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女尊
這下連阿沫也是一愣。
璟華說這裏的異樣,莫非就是拿好心當做驢肝肺麽?
那兩名婦人重重地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又彎著腰推著重重的板車前行,遠遠的還飄來幾個 “招搖過市”、“不守婦道”之類的字眼。
“璟華,這裏確實好奇怪啊!”阿沫吐吐舌頭道,“我們明明是幫了她們,為什麽她們反而很生氣的樣子呢?還……還用那樣的話說我!”
璟華苦笑。
他也聽到了那婦人的那句“不守婦道”,曉得阿沫因此而委屈,隻得拍拍她道:“沫沫不必放在心上,這話……呃,應該不是說你的。”
阿沫隻當璟華是在安慰她,吐吐舌頭道:“不說我還能說誰?我才不會把兩個凡人的話放在心上,我隻是覺得奇怪。璟華你先前說此地民俗古怪,到底古怪在哪裏?”
璟華笑笑,“我也是猜的。你看街鎮上這些拋頭露麵的,有沒有男子?”
阿沫“啊”了一聲!
她之前也覺得確實有古怪,但就是說不出哪裏不對。現在被璟華這麽一提點,才恍然大悟。
整條大街上,舉目四望,竟看不到一個男人!
那些開飯館的,趕馬車的,行醫的,算命的,做苦力的,甚至衙門口的官差……全都是清一色女子!
阿沫幡然醒悟過來,大驚道:“莫非,我們到了孫猴子說的那個女兒國了麽?”
璟華輕咳兩聲,道:“也不是女兒國,這裏也是有男子的。隻是……”
他似乎有些尷尬,欲言又止。
“隻是什麽?”阿沫已經是好奇得不行,催著他急問。
“隻是……這裏的男子恐怕都是給養在家中的吧。”
“啊?”
“如果我沒猜錯,這裏恐怕是女尊男卑。所以,那兩命婦人所說的,呃,‘不守婦道’……”
阿沫接著他的話,興奮地大聲道:“我明白了,她們說的‘不守婦道’其實是‘不守夫道’!說的是你,而不是我!哈哈哈哈……”
璟華秀眉微蹙,竟真的擺出一個小媳婦的委屈模樣,囁嚅道:“沫沫,為何我覺得你如此開心?”
阿沫笑得簡直連站都站不住了,如果地上幹淨些,隻怕就直接躺在地上打滾了,喘著氣道:“哈哈哈……實在是開心!這月氏國的國王簡直英明至極!這風俗也好到不能再好!”
——
阿沫入鄉隨俗十分地快。
她總算不再笑了。
但一路上卻再也不肯挽著璟華,而是一條手臂壓在璟華肩上,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腔調。但無奈她和璟華的身高差距實在太大,這個姿勢維持不了多久,她便累得不行。
然後便換了第二種,摟著璟華的腰。
璟華雖覺得別扭,但看她十分高興,便也由著她胡鬧。
這樣一種姿勢,在月氏國的女人們看來倒是順眼了不少。而且因為阿沫宣告著所有權,那些覬覦璟華美色的人們也不敢太過囂張。不過是偷偷瞥一眼,見到阿沫虎視眈眈的目光跟著掃過來,便立刻回過頭去。
轉眼到了太華樓。
這裏是榮都最繁華的一座酒樓,也是名門貴婦們最喜歡出入的場所之一。酒樓共起了三層,雕簷映日,畫棟飛雲。碧闌幹低接軒窗,翠簾幕高懸戶牖。
阿沫站在外頭瞧了一眼,大喇喇道:“這地兒還成,就在這兒吃吧!”
她話音一落,便立刻有殷勤的女酒保將兩人往裏帶。
璟華搖頭苦笑,他這個沫沫,學起那種不學無術公子哥兒的樣子倒真是活靈活現!
他就原地這麽站了一會兒,想稍許瞧瞧四周的場麵,已經引來那酒保的埋怨,教訓道:“你妻主都已經進去了,還不快跟著!現在的小夫郎可真是越來越不懂事兒,別仗著自己長了個好模樣,就不知天高地厚!”
璟華無語,看阿沫在前頭回過身來,朝著自己扮了個鬼臉,心情大好的樣子。
璟華略有些鬱悶。
難道自己讓阿沫覺得壓力了?還是自己平時有什麽武斷專行的地方?
為何沫沫自聽說此地以女子為尊後,竟開心成這樣?完全一副揚眉吐氣,痛快淋漓的樣子!
“璟華,快進來!這裏風景好!”阿沫已經進了一個包廂,高聲招呼他。
璟華怕酒保再說他,趕緊應了聲,快步跟了進去。
果然是到了女尊國,阿沫連氣勢都變得不同了,點菜的時候,也不再像從前在杭州時那般,踏踏實實想著不要浪費,而是小手一揮,豪邁道:“有什麽好吃的,統統都給姑娘我端上來!”
