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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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給陳涵打電話,讓她明天記得回寢室住。」她把熱水倒進洗臉盆, 說道。


  王馨從被窩裡探出腦袋, 「明天要查寢?」


  「嗯。」許思意把雙手沒入水中,暖暖的, 終於驅散周身涼意,「宿管委在一樓貼了通知。」


  「那我給她發個微信。」王馨說著,拿出手機哐哐哐地敲字, 邊敲邊很隨意地問:「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許思意頓了下, 笑笑:「綵排完之後, 工作人員開會。」


  「開會講什麼呀?」


  「沒什麼。」


  話音落地, 過了三秒鐘,一直專註於電腦屏幕的張滌非發出了今晚的第一聲:「嗤。」


  許思意洗臉的動作驀的一頓, 望過去, 臉上帶著疑惑。


  「我說什麼來著?」張滌非抬頭, 屏幕的冷光在黑暗中照亮那張五官立體的臉, 嘴角微勾, 眉眼流露出淡淡的嘲諷, 「這個包子,肯定不會主動跟我們講。」


  王馨直接從被窩裡坐了起來, 不可思議道:「你怎麼回事, 受了委屈怎麼也不跟我們吐吐槽啊?」


  許思意移開目光,「……你們怎麼知道?」


  王馨說對啊, 「張滌非是藝術團的, 她在晚會上有獨舞節目, 我也有朋友在綵排現場。」


  這樣啊。


  「你知道桂曉靜是怎麼在老師面前說你的么?」


  「怎麼說的?」


  「說你平時就懶,做事不認真,當初面試的時候她根本不想要你,收你進秘書處完全是主席團的意思。」王馨越說越生氣,「這段時間你忙東忙西隨叫隨到,經常熬夜趕她要的東西,我們看得一清二楚。哪有這樣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的?」


  「……」許思意沒有說話。其實,她也猜到了。


  「你們是一個部門的,她是秘書長你是小幹事,以後免不了要接觸,你打算怎麼辦?」


  「實在不行,我就寫一份退部申請吧。」


  張滌非聽完,又是一聲嗤笑。


  王馨皺眉,「要說話就好好說,別這麼陰陽怪氣的。」


  啪。


  張滌非扣上電腦站起身,淡淡道:「明天早上還有課。我睡了,你們繼續。」


  突的,許思意出聲叫住她:「滌非。」


  高挑的身影停住了。


  小檯燈的光不甚明亮,許思意看不清張滌非臉上的表情。這個來自沿海一線城市的姑娘,打扮時髦,品味一流,說普通話時帶著股粵語腔。


  許思意對她很有好感。


  許思意:「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張滌非靜默半晌,轉過頭朝向她,面無表情道:「如果是我,上了戰場就不會當逃兵。」


  「……」這濃濃中二風的誇張比喻是什麼鬼……許思意囧,額頭冒出一滴豆大的冷汗。


  「自己選的路,要麼爬完要麼走完,要麼跪到底,要麼站起來。」張滌非輕哼,「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許思意沒有說話。


  張滌非說:「為什麼要退,為什麼不正面剛?」她說著頓了下,忽然沖許思意抬抬下巴。


  許思意不解:「嗯?」


  「你不是喜歡寫日記么?把你本子拿出來,我說,你記。」


  「……」這麼中二的嗎?


  張滌非皺眉催促:「拿啊。」


  她默了默,只好從書包里拿出日記本,翻開,鋪平,兔子筆的筆尖停在空白處。


  然後就聽見張滌非用一口夾雜著粵語腔的普通話,一字一頓地說:「當你選擇退縮和妥協的那一刻,就已經輸了。」


  被強行灌了一大碗雞湯,許思意上床以後,瞪著小檯燈半天都沒睡著。


  忽然叮一聲。


  她伸手在枕頭底下摸了摸,找到手機,摁亮屏幕。一看,是一條新的微信提示,王馨發的:


  張滌非說的那些話,你聽聽就行了,別太往心裡去。她就是熱血日漫看多了,中二貨一個。


  許思意想了想,敲字回復: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呀。


  王馨:傻。


  許思意:0.0

  王馨: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這麼多堅持和不妥協,像她這麼純粹的人,以後只會吃虧。


  許思意看著手機,一時沒有回復。


  很快,王馨的下一條消息又來了:你知道加入學生會有哪些好處么?

