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修羅
玹華八百裏加急,晝夜不歇地往九重天趕。
他的輕功本是絕頂,但仍嫌自己不夠奔跑更快,隻見兩岸青川不停往後倒退,掀起的疾風鼓滿了他的衣袂袍袖,浮光掠影般。
玹華心急如焚。
陰謀!這必定是一個極大的陰謀!
秋歲寒是個誘餌,他確實身具二弟的靈力,但那些靈力隻是徒有其表,其實力根本不堪一擊!
也就是說,他絕對不是他們要找的那個人——
那個黃帝為複活而選擇的肉身!
那麽真正的黃帝到底藏在何處?他如此做的目的究竟又是什麽?
調虎離山嗎?騙他離開九重天,再伺機向璟華下手嗎?會不會當自己回去,整個天庭已經風雲驟變?
可璟華又哪是那麽容易傷害的?
他最致命的弱點,不過是這個麵皮與父君一樣的秋歲寒罷了,而自己一再小心不讓他再直麵璟華,況且現在都已經徹徹底底死在了自己手裏!
可這就越發令人費解。
花了那麽多人力物力,前後謀劃了數十年,不就是為了把秋歲寒當做最大的一件武器來製約璟華的麽?
可看剛才的情景,非但他本人毫不知情,更是一心求死!想死在自己手裏!
玹華猛然停住了腳步!
他跑得太熱,一滴汗從他寬廣的額頭往下,滑過高挺的鼻梁,滑過麵頰,最後從堅毅的下顎上,滴落。
玹華隻覺自己的心猛地一縮!
他突然想起了秋歲寒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說,我就知道,隻有你才殺得死我。
為什麽隻有自己才殺得死他?為什麽!
這一切看上去都太過巧合,從自己治好秋笛,軟禁秋家父子始,再到方才殺了他,整個過程就像預謀好了一樣,引自己一步步踏進這個陷阱中!
是誰事先設定了秋歲寒的命格,讓他必須死在自己手裏!
可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難道殺死秋歲寒並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樣,是為二弟掃清了障礙?而是意味著,意味著……
玹華隻覺龍脊一陣陣發寒,他約莫已經猜到了答案,而那個真相令他毛骨悚然——
隻有自己親手殺死秋歲寒,這才是天煞劫真正的開始!——
阿沫在宮門口招來一朵亂糟糟的雲頭,拔腳就要往嘉佑宮跑。
她剛跳上去,身後響起一個急匆匆的聲音,“阿沫,璟華在宮裏麽?”
阿沫回頭,見是青瀾。他今日有些狼狽,臉色有些疲憊外,向來炯炯有神的雙眼下一片淡淡剪影,似是通宵未眠。
“不在。璟華昨晚就出去了,一直沒回來。”阿沫道,“怎麽了?青瀾哥哥找他有急事嗎?”
“嗯,下界又有異象。我需盡快稟報璟華,請他定奪。”青瀾沉聲道,催動雲頭繼續上路。
時間緊迫,他急著離開繼續去找璟華。但阿沫哭了一夜,一雙眼眸又紅又腫委實太過明顯。
青瀾跺了跺腳,明明已經離開了的,又再次調轉雲頭回來,盯著她不放心道:“怎麽哭成這樣?又跟璟華吵架了?”
阿沫咬了唇,不由自主的,眼眸裏又有淚滴落下來。
昨夜的痛又翻湧上來,原來它們並沒有走遠,自己也並非真的天下無敵,可以消化那些滅頂的絕望和千刀萬剮的冰涼。
“沒什麽,小事。”阿沫刻意抬高頭,不讓剩下的淚繼續落下。
“一哭二鬧三上吊是馭夫法寶,”她盡力擠出一個最無所謂的笑容來,樂嗬嗬道,“你看我哭的凶,其實心裏一點兒也不難受,難受的是璟華,他最吃我這套。”
青瀾歎了口氣,卷起衣袖替她擦了擦眼睛,憐惜道:“璟華到了這個位子,要擔負起整個三界的安危,再不比從前做大帥的時候,你也體諒他一些。
他大概是壓力太大,最近脾氣也略差了些,我和玹華都被他罵過好幾次了。阿沫,你要乖些,別再給他添堵知道麽?”
阿沫笑笑,乖巧點頭。“青瀾哥哥,下界的異象是什麽?要緊嗎?”
“昨日傍晚開始,那九萬凡人全都立地度化成阿修羅,現正到處大開殺戒!”
青瀾眉頭俊朗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阿修羅是六道中最難對付的一道,驍勇善戰,嗔恨善妒,我早上派下界平亂的十萬天兵如今已去了三成!”
