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夫君
阿沫在那座輝煌的宮殿外轉悠了幾下,仍進不去。
“一衡,你說他們九重天上矯不矯情,這自己睡覺的宮殿還封什麽結界!”
阿沫念了自己所知道的最後一個法咒,仍沒能破除寶慶宮外的強大結界,她朝門口的漢白玉石階踢了一腳,忿忿道:“這擺明了不歡迎我來嘛!我可是未來天後啊,你敢不歡迎我?哼,我把璟華一起拐跑,讓你們沒有天帝!”
一衡對於阿沫這種對著石頭自說自話的行為,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在一旁悠閑地吐著泡泡,冷不丁看到阿沫拿出鞭子,這才大叫起來:“啊啊,不行啊!這個是人家的地方,打壞了要賠的啊!”
阿沫滿不在乎道:“一衡你讓開,我隻打破這個結界,不會打壞房子的。”
她興致勃勃,運起靈力,剛一鞭子抽出去,卻突然看到宮牆門一開,走出一個人來。
“啊,璟華!哎喲,小心!”阿沫忙不迭大喊,她剛用力太猛,又收勢不及,長鞭眼看就快要落到璟華的身上!
隻見璟華極漂亮地一個側身,長鞭離他身畔一分而過,同時迅捷伸出兩指,拿捏好方位,在長鞭經過的瞬間,夾住鞭梢,絲毫不可動彈。
他的眸中頓時流露出驚喜,立刻上前,將她抱起來。
“怎麽突然就來了?”他俊顏眉梢都掩不住笑意,輕輕吻她道。
“因為‘沫沫愛璟華’!”她將收起來的鐲子重新戴回手上,踮起腳,也在他臉上輕輕一啄。
——
跟著璟華回宮的路上,阿沫的嘴巴眼睛都忙個不停,幾乎沒有停過。
“你住這裏?”阿沫在宸安宮門口愣了一愣:“敢情搞了半天,那麽氣派的宮殿不是你的啊?”
“那個,是三弟的住所,我一直就住這裏。”他帶她進來,微笑道:“你若不喜歡,我讓他們在大婚前再給你另起一座。”
“啊,不用了。造房子好麻煩的,你這裏也不錯,這園子梅花好看,我喜歡!”阿沫嗅著滿園的梅香,陶醉道。
“真的嗎?這是我母妃種了留下的,隻是我以前都忙,基本就是靜安在幫我打理。後來……”璟華說到這裏,就頓住了。
索性阿沫沒有再追問下去,倒是興高采烈地在梅園中四處徜徉,道:“那以後我幫你管這些花吧,不過我沒種過,我們西海可沒有這樣的花。是不是隻要澆水就可以?”
璟華欣然一笑。
這座園子很大,他從小住在這裏,這裏每一株樹幹上的結疤,每一根枝丫彎曲的形狀他都無比熟悉。他一直覺得這座梅園是整個九重天上最美的景致,比琅嬛雅閣,銀河飛瀑都更要美得多。
但現在,他又覺得梅園再美,也不過如此。
因為,哪比得上白梅叢中的她?
她是煦色韶光中的明媚,她素手低籠芳樹輕靄。
她在繽紛落英裏穿梭,讓素梅也生了嬌豔;
她跑得太快,被風兒撩起衣角裙擺;
她如一隻迎風的蝶,翩翩飛舞出整個春天;
最後,她伸著雙臂向他跑來,卷起一陣溫柔的風,吹散開這些天來縈繞於他心頭的痛。
知道麽?沫沫,我也好想你。
——
“璟華,我覺得其實都差不多。”
兩人並排躺在床上,璟華照舊伸出一條手臂讓她舒服地枕著,阿沫就突然蹦出這麽一句來。
“什麽差不多?”他有點沒懂她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唔,就是我突然在想啊,我跟你一起睡了那麽多次,其實不管在哪裏,我覺得都沒什麽改變。”阿沫道。
璟華臉有些發燙,輕咳了兩聲,支支吾吾道:“沫沫,我們好像也就……就兩次而已,並不算很多。這個,改變的話,我也是可以的,呃,我不知道……原來你喜歡……”
璟華硬著頭皮說完,說完後便覺得自己不止是頭皮,不知不覺地,竟全身都發硬了。
唔,沒錯。
的確是全身……呃,好吧,正確說其實就是……
呃,某一處。
璟華想,看來他的天後,對未來生活還是很有要求的。他將阿沫往懷裏摟了摟,覺得如此,甚好。
他們皇子其實在成年之前,都有專門這方麵的教育,但他從前聽得並不認真,他覺得是不是應該找時間,去找兩本書重溫一下。
“怎麽隻有兩次呢?明明是很多次,我數都數不過來呢!”