那酒保見她如此氣勢,身邊帶的男子又貌美如花,頓時不敢小覷。他們這太華樓,有錢有勢家中的小姐們溜出來玩的多了,今天這個姑娘看著雖嫩,但說不定就是哪個王府裏的呢!
璟華見酒保走了,這才對阿沫開口道:“沫沫剛才打聽住宿,是晚上也想在這兒住麽?”
“是啊,璟華!我從來沒有想過三界之中還有如此神奇的地方,怎麽能不多玩幾天呢!”菜還沒上來,阿沫一邊興奮地看著窗子外頭,連頭都沒回。
樓下大街上,女子們騎在高頭大馬上,後麵轎子裏卻坐著一個個嬌怯怯的俊夫郞,偶爾大著膽子探出頭來,卻被妻主一個淩冽的眼神嚇得縮回轎子裏。
璟華略帶憂傷地歎了口氣,沫沫新鮮和好奇倒也算了,為什麽總感覺她有點……呃,相見恨晚且樂不思蜀的感覺呢?
“沫沫,呃,是很喜歡這裏麽?”
“當然,喜歡極了!”阿沫想也不想答道。
過了半晌,她似乎發現璟華沒接下句,這才從窗外縮回頭來,走到他身邊,抬起他的下巴,柔聲安慰道:“璟華不喜歡麽?”
不待璟華回答,又豪氣淩雲地補了一句道:“沒事啦,雖然這裏欺負男人,但我會保護你的。”
璟華仰頭望著她,哭笑不得。
他也不想再辯解什麽,他的天後,呃,不,妻主大人貌似十分享受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好吧,不過是盤恒數日罷了,沫沫喜歡就好。
酒保進來的時候,阿沫正一條腿踩在椅子上,一邊往嘴裏扔著花生米,一邊正色眯眯地把玩著璟華的長發。
而璟華也低著頭,一副嬌羞不可方物的樣子。
酒保對現在這個狀態似乎十分滿意,擺完酒菜,還湊到阿沫身邊,悄悄道:“現在這般便像話了!這位小娘子看來是剛成親不久,對家裏的正夫十分寵愛。但男人麽,再怎麽樣也是不能慣著的,得讓他知道這世道是由誰說了算!”
阿沫心領神會,點頭道:“阿娘放心,我這夫君十分聽話,若不是我今天帶他出門,他是萬萬不敢獨自上街的。”
酒保笑了笑,又送了他們一壺竹葉青,便退了出去。
兩人關起門來,便又恢複到正常的樣子,阿沫喝了點酒,小臉紅撲撲的,想起一路所見所聞,撫掌大笑,說回去後怎麽樣都要將大哥和青瀾哥哥他們騙來,想著他們如何扮成一個唯唯諾諾的小媳婦模樣,就讓人心曠神怡。
正吃到一半,酒保又在外頭敲門,說有件事想和小娘子商量。
阿沫問:“什麽事?”
那酒保賠了個笑臉,支吾道:“實在是不好意思開口,有另外的貴客駕到,想請姑娘和貴公子去樓下雅座,將這間包廂騰出來。”
阿沫道:“為何要將這裏騰出來?明明是我們先來的,且我們才吃到一半。”
酒保笑容更加燦爛,語氣卻堅定不移,道:“這個姑娘也莫為難小人。現在來的這個是我們大月的太女殿下,我們尋常百姓哪敢跟她較勁兒。我勸你們還是讓一讓的好,莫逞一時之氣。這樣吧,我將你們這桌酒席免了,再附送兩壺美酒,你們速速離開。”
璟華恪守出嫁從妻的夫道,一聲不響,笑眯眯地望著阿沫如何處理。
阿沫哪是這麽好說話的,將筷子一擱,氣呼呼地便衝到了門口,衝著樓下嚷道:“哪個太女讓姑娘我讓位的?自古做買賣的規矩懂不懂,先來後到知不知道!姑娘我今天好不容易帶著美人兒出來浪,給你讓位,姑娘我多沒麵子啊!”
她在門口喊了幾聲,已經把酒保嚇得麵無人色,沒想到今個兒招來這麽個不要命的。她們這兒的太女也是個風流無行的主兒,想起來了,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別一怒之下把這太華樓給燒了吧!
阿沫在門口喊了幾聲都沒人回應,更是嘚瑟,索性縱身一跳,跳到底樓,真的去尋那個不講規矩,盡插隊的太女去了。
阿沫在樓下找了一圈兒,都沒見人影兒,心道莫不是已經被姑娘我的英雄氣勢給嚇回去了,趾高氣昂地回到樓上,卻發覺自己的門口已經站了幾名女侍衛。
阿沫心道不秒,趕緊扒開人群衝進去。
果然,包廂裏除了璟華外,已多了一名衣著華貴的清瘦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