  許思意眸光微閃,手指動動,發了個舉著問號的小熊表情包。


  王馨:所以說你傻。學生會平時跟學工部和黨政辦的聯繫很緊密,在學生會混得好的人,校領導基本都認識,無論是推優評先,還是干其他事,都比普通同學容易得多。在沒有其它利益糾葛的學生時代,這已經是最大的誘惑了不是么?


  許思意垂下眼。


  所以有了這些誘惑的存在,一切明爭暗鬥、一切醜惡,就都有了順理成章的理由嗎?


  王馨:要不要退出,你自己考慮清楚吧。


  許思意回復:嗯。晚安。


  放下手機的那一秒,她耳邊忽然迴響起在教學樓樓道內,少年漆黑的眼,和似笑非笑的唇。


  許思意靜默片刻,拉高棉被把自己裹成了一顆粽子,閉上眼,進入了夢鄉。


  *

  陳涵在第二天下午回了寢室。


  這個在許思意印象中,總是喜歡塗一副復古紅口紅的漂亮室友,離奇地沒有化妝。素麵朝天,膚色微暗,大太陽底下一照,能清楚地看見她兩邊顴骨上很淡很淡的雀斑。


  許思意剛和王馨一道從圖書館回來,看見陳涵,她愣了下,然後笑著打招呼:「回來啦?」


  陳涵嗯了聲,打開電腦的CAD製圖軟體,做作業。


  氣氛有些尷尬。


  身為室長,許思意覺得自己有必要關心一下這個常年在外的室友,於是道:「宿管委基本上是每周五查寢,你要記得回來呀。」


  陳涵手指在鍵盤上敲打,熟練地使用快捷鍵操作,沒什麼表情:「嗯。」


  「你現在是住在學校外面么?」


  「嗯。」


  「租的房子?」


  「住我男朋友家。」


  許思意仔細想了想,「法學院那個男生?」


  「不是。」


  「……」


  「那個分了。」陳涵的語氣很平淡,「現在這個是個攝影師,晏城本地人。」


  ……好吧。


  許思意再次被陳涵換男朋友的速度震懾住了,好幾秒才說:「形勢與政策上節課你沒去,老師布置了作業……」


  聞言,陳涵的目光終於看向她,「你寫完沒?」


  許思意點頭。


  「借給我抄。」


  陳涵這次回來,算上她晚上睡覺的時間,共計在寢室呆了十六個小時還多,可謂打破紀錄。星期六一大早,她接了個電話,化完妝出門了。


  許思意壓著嗓子問王馨,「陳涵平時不上課的時候,都在幹什麼?」不是她八卦,她是真的擔心陳涵一個人在外面會吃虧上當。


  王馨打了個哈欠,說:「聽說簽了個小公司當平面模特,她男朋友就是那個公司的。」


  許思意被嘴裡的麥片給嗆到了,「咳咳。」


  王馨笑得毫無所謂,「別擔心。沒準兒人家以後真成個大明星。」


  *

  之後的一個星期,晚會節目留的留,刪的刪,綵排總算步入正軌。張滌非的獨舞排在節目單的倒數第四個,舞美老師又是要求合燈光,又是要求合PPT,忙得張滌非成天罵髒話,直言後悔報了名。


  相較而言,許思意倒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自從服裝事件之後,桂曉靜在許思意這兒的出鏡率大幅降低。她也不知是良心發現,還是被人特別警告過,很少再使喚許思意做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這種睡醒就上課,上完課就吃飯,吃完飯就泡圖書館的悠哉哉生活狀態,一直持續到了正式晚會前三天的下午。


  這天是周三,下午本來有一堂大學英語,大家人都走到教學樓了,卻忽然收到了班長發在班級群里的通知:英語老師臨時有事,課程取消。


  同學們抱怨幾句,懶點兒的回了寢室睡覺,勤奮的都去了圖書館學習。


  許思意則被王馨拐進了學校附近的咖啡館。


  這間咖啡館和學校只隔了一條街,小資格調,有個很浪漫的名字,叫「藍吻」,是大家公認的約會聖地。有大廳,也有紗簾隔斷的雅間區,非常文藝范。


  王馨選了個安靜的位置坐下。


  許思意看了看周圍,小聲:「這兒大部分都是情侶,我們兩個女生來這兒,好奇怪的說。」


  「喝個咖啡而已,有什麼奇怪。」王馨把菜單還給服務生,「兩杯拿鐵。」


  服務生微笑著走了。


  王馨把帶來的平板電腦放桌上,遞給許思意一隻耳機:「我昨天下載了一部電影。來來,正好一起看。」


  電影是一部日本愛情片,大海,陽光,俊美的少年和清麗的少女,清新而唯美。


  王馨看得很入迷。許思意眼皮耷耷,悄悄打了個哈欠。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早點睡了。


  好睏。


  就在這時,一個女生的聲音從旁邊的雅間傳了過來,笑盈盈道:「我從小就學繪畫,平時沒事的時候就畫畫或者看書。也喜歡去圖書館。」


  許思意精神一下來了,沒戴耳機的那隻耳朵豎起來——這個聲音是?秦霜?