阿沫坐起來,掰著手指頭,認真道:“你想啊,我第一次跟你睡覺,是在去杭州的船上,後來又是在沅姐姐那邊的石頭屋子裏,再後來打仗了,我跟你一起睡過帳篷,再再後來就是雲夢澤的那間小房子……”
“沒想到現在,我又跟你一起睡到了九重天的龍榻上。”她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唉……其實我倒並不計較覺睡哪裏,床大床小,隻要璟華在身邊,怎麽樣都可以。”
璟華哭笑不得。
“沫沫,這個‘睡’和睡在一張床上,是不一樣的……”他不知道拿她怎麽辦才好,無奈道,“在我這裏就算了,出去……可不能瞎說。”
“怎麽就不一樣了呢?睡不是都睡在床上嗎?難道還睡在地上?”阿沫睜大眼睛,勤學好問。
璟華抱起她,讓她兩腿分開,輕跨在自己腰上,用那磁性的聲音溫柔道:“聽好了。我說的睡,是這樣的……”
——
他們這一晚,幾乎就沒怎麽合眼。
阿沫被他弄了大半夜,實在累極,最後嘟噥了一句:“胤龍翼實在太討厭了!”就沉沉睡去。
璟華卻仍是毫無睡意。
他挨了半日,又忍不住要來抱她。可剛抱了她,看著她睡夢中那如花似玉的嬌顏,又舍不得了,怕她人小,身子嬌嫩受不住。
但要讓他幹脆放下,好好地去睡吧,卻又更加的舍不得。
他就如此的糾結來悱惻去,直到啟明星君都出來當值,他硬是這麽挺挺地熬了一宿。
阿沫倒是睡得很好。
她醒來時,看到璟華坐在桌案前,在看一些像是奏折的東西。從自己這個角度,便正好看到他一個清秀挺拔的側影。
這是她最喜歡的角度。
對戰炎龍的時候,她無數次在夜晚睜開眼睛,每一次都是這樣的角度。
她看到他,在思索明日的戰術,在布化未來的戰局,他總是一個人麵對那麽多困難和艱險,而把她護在身後,讓她能安心地睡到天亮。
他很好看,他的側顏更好看,如芝蘭玉樹,俊雅出塵。而他的好看裏,總是蘊含著一種溫暖而令人安定的力量,仿佛隻要看他一眼,知道他在身邊,那便天塌地陷都不害怕。
“璟華。”她叫他。
他笑了笑,擱下朱筆坐到她身邊,輕輕吻了她,“懶蟲,終於睡醒了?”
阿沫縮在被子裏“嗯”了一聲,用還沒完全清醒的聲音含糊道:“天帝不用上朝的嗎?怎麽你還不去?”
璟華笑道:“沫沫這麽關心,是擔心我做了那荒淫的昏君,忘了早朝?”
阿沫臉上也飛起兩朵紅雲,啞著嗓子道:“是啊,我怕人家罵我是蘇妲己,害君王沉溺後宮。”
璟華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你哪裏做得了蘇妲己,你不過就是個賣空心菜的小丫頭罷了。”
他將她抱起來,溫柔道:“累不累?要不要我將早膳傳進來?”
阿沫有點害羞,將臉埋在他脖頸間,小貓般的輕輕“嗯”了一聲。
璟華隻覺得自己由裏到外都酥了起來,更覺責任重大地仔細替她披好衣服。到得床邊,見她仍舊沒有從自己身上下來的意思,心疼了一下,便又將她抱到桌邊,吩咐長寧傳來早膳。
“沫沫,昨日那樣,你是不是覺得……呃,太過勞累?”
阿沫吸溜著魚片粥,含混道:“不累!不都是你在動嗎?我又沒動。”
璟華並沒喝水,聽到這句也不覺被猛嗆了一口,尷尬地咳了好幾聲,道:“呃,你不累……嗯,那就好。我看你早上都不肯下地走路,以為你……”
“哦,我懶得穿鞋。”阿沫咬了口包子。
她突然想起來什麽,又嚴肅地勸了一次,道:“璟華,你還是上朝去吧。我來了,也不會馬上就走,那個的話,我們來日方長嘛。再說,現在白天,也幹不了什麽。”
璟華又是一嗆,委屈地望著她,我有說現在要幹什麽了嗎?沫沫你小腦瓜裏都在想什麽啊!
“哎,璟華,你怎麽不用早膳呢?一起吃嘛!”
她塞了一個包子在他手裏,語重心長道:“吃完就上朝去,別因為我耽誤了政事啊!”
璟華終於無法再沉默,歎了口氣道:“沫沫啊,現在已經是正午,我早就下朝回來了。”
——
這一次的小別,倒確實有點勝新婚的味道。
不論是璟華,還是阿沫,都覺得這次九重天上重逢,和以前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連他們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麽,這種奇妙又陌生的感覺從何而來。
其實兩人從相識起,就鮮少分開,而他們也從未特意地去恪守什麽禮防,就像阿沫說的,走到哪裏,睡到哪裏,幾乎夜夜都是同塌而眠,相擁而臥。
但從未感覺像現在這樣。
而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在冥界,阿沫為了逼他答應去尋胤龍翼,不惜以身色誘。雖然美好,但也和現在不同。
現在的他,是輕柔的,憐惜的,欲罷不能的,名正言順的。
現在的她,是害羞的,溫軟的,意猶未盡的,堂而皇之的。
仿似新生,是因為他們都在逐漸轉變,過渡到一種全新的身份來麵對這份得來不易,又深刻於心的愛,他是夫君,她是妻。
他們終於在彼此的未來裏,迎來功德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