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失蹤
而當阿沫興高采烈地跑來告訴璟華,說她終於也能像他那樣,做到揮鞭斷水的時候,璟華竟沒有給她絲毫喘息的餘地。
當即就丟了第二個難題給她——
破光!
阿沫慘叫一聲,立即從喜滋滋兒、美顛顛兒的雲頭上跌落下來,小嘴撅得有點變形,但還是連滾帶爬回潛力穀鑽研去了。
望著她的背影,璟華有幾分不忍。
他也不想逼她那麽緊,那麽短的時間內,就能讓修為提升了整整一重天,他的沫沫是有多聰明,多刻苦,又多麽了不起啊!
他該好好獎勵她的。
休息幾天,睡個懶覺,吃吃喝喝,慶祝一下。
可是,他又怕來不及……
“璟華,你答應過,大戰結束,就帶我去玩的!”有一次晚膳的時候,阿沫無意中嘀咕了一句。
璟華心中有愧,她還是孩子,玩心重。
雖然她很聽話,起早貪黑地用功,但學習終究枯燥。
好幾次,她一起床就想好,雄心壯誌地說等今天練功回來,就要先去放蓮花燈,再去抓螢火蟲,最後還要回來聽他講以前南征北戰的故事……
但一次都沒去成。
一半是因為他,一天撐下來,實在精疲力盡。
另一半是她自己,飯還沒吃完,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把她抱到床上,隱隱的心痛變成明目張膽的撕扯。
他不知道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在有限的時間裏,是不是兩個人更應該好好珍惜彼此?去三界內最壯麗的名山大川走一走,陪她做每一件她想做的浪漫的事。
這樣以後,倘若她回憶起來,也能有個念想,璟華帶我一起來過這裏,璟華和我一起做過這個……
大戰剛剛結束,他們是不是也該放鬆放鬆,像每一對戀愛中的情侶一樣,樽前月下,走馬看花,聆風弄潮,琴瑟和鳴……
而不是像現在,逼著自己,也逼著她,天天嘔心瀝血,快馬加鞭,搶著跟時間賽跑。
這麽做真的值得麽?
第二天一早,他到她床邊說,今天不必早起,最近太辛苦,可以放她一天假,就當是休息。
她高興地大叫了一聲,像得到了特赦,心滿意足又鑽回暖暖的被窩。可一盞茶以後,她打著哈欠自己起來了!
“我都習慣早起了,躺著也睡不著,浪費光陰!”
她狼吞虎咽吃了一個卷餅,把小嘴塞得滿滿的,煞有介事道:“璟華,我是要做大事的人,怎麽能偷懶?怎麽能怕辛苦?”
他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貪玩的孩子變懂事,卻更讓他心疼。
——
破光,是鞭法的第二重。
比斷水要難得多。
斷水是要用鞭子將流水劈斷,而破光便要求將光線攔腰斬斷!
瘋了,這個怎麽玩?
阿沫完全沒方向!
她抬頭望了望天上那明晃晃的太陽,掛在那兒一上午了,越看越覺得像是在嘲笑自己。
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長鞭,哀歎一聲:璟華啊璟華,你不會是要我用手裏這玩意兒,把卯日星君從日輦上趕下來吧!
我倒不是沒這個膽子,但這樣做,貌似是要犯了天條的吧,到時候還得拖累你,那……那多不好。
可如果不這樣做,那還要怎樣才能把光線攔腰斬斷啊!這光線,它可是千絲萬縷地往下灑,雨露均沾,防不勝防啊!
阿沫抓耳撓腮,幾乎想破了頭。
別急,別急,讓我來從頭理一理。她吸了口氣,對自己說。
我是怎麽學會斷水的?
璟華說不要從表麵去看問題,要深入地去看微觀。劈斷流水隻是表麵,背後的意思,其實是要我出鞭的速度比流水小顆粒更快,這樣就能做到!
那麽,現在這個破光,它背後的意義是什麽呢?
阿沫抬起手,遮住眼睛,從指縫裏去看掛在天上的紅日。今天的日光不算特別猛烈,但這樣直視還是有點刺眼。
她被太陽曬得有點瞌睡,將睡未睡的時候,突然有件事情迸進了腦子裏。她想起小時候,聽父王講過的一個故事。
具體講什麽已經有點記不清了,但印象最深的是,是這個故事裏,有個巧手織娘,用鮫人的魚骨做針,用太陽的金光做線,織了件袍子送給自己心愛的人。她的愛人穿上那件袍子後,就變得刀槍不入,然後打了勝仗。
她記得自己聽了那個故事以後,還問父王,這故事是不是瞎編的啊?太陽光怎麽能用來做線呢?這根本就摸不著啊!
父王還哈哈大笑,摸著自己的腦袋,誇自己聰明,說以前給阿湘姐姐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她可沒提出這麽多問題來。
不過她現在想起來,卻突然心裏一動,有一種不同的感覺。
光——線!光——線!