  她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過去,然後微微一愣。


  那是一個靠窗的雅間,淺色的紗簾輕輕垂下,略作遮擋,一身淑女打扮的秦霜正單手托腮坐在裡面。


  秦霜的對面,是一個逆光的側影。


  初秋的陽光透過玻璃灑進來,為他的輪廓鑲起一圈很淡而細碎的影。逆著光,許思意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看清他高挺的鼻樑線,冷峻的下顎,微抿的唇。他坐姿懶散,背靠椅背,兩條大長腿非常隨意地交疊著。


  許思意甚至可以想象出他此時的表情,必定一如既往,冷淡又寫滿不耐煩。


  這時,王馨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好奇地湊過來:「在看誰?」


  耳機里是大海的濤聲,電影的主人翁還在念他們古老又文藝的台詞。


  ——他是誰。


  ——他是擁有山川河海的神明。


  ——那你呢?


  ——我是因與神明交錯而發光的少女呀。


  醉蝦耷拉著腦袋,沒有反應。


  好幾秒之後,她才迷迷糊糊地抬起頭來,蒙著一層霧氣的眸子看向他:「唔?」


  「……」顧江閉眼捏了捏眉心。片刻,繞到她前面,彎下腰,一手捉起她一隻小爪子放到自個兒肩膀上,「抱著。」


  兩隻爪子遲鈍了會兒,然後往前環過去,乖乖抱住了他的脖子。


  顧江胳膊往後一托,大長腿站直,把許思意給背了起來。背上的身子輕飄飄,棉花似的沒什麼重量,他把她往上掂了掂,沒什麼語氣地再次提醒:「給我抓穩。」


  她彎起唇,笑得傻乎乎的,「駕。」


  顧江:「……」


  傻笑完,許思意又自顧自咕噥了句什麼,側過頭,臉頰軟軟貼在了他肩上,打了個哈欠,眼皮子一耷一耷。忽然唱起來:「快樂池塘栽種了夢想就變成海洋,鼓的眼睛大嘴巴同樣唱的響亮……快樂的一隻小青蛙!」


  酒吧里吵鬧喧嘩,但她貼得很近,輕柔又充滿童真的調子清晰傳入顧江耳中,他無可奈何,只能由著那小醉貓瞎哼。


  走出酒吧一條街,夜景便由喧嘩歸於寧靜。微涼的晚風,飄落的秋葉,和一輪鐮刀似的清冷的月亮。


  顧江背著許思意走了大概十分鐘,看見一家24小時營業的超市。


  他把她放在路邊的長椅上,屈起一隻膝蓋蹲她跟前,「老老實實坐這兒,別亂跑。聽見沒有?」


  許思意乖乖地點頭,然後不知又想到了什麼,往旁邊挪啊挪,挪出一個很寬敞的空位來。


  顧江:「幹什麼?」


  她拍拍身邊的位置,迷迷糊糊的,舌頭都有點捋不直,「你……坐。」


  「我不坐。」


  「……」她本就迷濛的目光更加茫然,「那你去……去哪裡?」


  他說:「給你買糖。」


  聞言,許思意用遲鈍的腦袋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眼睛笑彎成兩道月牙,拍拍手:「好呀。」


  幾分鐘后,顧江拿著盒解酒糖跟一包煙從超市走了出來。一抬眸,看見那小姑娘果然抱著膝蓋乖乖坐在長椅上,低著頭,烏黑柔軟的馬尾垂在腦後,整個人蜷成小小的一團。


  他撕開包裝,拿出一片解酒糖遞到她嘴邊,「張嘴。」


  許思意怔怔的,沒有反應。


  片刻,顧江半蹲下來,看著她,語氣不知怎麼就低柔幾分,「乖,張嘴。」


  她下巴磕在膝蓋上,望著他:「頭……暈。」


  顧江說:「吃了就不暈了。」


  真的嗎?