——
九萬凡人變身為阿修羅,各個有須彌山那麽高,口吐烈火,肩挑巨浪, 攪亂八荒天地,翻起三江禍水。不過短短一日間,人界即成修羅場,到處哀鴻遍野,白骨堆積如山。
青瀾急匆匆駕雲遠去,阿沫心頭更惶恐起來。
看青瀾哥哥愁眉不展的樣子,似乎外麵時局真的很亂,也很嚴重。否則若放在平時,他定會放下手邊所有的事,抱著自己好好安慰,然後再擼著袖子去痛罵璟華一頓才對。
可連青瀾哥哥都隻是叫自己多體諒璟華一些,說他肩上的擔子太重,他不容易。
或許是這樣,璟華這些年都已經走得很累,自己不該再成為他的負累。難道真的隻有放下感情,才能獲得更高深的修為了嗎?
她始終無法認同。
她站在雲頭上,滿腹亂糟糟的心事,都忘了剛才自己出門是想要去往哪裏。直到腳下的那朵雲都等得不耐煩,搖晃了幾下,想把她顛下來。
“阿沫!”妙沅奔上來扶住她,輕斥道:“怎麽回事?魂不守舍的!”
她摸了摸阿沫的額頭,秀眉微蹙,“還有些低燒呢!怎麽搞的?病了還一個人在外頭亂跑!璟華呢!”
“璟華有事出去了。我剛才發了汗,已經好多了。”阿沫強收起眼淚。
妙沅不由分說把她往屋裏推,“受涼的話,燒是會反複的,你給我好好進屋躺著!璟華也是,定是還不知道你病了,我去讓人找他回來!”
“不用,我……我真的沒事。”阿沫強笑道,“沅姐姐,你既然來了,我正好問你件事。”
“什麽?”
“《獨孤》上說的那種封閉心脈的法子,有辦法解開嗎?”
妙沅立刻警覺,“你問這個做什麽!我上次就警告過他,以他心脈的損傷程度,莫說做什麽封閉術,隻要稍微碰一碰就是自尋死路!”
她話音剛落,便看到阿沫麵色慘白,整個人搖搖欲墜。妙沅隻覺自己一顆心都跟著提到了嗓子眼,緊緊拉住阿沫,顫聲道:“你……你別告訴我這個傻瓜已經做了?”
阿沫哭著抱住妙沅,“沅姐姐,我該怎麽辦?璟華他不要我了……他就像變了個人一樣,他不要我了!”
妙沅緊咬住唇,拎起她就往外跑,“阿沫你先別亂想!目前當務之急,是先找到璟華!我看看他現在狀況,再做診斷!
哪個膽大包天的藥師,敢替他做這種手術!我定叫玹華查出來,將他貶下凡塵!不,送入畜生道!”
兩人正心急慌忙往外跑,突然腳下一陣劇烈的顛簸!差點就把兩人顛了出去!
還沒等阿沫站穩來,便是一陣更為強烈的顛簸!將兩人直直從雲頭上打了下來!
阿沫急中應變,趕緊抽出長鞭勾住邊上一根廊柱,這才與妙沅勉強站定身形。
“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妙沅驚魂未定問。
阿沫將妙沅護在身後,警惕地凝視四周道:“不知道。我第一次在天庭裏遇到這麽強烈的氣流。”
妙沅道:“不可能是氣流,中庭裏都是最平穩的祥和之氣,絕不可能出現如此顛簸。”
兩人都沉默著,又過了一陣,好像真的再無動靜。妙沅剛要鬆了一口氣,打算繼續上路。
可阿沫指了指地麵,讓妙沅一聲驚呼!
方才那幾下似乎隻是警示而已,真正的地震開始了!
地麵就像是巨人手中的毯子,被任意地抖動。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麵率先開裂,雕欄畫棟因過分纖弱而在那一陣驚天動地的咆哮中一根根倒下,砸到地麵的時候,揚起一陣飛灰。
那些出自名師之手,有著栩栩如生吉祥圖案的浮雕,瞬間摔成碎塊,有的更直接摔成粉末,看不出任何的名貴與珍稀。
那些懸浮於空中的亭台樓閣就更是是脆弱,經不得任何劇烈的力量,瞬息之間,已成廢墟。
亂石瘋了般向四處砸來,阿沫趕緊拉著妙沅躲在一個空曠處,偶有巨石飛來,便揚起鞭子,將巨石擊成齏粉。剩下的巨石引起掉在地上便是一個深深的坑印。
“大家不要怕,躲到我這裏來!”阿沫大喊。
他們還是在靠近宸安宮的地方,向來偏僻。阿沫周圍,慢慢聚集了六七路過的小宮奴和宮婢,未添別的傷亡。
這樣劇烈的震動足足維持了一炷香時分,便漸漸平息。田蒙帶著一隊護衛急匆匆趕到,在阿沫麵前跪下道:“卑職救駕來遲,令兩位娘娘受驚,還望恕罪。”
阿沫收起鞭子道:“田將軍請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田蒙道:“數隻阿修羅從下界攻了上來,幸好已有康王領兵前往剿滅,現在暫時應該無事了。”
他說話之際,背後卻傳來嬰兒啼哭聲。
田蒙尷尬笑笑,解下背後繈褓,呈給阿沫,解釋道:“此乃康王世子殿下。卑職前來救駕路上,偶遇康王妃,她托卑職將小殿下交予兩位娘娘照顧,便與康王一起攜手殺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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