
紀千辰還記得她剛回到天庭的時候,誅仙台剛處罰了一個仙姑,居然硬生生將她神魂劈裂,現在身藏兩魂,時不時神神叨叨,變成瘋瘋癲癲的樣子。真是可怕!觀看刑罰的仙人都明白,這個手段是殺雞儆猴。所以,天庭之內更加沉默,靈霄寶殿上的仙君都變得謹小慎微,紛紛不敢對玉帝上奏他們也都開始約束徒子徒孫。
仙界氛圍微妙起來,甚為清靜。
紀千辰又翻了幾張,果然沒找到那個叫做君連漾仙君的資料。她注意到祖父寫得時間,也明白了他明顯沒有注意到,仙界出現了一個異數。還有封神榜的異樣,連祖父都沒有察覺。看來仙界之中也開始有了陰影,這樣可怕的危機感讓紀千辰坐立不安,似乎冥冥中由天意主導,讓此事迷霧重重,無人可解。
而其中最為疑點重重的莫過於那座龍吟殿了!
這裏一點燈火不曾點燃,宮殿內陰暗帶著冷意。再加上這裏離大多數仙人的居所十分遠,離群蕭索的樣子,添了一分陰森詭異出來。站在此處附近,這座存在於仙界的宮殿看起來仙氣全無,無人敢進。
隨著落葉一起落下的白色靴子輕輕點地,袍角輕輕蕩起,一男子看了四周有點異常的環境,冷笑了一聲。看來無需在意,這裏根本就不會有人偷窺。
君連漾卻踩著悠閑的步伐走了進去,半睜著慵懶的眸,坐在了正殿之上的坐榻上,伸手抬腿,扶單膝而坐。完全不在意這座宮殿裏那些精美的用具,眼神都不曾在上麵留連。隻是撫弄腰間玉飾,時不時做出一個將要拋出的動作,然後輕飄飄的再收回手中,手指翻飛,就是不讓那個小小玉飾逃出他的手掌心。
一個影子透過重重白色窗幔映出,有點粗厚的聲音傳過來:“你怎麽沒有跟著混沌下凡?”
君上停下手中動作,笑了一下:“被檮杌那個小子騙了一回,我再看不清二哥那個手段,豈不是白活了幾千年?”
“哦?窮奇老弟你可真是變了好多!檮杌那小子,確實該教訓。不過,也不該……”那人話裏話外都帶著和事老的樣子,讓君上十分不滿,他開口打斷他的話。
“怎麽不該?他可是要謀算我的命!我沒有落井下石已經是放過他了!如果我出手,他現在早就化成一搓灰了!他該死!”
君上做出的憤怒模樣,讓簾子後的那人沉默了一會兒。那人接著說:“罷了,我也沒法插手你們之間的事,畢竟是兄弟,我幫誰都是錯!”
這話說的很有水平,君上卻明白自己已經打消了那人的懷疑,心中鬆了一口氣。他裝作還在生氣的樣子,不再說話,靜靜候著。以混沌的實力,三天的時間已經足夠找到蹤跡,君上現在就準備坐在這裏等著混沌傳來消息。
他想知道,這個玄鳥後人到底是什麽模樣!
忽地一陣風刮過,正殿中刮起旋風,灰色煙霧從中逸散出來,漸漸形成一個人形。閃了閃,此人遍身灰色,沒有花紋雕琢的灰布,還有點沾上水跡一樣的暗色。君上驚詫,沒想到混沌居然這麽快就回來了!
混沌站在那裏,臉上盤旋的灰色迷霧更加濃鬱起來。他揮了揮袖子,臉上慢慢散去陰霾,露出另一張俊朗年輕的麵孔來。這不是君上第一次看到的那張臉!
簾子後那個人咳了一聲:“老二,這麽快回來?真的找到那個玄鳥後人了?”
君上凝眉,莫名心中焦躁不安起來。他也不相信這麽快就找到,隻有可能混沌早就知道此人下落,所以才毫不費勁就將他帶了回來。可是,這個可能性不大啊!
混沌摸了摸這張新臉,表情有點不自然。
“大哥有所不知,我早些年一直在查訪玄鳥後人身份。千年前,沒有找到,不代表花費千年時間我還找不到啊!”
“哦?還是二弟最用心!竟然一下子就捉住了!我還以為還要再等百年左右呢!哈哈哈哈!”簾後那人言語中全是興奮,看來這確實是個驚喜了!
君上也跟著假笑幾聲,又看向混沌:“二哥可否讓我們先看看這人!玄鳥後人呢!隻聽說過,可真沒見過!”
混沌一怔,有一絲猶豫流過眉間:“好……好吧!”然後從衣襟中掏出一枚巨大的貝殼來,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這個貝殼就緩緩被打開了。而裏麵的珍珠滿滿當當,照的整個正殿都亮堂了起來。
“這是?”簾後的那人也驚奇起來。
“這是我的本相妖身,生於東海,千年海蚌,已然成精。經過我的煉化,此物已經成為一個製勝法寶。”混沌神色中帶著驕傲,一眼都能看得分明。
君上看著讓人睜不開眼的珍珠,問道:“如何製勝?隻不過一個蚌殼而已!”
混沌果然馬上就開始解答:“怎麽僅僅是一個蚌殼?聽過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嗎?聽過觀世音的淨水瓶嗎?聽過金剛葫蘆娃嗎?我的蚌殼,就是這樣可以將人收入其中,難以逃脫的一個法寶!”
他接著施術將蚌殼珍珠漸漸熄滅,然後揮袖甩出兩個人影來,恰恰滾在了君上坐著的塌前。其中一個紅衣女子的臉,正好摔在了他腳前。
顫顫巍巍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她抬起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