  腦子裡跟絞了團漿糊似的,許思意迷迷糊糊地思考了一下這句話的可信度,張開了嘴巴。


  顧江低眸,她兩片唇瓣微張,在路燈的光下呈現出漂亮的淺粉色,雪白的牙齒和同樣粉色的舌藏在更裡頭,若隱若現。


  他把解酒糖喂進了她嘴裡。


  淺粉色的唇擦過他的手指,柔軟的觸感一瞬即逝。顧江不動聲色地側頭,移開了視線。


  舌尖嘗到了一種奇怪的甜味,像甘草又像薄荷,一點也不好吃。許思意的臉頓時皺成一個小包子,歪頭想把那顆奇怪的「糖」吐出來。


  「敢吐試試。」邊上淡淡四個字。


  「……」她動作一卡,只好繼續含著「糖」,委屈巴巴。


  顧江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在她身邊的位置坐下來,從煙盒裡摸出一根香煙塞嘴裡,拿打火機點燃。


  邊兒上忽然一聲「阿嚏」。


  他微擰眉,伸手貼了下許思意放在膝蓋上的手背,冰冰涼涼,接著便脫下外套搭在了她肩上。


  安靜極了,半晌都沒人說話。


  不知是吹了會兒冷風頭腦清醒不少,還是解酒糖起了效果,許思意的腦袋逐漸沒那麼暈乎了。她抬起頭,看了看周圍,半夜三更,四下無人,終於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自言自語低問:「……現在幾點了?」


  拿出手機一看。


  凌晨十二點——早已經過了學生公寓的門禁時間。


  「……」許思意囧。


  回不了學校,那她今晚睡大街么……


  「不早了,回吧。」顧江一根煙抽完,起身淡淡地說。


  許思意眸光微閃,眼睛里升起一絲希望的小火苗:「你有辦法讓宿管阿姨開門?」


  「沒。」


  「……」咳。許思意眼裡的小火苗噗噗兩下,被無情澆滅,有點失望又有點疑惑地問:「那你說的回,是回去哪裡?」


  顧江側目看向她,挑挑眉,漫不經心地說:「我家。」


  *

  唔,雖然比較相信這位反派大佬高尚的人品,也很感激他在她即將流落街頭之際好心伸出援手,把希望灑向人間,But,兩個人共處一室什麼的,四捨五入一下……


  是心肌梗塞的感覺。


  夜晚的涼風呼啊呼的吹。


  就這樣,當許思意在「糾結完之後窘迫,窘迫完之後糾結」的情緒中循環到第一百二十五次時,計程車停在了西校門附近的某公寓門口。


  顧江給完錢下了車。


  許思意吸氣呼氣,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只好也硬著頭皮跟下了車。


  顧江租的公寓是早年間晏城糧食局修的職工宿舍,小區很小,只有孤零零的兩棟樓,綠化設施幾乎沒有。好在公寓的質量不錯,構造合理,兩梯四戶,居住者大部分都是糧食局退休職工和在這兒租房子的C大學生。


  這個點兒,整棟大樓靜謐無聲。


  許思意跟在顧江身後走進電梯,悄悄抬眼,看見他摁下了一個樓層數字。


  她心跳砰砰,支吾著擠出一句話:「……要不,我還是回學校吧,這樣真的太麻煩學長您了……」


  顧江臉上沒什麼表情,「不麻煩。」


  「……」許思意眸光微閃。


  「我不會無條件幫人。」他兩手抱肩靠著牆,微垂眸,盯著鏡面牆裡的她,輕描淡寫道,「人情欠著,你遲早得還。」


  話音落地,電梯門剛好打開。


  許思意的酒本就還沒醒完,顧江這番話聽得她雲里霧裡,腦子又開始暈了。


  顧江淡淡地說了兩個字:「左邊兒。」


  許思意滯了下,知道沒辦法再打退堂鼓,只好一挪一挪,蝸牛似的挪出了電梯,腦袋垂得低低的。


  背後腳步聲慢條斯理地跟了上來。


  心跳打鼓。


  兩邊臉頰也熱熱的……許思意窘迫,牙齒無意識地咬住了嘴唇。


  頭頂隨後便響起一個聲音,低沉乾淨,語氣懶洋洋的,「又不對你幹什麼,這麼緊張?」


  「沒有啊……」她一慌,撥浪鼓似的搖頭,「沒有沒有。」


  顧江把她臉上兩朵嬌俏的紅雲收入眼底,挑了挑眉,然後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咔一聲,鑰匙在鎖孔里轉動兩圈,門開了。


  他先進屋,隨手摁下了燈開關。


  客廳里霎時間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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