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離答案很接近了,隻要再捅破最後那一層窗戶紙,一切就昭然欲揭了!
那到底是什麽呢?
光線,它到底是不是線呢?
斷水,隻要把流動的水變得像鐵板一樣,就一點不難。
那破光呢?璟華,我要把光線變得怎樣,才可以做到呢?
她正埋頭苦思,突然看到小呆朝她急匆匆地跑過來。
“小呆!今天這麽早就來接我?我還沒覺得餓呢!”
她站起來也朝它奔過去,“璟華這麽快就煮好甜湯了?不是說這個豆子要多煮一會兒的嗎?”
今天小呆有點不尋常,不再像往常那樣,看到她親熱地用大腦袋來蹭她。它像是急躁,仰著頭,嗚嗚地叫。
“小呆,你怎麽了?”她也莫名有些不安,突然驚道:“是不是璟華他……”
小呆點頭,叫聲又急又慌。
“快帶我去!”她急忙躍上象背。
——
來到冰潭邊,阿沫整個兒呆住。
她不知道璟華從哪裏找了這麽個地方。
這其實不算是山穀,而是一個巨大的溶洞,藏在一個山坳裏。剛走進去,一股陰冷之風撲麵襲來,饒是她從不畏寒的火性體質,也不自禁地打了好幾個哆嗦。
“璟華!璟華!”她一邊往裏走,一邊顫聲喊著,甬道裏隻傳出她孤獨的回聲。
溶洞很黑,又不知有多深。空氣裏很潮濕,岩壁上濕漉漉的,一直在滲水,還有許多不時從石鍾乳的頂端往下落,滴滴答答像下雨一樣。
有一兩次,她以為自己摸到了一片潮濕的衣角,但後來發現,其實隻是野生的苔蘚。
阿沫往手裏嗬了口氣,這裏真的好冷,陰寒潮濕,和她練功的那個溫泉相比,就像跨越了一整個季節。
“小呆,璟華怎麽會在這裏?他怎麽會來這麽冷的地方?”
她伸手施了個照明術,那是觀池的時候,璟華教過她的“佛光普度”。
她的修為還不到家,現在還隻是“佛光普照”的境界,但已經有許多的明亮的如夜明珠般的小光點飛到了頂壁和四周的岩壁上,讓黑暗的溶洞瞬時明亮了起來。
小呆用鼻子卷著她的手,急急地往前走。它似是來過了很多次,已經熟門熟路,沿途都沒有逗留,直走到那個寒潭邊,才停下,指著潭底,嗚嗚亂叫。
水麵上結了薄薄一層冰,隻在靠近岸邊的地方,被鑿開了一個兩尺見方的缺口,容一人大小。潭水幽深不可見底,泛著烏黑的邪魅的光,像一張血盆大口。
一截繩子軟軟地掛在岸邊。
阿沫望著潭底,倒吸一口冷氣,“你說璟華在這下麵?”
小呆點點頭,它往前垮了一步,大著膽子用鼻子觸碰了下那冰凍刺骨的潭水,立馬被凍得嗷嗚叫了一聲。
阿沫將那截繩子拉起來,發覺在水下的部分並沒多長,末端很粗糙,明顯是在石頭上磨斷了。
好了,阿沫基本了然。
璟華是龍,雖不是水裏的蒼龍,但在水下呆上那麽一會兒還是不礙的。
怕隻怕這玄冰寒潭,水溫太低,他抵不住,身子受損。
從這繩子來看,應該本來是打算係在自己身上,讓小呆把它拉回去用的。但不知什麽原因,繩子突然斷了,小呆拉上來的,隻是半截斷繩。
但為什麽他要去這個冰潭呢?看小呆對這裏熟悉的樣子,他們應該常來這裏。是來練功的嗎?還是來療傷?是璟華想借這寒潭的力量恢複自己的修為嗎?
可為什麽又要用繩子綁著自己呢?這個寒潭雖然也很深,但不至於難住他們這些龍,為什麽要像人類那樣,讓小呆把自己拉上去呢?難道他遊不上來?
這些念頭在她腦子裏不過一閃而過,她行動卻片刻沒有停下,已經將頭發在腦後重新紮了個利落的短鬏,脫下外衫。
下水前,她再次大聲問:“小呆,我再問你一遍!璟華在下麵是不是?”
小呆點頭。
“他很危險?”
小呆又點頭。
“好!”她二話不說,朝那個被鑿破的冰窟窿裏一頭紮了進去。
冷!
潭底的水雖沒有結冰,卻比冰更寒冷百倍,仿佛一根根利刺,戳進她身體裏,扯斷了龍筋,壓碎了龍骨。
“璟華!你在哪裏?”她點亮眼前的光亮,四下開始尋找。
潭底空空如也。
“璟華!璟華!”她叫了幾聲便停住。這個潭是個倒錐形的,雖然深,潭底卻很小。她眼前不過一兩丈的一個空間,比一間屋子還小,根本藏不住人。
璟華不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